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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过往的生命


薛芷夏觉得,自己好像总是会迎来那一天,生命终结的那一天,不是好像,每个人都会这样。

        到了那一天,世界将末,扬尘在模糊的光里时隐时现。

        她会觉得疲累,却又莫名地不敢轻易地切断那根亘在心上的弦。

        哪会有那些走马灯似的电影画面自然而然地重现,经过的那么长,长到白发苍苍气息奄奄,都想要挣扎着去看看最开始的模样。

        那个她啊,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跟这世界系上了一根弦。

        那个她呢,当时是什么样。好像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跟傅凉旭,这个人的名字,有所联系了。

        薛芷夏幼年时候很活泼,甚至有些好动了,经常在家里把各种可以搬动的小家具们当成乐器,噼里啪啦,整个屋子就成了她的演奏厅,经常到了忘乎所以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艺术家。

        当然周围的观众们是不怎么买账的,他们往往以敲门警告的方式来阻止艺术家的继续演奏。

        在家人的各种道歉中,薛芷夏依旧凭着个位数年龄的资本,笑得没心没肺。

        说实话,薛芷夏从小很皮,幼儿园曾经把一个班的老师和同学锁在教室门外,自己在教室里乐不可支,结局以半天的蹲马步告终。

        小学一年级和同学天南地北地谈天而不顾老师警告,结局以一节课的蹲马步告终……

        现在回忆起来,薛芷夏猛然发现这可能就是自己长不高的原因。

        家中很有地位的老亲戚特别欣赏薛芷夏的天真活泼,一见面就会用方言“小灵精”“小灵精”地表达对她毫不掩饰的疼爱。

        常常是,一群大人一起喊着薛芷夏的名字:“芷夏芷夏!出来跳个舞!”

        然后她就在这起哄中昂首阔步地出场,把她那害羞腼腆的表哥狠狠地比下去。

        后来呢?

        年龄真的是一个消磨天性的利器。

        慢慢地,在人前载歌载舞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有一天她恍然大悟,原来表哥的扭扭捏捏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不再活泼大方,矜持像隔壁大爷的眼镜片一样一天天加厚,年龄成了禁锢薛芷夏的笼子,胆怯地面对着大人们突如其来的调笑。

        每每这时,薛母会笑骂:“真是没出息,越大越笨拙了是么?小笨蛋。”

        可这并不是最严重的,有一段时间,对所有人她都保持着一种戒心,不觉得自己应该完全信,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够完全信任,不然的话,会把自己也完完全全地陪进去,没有任何好处。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有些冷漠。

        从自己那个所谓地父亲开始,一直到现在,真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少有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享受着真心的存在,得到幸福吧。

        包括家人——少有真心的,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挡在薛芷夏和这个世界中间,从不消失。

        于是,薛芷夏谨小慎微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因此而过分失望,因为这个而变得消磨,战战兢兢地走着每一步,小心而谨慎,从来不敢真正表达。

        因为很怕黑,所以总是在凌晨两点钟还不敢睡也没法睡,觉得客厅的挂钟像由远及近的脚步,阳台的衣服像鬼影,窗外每一辆经过的车都会让薛芷夏欣喜若狂。

        这样会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活着。

        每晚,二年级的薛芷夏在自己的小床上,一直等到四点钟窗外不知哪儿来的鸡鸣声响起,在世界将醒的时候才敢放心睡去。

        她觉得就连薛母也无法理解她自己,

        甚至有一天在她鼓起勇气提起这些后,也没能得到安慰的回应。一直以来她都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小时候就觉得,无法证明是不是存在的东西,为什么就一定能笃定地说不存在呢?

        有的时候她千方百计地想去薛母的床上安稳睡一晚,偶尔有勇气,偶尔没有。

        后来有一个晚上,薛芷夏又嗫嚅地向妈妈表达她的愿望。

        薛母看着她,问:“为什么想跟我一起睡?”

        当时她很窘迫,觉得她跟薛母的交流不多,跟她的交流也只是在每天的饮食起居的方面而已。

        她不想直接告诉母亲,她害怕,所以她愣住了。

        在薛母几次提问后,她意识到如果她自己不给出答案,那么等待她的只有张牙舞爪的黑夜,所以薛芷夏鼓起勇气:“因为……我害怕。”

        到最后薛芷夏也没有跟妈妈一起睡,而薛母的回答,让薛芷夏愣住了。

        “为什么你不能跟我说,你爱我呢?”

        为什么我不能告诉她我爱她呢?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知道爱,也知道她爱我,也知道我的这个答案会让她更高兴,可是为什么,我无法告诉她?

        薛芷夏这样想着,慢慢地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里面去了。

        不掺假,那句话让她想了很久——很多时候,我她可以用更能表达心意的方法去阐述,为什么她不可以用这些方法,让爱着她的人更高兴呢?

