第二十四章 黑暗的影子
奔波在冷清的花园里，没有人，没有声音，除了自己的喘息，一片寂静。
原来住院部到重症监护室这么远——陈医生黯然心想。不到两百米的距离，竟跑出八百米的感觉。
白天人头攒动的花园，夜里竟然露出黑暗的影子，怪吓人。
唐晓雯的突然出事，完全超出陈医生的预料。她一直在值班室等待消息，坐立难安。接到老陶电话后，她像发射的导弹，直捣重症监护室。
“您好，请问您是？”监护室值班护士问道。
“我是大出血手术那个病人的管床医生，她应该刚刚推进来。”
“哦，她呀？但是现在是晚上，要不您白天来？进监护室需要换无菌服，还要带手套、换鞋套等等，万一把其他病人吵醒...”
“这样啊，那麻烦问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稳定吗？”
“她的血压偏低，一直波动。单从心电监护看，除了血压其他情况还算好。但抽血结果还没出来，具体的可能得等会儿才知道。”
“哦...那辛苦您帮忙看着，如果有情况，麻烦打这个电话通知我一声。谢谢！”
陈医生从白大褂左侧口袋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将工作用的电话号码写上后，再三犹豫才离开。一出门便看见唐诚和夏丽红，三人恰巧对视。
“陈医生！”夏丽红像逮住猎物，扑上前询问，“陈医生，我女儿现在怎么样？醒了吗？”
陈医生一脸尴尬回道：“目前情况稳定，但应该还没醒。我也没进去，只是问了问值班护士，白天再来看看。”
“哦...这样啊，那...”夏丽红还想问，却被陈医生打断。
“那个...今晚我值班，我是听说手术结束临时跑出来的，怕病房有事找，我先走了啊。”
话音一落，陈医生像逃亡般快步离开。她哪里是值班，只是因为病人在自己手上出事，差点一命呜呼，本能地撒谎而已。
现在她没有办法直视家属的眼睛，没有办法面对他们的期待，更担心家属闹事。她拿起电话，翻开通讯记录。
“喂？老葛？”
“诶！唐晓雯怎么样？我正打算过去！”
“我已经去了，你还是别过去。家属在门口守着，万一...万一情绪一激动，啧...”
“我听老陶说人救回来了。”
“是还活着，先过了今晚再说吧。”
“那你见到家属，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们现在还没往那方面想，毕竟事发突然。”
“但他们在同意书上签了字，即使要闹...”
“是签了字，如果人没了签了字又怎样？要闹照样闹！唐晓雯不是一直担心会大出血吗？她自己也问过我们很多次...确实我们判断有误，不应该那么着急给她穿...”
“她自己也着急啊，还问我如果签了字是不是当天能做。如果不是熟人...如果穿刺室没去挤那个时间，也不会...况且她这种情况我们也没见过，根据经验穿刺也没...”
“没错？我也希望我能理直气壮地说‘没错’，可我们就是太相信自己的经验，但经验不等于一切！她的情况本来就特殊，又是这里的学生，又有医学知识，如果她要告我们...”陈医生叹口气，“算了算了，先不谈这些，等人醒了再说。”
“嗯...”葛医生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这种情况是人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什...!”陈医生一听，脑仁胀疼。
“你先别生气！我只是随口问问，因为她那东西实在不好处理，搁谁手里都没法保证能下得了手术台。如果人活着，醒了以后又要起诉我们又要继续治疗，怎么弄？赖在我们身上怎么办？如果人...人没了，那一了百了赔钱了事，好像更...”
“你啊...我们是医生！即使遇到疑难杂症，也应该迎难而上。病人在我们手里出事，我们应该承担责任！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你扪心自问，以后你还有勇气继续干下去吗？”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可能真的吓到了，但出事的第一秒我是希望她活着...”
“老葛，我们都别瞎想，走一步是一步吧。把手里其他病人安排好，别耽误明天的工作，好好休息，知道吗？”
灯光下的人影，夜里变成了主角，在每个人身旁出现。
监护室外等待的夫妻二人，也从悲伤中醒来，开始抱怨。
“都是那个姓陈的和姓葛的！要不是他们老想穿穿穿，晓雯也不会出事！我看到他们就讨厌！”夏丽红越发忿忿不平。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等晓雯好了，我一定要起诉他们！”
“啧，万一到时候还得在这里手术呢？你把别人医院告了，谁还愿意给你手术？要我说，都是夏丽蓉他们一家！”
“你怎么扯这儿来了？”
“怎么不是？要不是当年夏子君...刚才看见她，我真想扇她一巴掌！他们一家子还有脸来！”
“晓雯出事，他们担心过来看看有什么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放不下！”
“我就是放不下！如果不是她，晓雯也不会这样！”唐诚一提起当年气得老泪纵横，连声音都在颤抖。
夏子君当年干的事是唐诚的心结，两口子不知为这事吵了多少次。一边是自己的家人，一边是自己的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家人一起骂亲人，夏丽红做不到，只能一边安抚家人一边维护亲人，但唐诚就是一根筋，不会宽恕更不会退让。
夏丽红心里一紧，火冒三丈：“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小孩子不懂事，她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为什么老记在心里？她说她的，你过你的！要是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把人怎么样，那我说你彩票能中大奖，你怎么没中呢？”
“就是她！要不是她当年诅咒晓雯，你是没听见那些话，我...如果晓雯出了事，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我呸！晓雯一定平平安安！你，你怎么跟牛一样讲不通呢！我说什么你听不见是不是？”
唐诚一边念叨一边擦眼泪，夏丽红就像孙悟空听到唐三藏念紧箍咒一样头疼。
人心都埋着恶的种子，有时为保护自己，有时为伤害他人，恶意在不知不觉中萌芽，怪可怕。
这时，一个大胖子慌慌张张走进监护室，夏丽红觉得有些眼熟，是在哪儿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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