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把命还你!
天气渐渐凉了下去,齐妫有时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与她逗趣,见她瞪着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瞧着这世界,时而咧嘴一笑,小酒窝就出现了,时而手舞足蹈,那初生的生命,总叫人格外的爱惜;尤其是这突然变得尴尬的日子……
她自然知道路惠男去哪里了,鱼儿是她的丫鬟,是刘义真的人,自然是不会瞒着她的;只是她看着他打回来之后,不是陪着自己与孩子,便是在处理公务,似很少去那别院当中去瞧瞧那位曾经救过他的姑娘;有时他出门,故意邀她一同前去,便是知道他为了避嫌。但这所谓的避嫌,在她看来,终究逃不过要给路惠男一个侧妃的名分,哪怕只是一个名分,她突然就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在他面前随意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了;有时,她宁愿留一些,留一些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给自己回味……
刘义隆站在书房的窗口,看着院中那欢乐的母女;她看起来那般快活,好像于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他突然就心生凄凉起来:若是那时自己死了,不知又是如何?只不过救自己的,是一个不肯离去的姑娘。他只能将那一腔无名的怒火压制在心里;他希望她能理解,却又觉得她不理解似乎也可以理解,这种缠缠绕绕的东西,生生消散了他做父亲的喜悦。
甚至于……有时,他真的想到别院去,去享受那一刻难得的清净,叫自己可以不去想这些糟心的事!但他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暮色四合之时,刘文突然进了书房,看着坐在书桌前发呆的刘义隆,唤了一声。
刘义隆回神,问道:“何事?”
“殿下,王妃来让属下告诉您,快入冬了,流民肯定又会多起来,今年安置他们,以及送棉被的事情,王妃就不再参与了。”刘文上前道。
是啊!那个时候,她一个人将这整个江陵都跑了遍,只为自己在这里留下一个好名声。刘义隆转头看着窗外已经不见的母女,点头轻声道:“好。我会安排的。”她如今也还是关心着自己的。
刘文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刘义隆疑惑地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
刘文抬头看着刘义隆,似乎鼓起极大的勇气一般,道:“殿下可记得当年在建康城对袁家大小姐的态度?”
刘义隆将笔放回笔架之上,含笑道:“你要说什么?”
“属下,属下是想,当年你既可以那般决绝地对袁家大小姐,为何对这路姑娘,却是藕断丝连的?难不成,殿下,殿下真的……”刘文的脸早就红了,难为他能将这几句话说完整来,已经实属不易了。
刘义隆叹了口气站起来,踱到他的跟前,道:“她与袁家小姐不同在于,她曾经救过我一命,若我一定要忘恩负义,那世人该如何看我?”
刘文却依旧讷讷道:“就算是救命恩人,只当报答便是;但一定要按着她的心思来,这不等同于以救命之恩相要挟么?”
刘义隆沉默不语。
“属下,属下还斗胆说上一句。”刘文看着刘义隆的神色,顾着勇气道。
“你说。”刘义隆看着他。
“那,属下可说了。殿下您不能生气。”刘文舔了舔嘴唇,下狠道:“她若执意要这般,大不了把命还她便是!”
刘义隆一愣,倒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竟是这般决绝?他看到了什么,才如此断定自己不曾喜欢过其他的任何人的?突然灿然一笑。点头头。“你说得有道理。”说完便兀自出门,回头道:“与王妃说一声,我今晚会晚些回来。”
刘文额头暴汗,赶紧跟上来道:“殿下,属下与您一起去。”不会是真的把命还她罢?
刘义隆回头看着他,含笑道:“不必担心,就是晚些回来。定是会回来的。”
刘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讷讷来了句:“好。”完了!自己这话说得太过了罢?谁知道那路姑娘是作何想的?
