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能插个队吗
眼看着女儿奄奄一息，夏丽红哭着大喊：“晓雯！你怎么了？晓雯，不要吓妈妈。”
“妈，我还在。”唐晓雯软软地拉拉夏丽红的手，低声说，“妈，我可能…可能是低血糖，不哭，我不会吐血的。”
“低血糖吗？妈妈好怕跟上次一样。”
“不会的。”
“你躺着，妈妈去找医生。”
“妈，不要走，就这样让我在你腿上躺一躺。躺着很舒服，你的腿…很温暖。”
虽然女儿这么说，但夏丽红再也不敢像上次那样只是等待。
她掏出手机，打通护工电话，语气焦急中带着强硬：“喂？大姐？你快过来，我女儿不舒服晕倒了，快来接她回科室。”
护工阿姨正在护送病人，哪里能分身。但听夏丽红的语气刻不容缓，她回道：“大姐，我现在赶不过来，我这里也有病人。这样，我找个同事过来，行不？”
“行行行，快一点！”
“现在病人什么情况？能坐轮椅吗？还是要推床回去？”
“能推床就推床，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
三分钟后，一个护工大叔推着床突然出现，环顾四周吼道：“41床？41床在哪儿？”
“这儿这儿！”夏丽红扬起手臂。
“病人什么情况？要我通知科室医生吗？”
唐晓雯拉住夏丽红，摇摇头，她觉得自己能撑住。
“妈，我能坚持到把检查做完，别通知医生。就让我躺着，躺着能恢复点力气。”
“真的？”夏丽红哭丧着脸问，不敢轻易答应，“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这个检查明天再做。”
“不用，躺着就行。”
护工和夏丽红一起将唐晓雯抬到床上，中途踉跄一下，一旁坐着的中年男子立刻起身扶住唐晓雯。
夏丽红连声道谢。男子不善言语，表情很木讷，微微一笑回到座位上。
护工大叔见人已躺好，并无大碍，叹口气说：“嗨呀！大姐，你把我吓惨了！”
“我也被吓到了，谢谢啊！”
“确定不回病房了？”
“暂时不用吧。”夏丽红看看女儿不敢肯定，“晓雯？确定不回去吗？”
“妈，真的不用，这次真的只是低血糖。”
“那既然没事我先走啦，待会儿做完检查打刚才那个电话就会有人来接你们。哎哟，跑得我汗流浃背，走了啊。”
“谢谢大哥，谢谢。”夏丽红不好意思地笑笑。
此时，唐晓雯苍白的脸已经恢复一点血色，夏丽红稍稍安心。但看着屏幕上排队的号码，心里越发焦躁不安。
她决定插队。
环顾四周后，夏丽红鼓足勇气大声问：“请问27、28、29号病人在不在？”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只瞪着同龄般的眼睛看着她。
她继续问：“请问27、28、29号病人在不在？我们是30号，我女儿五天没吃东西，能不能让我们插个队？”
刚才帮忙的中年男子迟疑着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皮肤黝黑，穿着皱巴巴的条纹汗衫和灰色长裤，脚上深褐色的凉鞋已经有些破烂。
他拿着手中的检查预约单，看看单子又看看夏丽红，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两步。当夏丽红看他时，他的目光又立刻转移。他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让这对母女插队，因为下一个就是27号，他已经等待一下午。
夏丽红发现男子逃避的眼神，正准备上前询问。刚踏出一步，男子突然抬头看着她，说：“我是27号。”
夏丽红喜出望外，没想到竟然就是下一个，兴奋地说：“您是27号呀！那，那能不能让我们插个队？您刚刚也看到了，我女儿确实已经饿晕了。”
男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行，你们先吧，反正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
“谢谢啊！谢谢！您真是太好了！谢谢！”夏丽红眼眶湿润，双手合十于胸前，感激不尽。
躺在床上的唐晓雯也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道谢。
男子挺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曾犹豫一阵。
当医生喊道“27号”时，夏丽红再次向男子点头表示感谢，推着床进入检查室。
