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代嫁(二)
话说王二呆拿着钱出了门。
离村三、四里路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沟。河沟上架了一根粗木头当桥供人们来回过。
王二呆来到独木桥前,正好有一个人要过桥。这个人可能有些发怵,自言自语地说:“双桥好过,独木难行。”
这话被王二呆听见了,他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文雅。便凑过去傻呵呵地说道:“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教给我,我给你一吊钱。”
过桥人看了看王二呆,发现有些呆傻,手里还真拿着钱。就教会了他,得了一吊钱。
离独木桥不远的小河沟旁,有一老一少正在砸冰捞鱼。王二呆觉得新奇,就凑过去看。
砸冰老者见有人来观看,感慨地说:“清清的水,一条小鱼儿也没有。”
王二呆听见了,认为这话也很文雅,对老者说:“你再说一遍,教会了我,我给你一吊钱。”
砸鱼老者回头见是个智障者,笑了笑,就连着说了几遍。王二呆学会了,给了老者一吊钱。
离开老者以后,王二呆又往前走。当走到一个小村庄时,见一个人正在喂猪。猪食倒进猪食槽后,猪不吃,仰着脑袋冲着主人“哼哼”地叫。喂猪人厉声喝道:“有食儿不吃,瞎哼哼。”
王二呆听到了,认为这句话也不错,给了喂猪人一吊钱,让人家教会了他。
又往前走,来到一片树林子旁边。树林子里各种鸟儿“唧唧啾啾”叫个不停,十分热闹。
这时,一只老鹰扎进树林,所有的鸟儿都不叫了。树林旁站着一个人说:“一鸟进林,百鸟压音。”
王二呆听见了,又凑过去,花了一吊钱学会了这句话。
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是通向傻小子村的。王二呆便顺着小路往回走。
走着走着,遇见一个拾粪的老头。老头要拾一摊粪,一个母狗凑在粪前要抢着吃,狗冲着老头呲牙咧嘴地直叫唤。老头说:“老母狗你敢呲牙,呲牙我给你一粪叉。”
王二呆听见了,又赶过去,花了一吊钱学会了这句话。
学了五句话,五吊钱也花光了。王二呆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回家了。
夜里倒没事,亓晓婷给王二呆念了个超长瞌睡咒,王二呆一觉睡到大天明。
亓晓婷可就忙开了。
原来,这里有这么一个风俗:新媳妇过门第三天回门。在回门之前,要做一条裤子、一件袄、一顶帽子。还有一个顺口溜说明此事:
做好一条裤子,预示日子过的富裕;再做一件袄,说明日子过得好;做完一顶帽,小日子过得一定火爆。而且还得从下往上做,叫做“芝麻开花节节高。”
新媳妇头一天进门,拜天地、入洞房,宴请亲戚朋友,动不了针;第三天一早回门。真正做活的时间,也只有第二天一天时间。
一般的新媳妇都做不完这三样活。也有手儿特别快的,做完活,按顺序叠好:把裤子放在下边,袄放在中间,帽子盖在袄上,回门前交给婆婆。这叫“盖了帽”了。
这个新媳妇就被誉为“巧媳妇”,受到家里人和邻居们的称赞。
所以,能以做完帽子又是每一个新媳妇的愿望。
亓晓婷也遵了乡俗,从婆婆手里接过三块布料,信心百倍地做起来。
别看只有一天时间,也单纯不了,时不时来一拨看新媳妇的,亓晓婷只得撂下手里活计,陪着人们说话。
所以,能以做好这三件的却寥寥无几。也就成了新媳妇们众心所向努力争取的殊荣。
王二呆的嫂子张焕巧,很是要强。结婚时,一心想做成三件活儿,落个“盖了帽”的巧媳妇,把自己的名字与名誉联合在一起。
怎奈手不争气,紧赶慢赶,帽子只做了一半儿,天就大亮了,只好把没完成的活儿交给婆婆,落了个终生遗憾。
张焕巧见傻小叔子娶了个比自己漂亮的媳妇,已是产生嫉妒之心。心中暗想:要是在针线上也压着自己一头,做完了三件活儿,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得动摇动摇!说什么也不能让新媳妇把三件做完了。
吃过早饭以后,张焕巧抱着两岁的儿子,还叫了个作伴儿的叔伯妯娌,一块儿来找亓晓婷说话。
“两位大嫂来啦”。亓晓婷忙站起来让座。
这两个人都是接亲的喜娘,昨天下午在屋里说笑了一下午,亓晓婷与她们认识。