路惠男住的别院与王府相隔了整整一条街,为的就是避免相见;院落中除了守门的几个小斯,便只留了两个丫鬟给她,一个粗使的,一个照顾她日常起居的;刘义隆当时想着,总不能叫她自己做这些。现在想起刘文的话,倒是叫自己突然醒悟了一般。
自打路惠男搬来这露院之后,刘义隆除却第一次送她过来之后,便再未曾来过,今日这也算得上是第二次来了。
进门时,刚好见着那身边那唤作心儿的丫鬟端着水,见着刘义隆,兴奋得赶紧喊道:“姑娘,殿下来看您了。”
路惠男正打算将头饰都去了,反正这成日里也并未有人来这里,落幕之后,便干脆将白日里的装扮全都撤了去的。这会子听着说殿下来了,眸中闪着亮光,望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又将头饰重新插入发中,起身端详了一下自己,便迈着小步子赶紧出来迎了上来。
刘义隆看她比之前穿着要好些,本也生得不错,这会子看着,倒是有几分动人之处;若不是她那般执拗的性子,他倒是觉得她像个小妹妹一般,也并不讨人厌。
“拜见殿下。”路惠男上前施礼,声音清亮,听得出那份喜悦。
刘义隆点头,道:“先进去,我有些话与你说。”
路惠男心中暗喜,赶紧侧身让他进了房间。
“心儿你先下去,本王与路姑娘有话要说。”说完便将房门合上,转身对着站在身边的路惠男道:“你去坐下。”
这一路以来,路惠男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也知道他对于自己,大多是基于不忍心;在他今晚的到来,却又是叫她心头一喜:他是记得自己的,只因家中有妻儿,许多事情不便而已,若非如此,他如何能在这般夜色之下,来到自己的住处?心思至此,便给他倒了一杯水,静坐在那里,等着他一步步的靠近,再靠近,坐在自己的旁边。
“今日我来,是想要与你说说现在我心中所想。”刘义隆望着窗台处的烛火缓缓道。
路惠男心中柔情万种,含笑道:“殿下请说。”
“自那日你救我,到现在已了半年时间了,这期间本王对你多有感激。”刘义隆顿了顿,看着他道:“若是你愿意,本王可向皇上请旨一道,收你做本王的义妹。”
路惠男的脸色一变,眼圈一红,泪眼又开始汪汪起来,手上绞着帕子,哽咽道:“殿下,民女,不想要,哥哥……”
“那你要什么呢?”刘义隆拨弄着桌前的茶杯,淡淡道:“你想要本王给你一个名分?”
“民女不敢。”路惠男脱口道。
“本王知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但若是因此而需要本王给你一个名分;这岂同儿戏?”刘义隆转头看向那已以帕拭泪的她,道:“若你执意要如此,那本王,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路惠男含着泪眼抬眸望着那个坐在她身侧的男子,那个叫她魂牵梦绕人,那个自己亲手救下的男子,曾经用自己的性命挡刀的人,此刻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跟前,却离得自己好远,好远……
“本王,只有将这条命,还给你。”刘义隆决绝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自己的腕上,不待人反应,便一刀割下去。
“不要!”路惠男惊叫起来,慌忙用手中的帕子包裹住他那鲜血直流的手腕,含泪道:“殿下,你不可以这样的,你不可以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
刘义隆笑了笑。“你若是执意如此,叫我夫妇二人生了嫌隙;我只怕比这死还更难受!”
路惠男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来,悲痛地坐在凳子上,含泪道:“殿下,民女只是想待在你的身边而已,你便要这般做么?”
“对。”刘义隆淡淡笑,看着手腕上狰狞的血迹,他突然萌生了一种快感,那种伤害自己所获得的快感。
路惠男泪流满面,抬眸看着他,嘴角扬起,道:“好,民女答应殿下;从此再不出现在殿下的面前。不打扰殿下与王妃的清净!”
刘义隆将那帕子还给她,用匕首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块料子,随意扎起来,起身向外走去。道:“路姑娘,本王的命依旧是你的,若是你几时想要了,便可随时来取。”说完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当中。
“啊——”路惠男伸手将桌上的一切物件全都掀了下去,包括那染了血的帕子。地上一片狼藉,她突然嚎啕大哭地蹲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却又悲恨交加;恨不能将这眼前所有能见到的都毁掉了去。
自她见到他睁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开始;豆蔻年华的她,就深深的被迷住了,她不知道何为好看或者不好看,但是就是喜欢他深邃的眸光里,那略带忧伤的神色,或是清浅一笑,眸色清朗明亮,仿佛那朗朗乾坤,都要黯然失色一般,就这样,她愿跟着他踏遍山山水水,愿意为他挡风遮雨,只为他能够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她不知道他已有妻室,也不知晓他们情深至此,更不会想到,他竟是为了那女子,连一房侧妃都不肯纳……至此,她恨了!她恨那女子有如此好命,能够得到他全部的爱;如此幸运,能够与他门当户对;如此恰好,在最好的年华里,嫁与了他,叫他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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