房间里坐着两个医生，年长的姓沈。当她看到病人名字，便知道这是小陈口中的“烫手山芋”。昨晚小陈专门打电话拜托她仔细看看，帮忙判断肿物的良恶性质。
唐晓雯在检查室里折腾好一阵，一会儿躺着，一会儿坐起，反反复复折腾后，沈医生叹口气，这才宣布检查完毕。
回到病房，唐晓雯看见床头柜上摆放的白米粥，两眼放光，一下有了抬手的力气。
她端着碗说：“妈，看见没，这就是琼浆玉露！喝完立马满血复活！”
看见女儿开心的样子，夏丽红露出欣慰的微笑。
“妈，今天我对‘病人’这个群体有了新的感触。”
“哦？”
“以前吧，因为我是搞医的，所以看见病人都觉得很脏、是行走的病菌，不愿意多接触。可是今天，我觉得他们很温暖。”
夏丽红也有同感，回应道：“嗯，确实。”
“我没力气躺你身上时，旁边的大姐给我让位，好让我躺得舒服些；我晕倒的时候，也是病人过来帮我们；插队时别人虽然犹豫了但还是让我们。我觉得以前自己那种想法很不对。
“是啊，今天真得太感谢他们了，不然还得在那里等着，又冷又饿。但我们学医的一般都有洁癖，没办法呀。”
“还有还有，刚才那大叔让我的时候，我其实挺惊讶。”
“怎么？有什么好惊讶？”
“就是感觉不会有人让我们插队。现在的人不都是那种‘我先来，我先来’的吗，看见别人插队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那种，说‘凭什么’，谁会愿意吃亏啊。”
“嗯。其实我也挺惊讶，我看出来他其实一开始是不愿意的。”
“是吧！我也看出来了。那个大哥就坐旁边，他一起身我就知道他肯定在我们前面。”
“但是没想到他犹豫一下竟然还是让了我们，可能是怕被我逮到，呵呵。”
“有可能，要是直接走过去问，被发现他是27号但是没有回答，那才尴尬。”
“不过，人家还是让我们了，别乱想人家的好意。”
“嗯，我就开个玩笑啦。大哥人真挺好，就算他不让我，我也能理解。”
“为什么？你都昏倒啦，他应该让啊。”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他本来就在我前面呀，看样子那么老实，肯定一早就来等着。人家等一下午好不容易快到了，为什么要让我。如果换成是我，我可能不会让。”
“嗯，确实。”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病啊。我虽然躺着，看上去比别人严重，但其实就是低血糖嘛，指不定别人比我还着急呢。”
“呵，你竟然想了这么多。”
“就是挺有感触啦。同样的情况换成是我，我会让吗？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让了，我就觉得他人很好。至少比我好。”
“你出去检查一下，感触这么多。”
“嗐，被关了五天呀，这趟出去那是见识见识世面，学点东西。”
“好好好。来，尝块水煮牛肉，我给你用水洗过。边吃边说，别只顾着聊天。”
“嗯，谢谢妈。不对，妈，我只能吃流食，流食啦，给。”唐晓雯将牛肉夹给夏丽红。
“就吃一片都不行吗？”
“咿，先缓缓，暂时观望观望，等医生同意再说。”唐晓雯喝一大口白米粥，从内到外的满足。
医生办公室里，陈医生收到一个电话，是沈医生打来的。
“喂？沈医生，怎么样啊？能判断是良性还是恶性吗？”
“哎，小陈啊，这个真不好说。有软组织也有实性的东西，估计还是得穿刺。”
“那如果超声介导下穿刺，您说能行不？”
“这个...还是再想想。位置很复杂，超声没办法区分那么清楚，还是再找找别的办法。”
“哦，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谢谢您了。”
“别客气。”
挂上电话，陈医生往凳子靠背一躺，叹口气，明天再问问吧。
当唐诚又提着两个保温桶出现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
见到老爸，唐晓雯非常兴奋。喝上一口热气腾腾的鸡汤莴笋菜叶粥，这是父爱。
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吃晚饭的时候。虽然知道今天晓雯能吃饭，但昨天还有没吃完的清炖鸡汤和回锅肉，就着剩菜搓一顿，三张口三双筷子，一家人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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