“哟,都做了这么多了。针脚真齐整,活真好!看来,不用拜旮旯了。”张焕巧把儿子放在床上,拿起亓晓婷快要做成的裤子翻看着,夸奖着。
“什么拜旮旯?”亓晓婷没听懂,以为又是什么风俗,不由问道。
张焕巧却笑得“哏儿哏儿”滴,怎么问也不肯说。
叔伯妯娌笑着对亓晓婷说:“是说新媳妇做活儿的一个笑话。”
“你给我讲讲,如何?”亓晓婷要求道。
讲故事总比开玩笑好。这些过来的老媳妇们,说起荤()话来一溜一溜的。有的甚至问他们的洞()房之事,亓晓婷真有些接受不了。
叔伯妯娌也很健谈,又见亓晓婷人随和,有心与她套近乎。亓晓婷一问,便讲了起来:
“说有这么一个新媳妇,本来不会做针线,又不好意思说。新婚第二天早晨,就拿了一块裤料回了自己的房间。
“新媳妇虽然没做过,但听见说过,做裤子要叉裆压缝。(早年间的裤子,都是叉裆压缝上裤腰的。其中,叉裆压缝是做裤子的关键,沾了一多半针线)。
“白天,当着人没敢做,晚上没人了又不会做。不由想起在娘家跟着母亲求神拜佛的情景来。
“以为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是求神取来的。就冲着墙旮旯拜起来。一边拜还一边祷告说:‘叉上裆,叉上裆,上俺娘家烧柱香。’
“这新媳妇有个妯娌,早她三年过门。手儿很巧。结婚时,一心想把帽子做完,争个“巧媳妇”的美名。只因闹新房的人耽搁了时间,帽子只做了一半,落了个终身遗憾。兄弟媳妇一过门,她就用上了心,千方百计不让老二家超过自己。
“白天,她装作陪新媳妇说话,在新房里待了一整天,也没见新媳妇动一针一线。不由得心里暗暗吃惊。
“心想:难道她有飞针走线的能耐?白天故意不动劲儿,一晚上就赶做了出来?心里有事,觉也睡不着。
“等到夜深人静,建新房里还亮着灯,蹑手蹑脚走到窗前,用食指沾唾液润湿窗户纸,把个小洞往里一瞧,见新媳妇正冲着墙旮旯拜哩。那裤料,还好好地在炕上扔着哩。
“这妯娌虽然争强好胜,也是为媳妇的人,知道做媳妇的难处。心想,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哪里就样样活儿都会?
“听她念道,是不会叉裆。现在已是三更时分,就是给她叉上了裆,一宿不合眼,赶明儿回门也做不完这三样活儿。
“看她怪难的,我何不帮她一把!于是,它潜到屋里,趁新媳妇低头祷告的时候,三下五去二,把裆叉上了。
“新媳妇祷告累了,回转身见裤裆真的叉上了,以为是拜旮旯拜来了神仙。又赶紧跪倒拜起来,一边拜一边祷告说:“压上缝,压上缝,上俺娘家上桌供!”
“妯娌站在门外,从门帘缝里看到这些,暗暗发笑。心想,看她人不大,还怪迷信的呢。我要再把缝给她压上,她说不定还祷告把整条裤子给做上哩。像这样帮她,反倒害了她。
“于是,趁新媳妇不注意,又过去把叉上的裆拆了,然后悄悄回屋睡觉去了。
“新媳妇拜了一会儿旮旯,满以为缝给压上了。转回身一看,不但缝没压上,连叉上的裆也给拆了。气得坐在炕上骂起来:“孬旮旯,坏旮旯,上俺娘家把你骂。”
亓晓婷也被故事逗乐了,说:“我倒不知道这个这个故事。只不过,我觉得好像是编出来激励女孩子学做针线活儿哩吧!”
叔伯妯娌:“也有这意思。没一个母亲不盼着自己的女儿在婆家争个‘巧媳妇’美名的。”
亓晓婷:“不过是一个虚名,有什么用呢?”
叔伯妯娌:“有用的很呢!婆婆敬,妯娌巴结,村里的人也都崇拜,老远就给打招呼,没一个敢小瞧的。我看你的手很巧儿,努努劲儿,做成三件,也好落个‘巧媳妇’的美名。!”
亓晓婷笑笑,没再言语。心里却想:我既借了冯三小姐的身子,代人家出嫁,何不给她争取个“好媳妇”的美名,也算对得起她的身子了。
亓晓婷的穿戴都是自己做的,针线活儿已经很熟练。加之她是个“夜猫子”,一晚上不睡觉也不会打盹。
白天没工夫,亓晓婷鏖战了一夜,终于把三件针线活儿做好了。
第二天早起,仔细地平整好,按照规矩,把裤子放在下边,袄放在裤子上,帽子放在袄上,整整齐齐地端给了婆婆。
婆婆没想到傻儿子娶了个如此手巧的媳妇,高兴地合不拢嘴巴,抱着走了好几家,把新媳妇夸了个天花乱坠。
妯娌张焕巧的脸上却刮下霜来,气得呼呼滴,再也不搭理亓晓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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