        于是薛芷夏开始学着改变,最直接的方法,她慢慢学着跟妈妈撒娇,用亲昵的语调,

        从最开始的各种不自在到完全习惯,后来薛芷夏不再觉得母亲有些可怕,严肃了。

        她会接受自己胡搅蛮缠的撒娇的,是一个本真、像小女孩一样的母亲,这让薛芷夏觉得,改变是值得的。

        接着,她开始去看她身边的人们。

        慢慢地完善着自己,也慢慢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薛芷夏渐渐地觉得,这里的一切,好像已经很有趣了,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好像也已不枯燥,即使是在自己还小地时候,薛芷夏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生活,到底在什么样的状态里活着,但是现在,好像已经在最后的状态了,这样的场景,好像已经是最后一次了,最后的时间了。

        她缓慢地学习着,对这些爱着她的人表达她的心意。

        她缓慢地学习着,用很美好的眼光去看待世界,看待一切。

        她缓慢地学习着,发现温暖,接受别人温暖的同时,付出温暖的心意。慢慢地她觉得,很美,一切。

        只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以至于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只是这样继续坚持着。

        在以前,薛母永远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因为她知道母亲已经为她付出了,全部的爱。其中的艰难和爱无需多言,所以薛母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底线。

        有一次,母亲在斑马线上出车祸受伤,肇事出租车的负责人迟迟出现,神情倨傲,叼着烟头摇摆到现场跟他们交涉,一向不想挑事的薛芷夏上前狠狠掐灭他的烟头。

        她用镇住交警的声音要求他必须首先把受伤的母亲送到医院去。

        事后有人说,那时的薛芷夏,就像一头凶狠的小豹子,冲动又勇敢。

        因为深爱,所以无数次地想过妈妈有一天如果离开了,她会怎么办。那时候想象的空间无限扩张,甚至想过,她可能是隐匿的外星人,可以爆发出起死回生的能量。

        后来薛母离开之后,薛芷夏再想这种问题时,会突然哭得连鼻涕掉下来都不知道。

        薛芷夏的朋友很少,但是一旦成为她的朋友,就是她不可放弃的东西。

        她很喜欢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一旦身边的人和她互相成了朋友的关系,她会正视他的重要性。别人对她好并不是无条件的,只需要她的理解和付出做交换。友谊之间允许存在摩擦,但是一定要有一个人先道歉,每一次薛芷夏都愿意充当这个角色,这不是吃亏也不是软弱。

        如果你认定一个人是你的朋友,那两人之间就必然有值得相处的地方,那么,即使吃点亏又怎么样呢?

        在以前,薛芷夏是这样想的,只是现在,能够留下来地朋友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前,她的身边总有一个交情很深的挚友,她很喜欢她们的存在,在她开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薛芷夏都需要她们,因为她知道,她们会出现。

        薛芷夏坐在空荡荡的家里,慢慢地靠着这一切,然后想着自己那些有关没关的曾经,活到现在,也总会有为了一个觉得重要的人喜悦欢畅的时候,为这个人的一瞬间打动,开始了名为“喜欢”的漫长的追逐。

        对于傅凉旭,她就是这样,即使再远,也一定要追逐他的存在。

        或许是天生安全感缺乏使然吧,薛芷夏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小心又有些谨慎的,她喜欢一个人,是通过他的五分钟,在这五分钟里发生的一切,这五分钟里的他。

        如果她薛芷夏喜欢上了这五分钟,那她就会喜欢上这个人,并且期待他更多的五分钟。她喜欢过的人,不能在一起,也是我生命中,很珍贵的人。

        傅凉旭就是这样,珍贵得可怕的一个人。

        薛芷夏认真地想过,如果终点将至,她却有更多想要看见的,人,事,那时的她,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的时候,薛芷夏会觉得释然的吧,会觉得这样的世界里面,好像已很远。

        自己生命真正结束的那一天,应该是不再这么执拗地活着,而是放开了很多的东西了吧。

        短暂时间里却不再执拗了,她看见了她的开始啊,跟这个世界最开始的牵连,与这世界      开始相爱的时间,最开始的、这世界温柔的爱。

        够了吧。

        她那时候,一定会拿了枯萎的手,挑断了那根线,掐断与这个世界之中的联系了吧。

        这世界最后的爱将至,薛芷夏会感谢她这一生,竟然已经这么坚持到了现在的境地里面去了。

        但是,她也知道,并且已经实践过了,如果是最后的一刻,到了最后的时间里面,她最后看到的脸,一定还是傅凉旭,她自己也已经很清楚了,她没有办法放开这个最深爱的人,她也没有办法,把傅凉旭作为自己的所有物,她能够做的,只是把这个人,当成她曾经宝物。

        好像已经是一个,再也回不来了的宝贝,总要交到别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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