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三百八十三章 会师

1995年9月7日23：30-24：00

        院子里忽然响起急促的冲锋枪声，枪声中夹杂着轻快的脚步声。老鹰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更平缓，凝神听着脚步传来的方向。脚步声从自己的左侧传来，那里是别墅正门的位置，看来自己扔的那几枚炸弹造成的混乱正在慢慢消失，已经有人从爆炸的方向冲过来了。

        听脚步声，过来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脚下，没有一点点拖泥带水的犹豫，仿佛脚掌在地上轻轻一碰便弹起来，简直就像一只逼近猎物的野猫，如果不是自己提高了警惕格外留意，这个声音很有可能会从自己耳边溜过去。来的是个高手，要是能在临死前拉这么一个垫背的，也算值了。

        虽然自己身上带伤，但毕竟是以逸待劳，有时候守株待兔也是一种优势。老鹰的呼吸已经彻底平静下来，手中的Glock不再颤抖，稳稳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这也算是伏击，只要敌人一冒头，就算是一头撞进了自己的伏击圈，迎接他的将是一枚巴拉贝鲁姆九毫米手枪弹头。

        来了，眼前的灌木丛忽然有了动静，一道黑影像风一样从眼前掠过，好快啊，老鹰心中一惊，右手食指条件反射一般压下扳机，Glock手枪枪口一抬，一发子弹冲出枪膛，飞入夜空。枪一响，老鹰的心便凉了半截，那黑影动作太快，自己这一枪打空了，经过猎日基地调教之后，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出现。

        高手过招，生死就在一瞬间，一枪不中，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果然，那黑影刚一落地便逼近到老鹰面前，伸手按住老鹰的右手，一把将Glock手枪夺走，老鹰无奈的叹了口气，刚一照面便被缴了械，剩下的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黑影的脸凑了过来，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怎么回事儿，眼前怎么是老枪教官的脸？难道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果然是幻觉，老抢教官的面孔在眼前越来越模糊，渐渐地，耳边的各种声响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整个世界终于变成了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

        “他伤得重吗？”方舒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了血色，急切的抓住了肖长远的胳膊。虽然明明知道肖长远讲得是十多年前的旧事，可一听到当年贺东海发现许正阳的时候，许正阳因伤重晕厥，方舒的心还是忍不住一下子揪了起来，似乎全然忘了当年那个小孩如今已经长大，现在正躺在身边的病床上。

        “伤得不轻，不过也不算重。”肖长远看了一眼一脸焦虑的方舒，再一次对这个女孩生出好感，老鹰是自己的生死兄弟，方舒对老鹰的关心如此真切，让肖长远都有些感动，“说他伤得不重，那是因为那次的枪伤，子弹只是从肩头划过，没有伤到骨头，弹头也没有留在体内，说他伤得不轻，那是因为当年的老鹰毕竟只是个孩子，又是第一次中枪，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从心理上，都没有做好准备。若是放到现在，那样的伤对老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绝对不会妨碍到作战的。”

        “是这处伤口吗？”高国庆站起身走到病床床头，轻轻将许正阳肩头的白色被单掀开，只见许正阳左肩头原本棱角分明的曲线，到了左颈附近忽然塌了下去，就像一块平整的田野，忽然被人挖了一道丑陋的沟渠一般。

        方舒一下子捂住了嘴巴，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天啊，这也叫不算什么，刀锋大队的人是不是都是铁石心肠，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被伤成这个样子，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一句“不过也不算重”，还说什么没有伤到骨头，弹头没有留在体内，是不是只有骨断筋折才算是伤重呢？

        看肖长远点头，高国庆嘴里发出啧啧的感慨，说道：“我说老肖，这一枪其实危险得很，若是再靠上一些，那就是颈动脉，颈动脉伤了，就是神仙也难救。再靠下些，就是锁骨，弹头撞上了锁骨，就可能偏了方向钻到身体里，最后会停在什么地方，鬼都说不清楚。倒是这不高不低的恰到好处，这小子运气还真是不错。”

        高国庆虽然是主攻神经外科的，但身为军医，弹道创伤是必修科目，弹头钻到身体里之后，是不会乖乖走直线的，从肩头进去的子弹，有时候会在肚子里找到，弹头所过之处往往是一片狼藉，不定什么器官会被搅得七零八落。这个道理高国庆明白，方舒和周小唐可不懂，高国庆这一句“这小子运气不错”又成功的招惹了周小唐，周小唐哼了一声，嘴巴又像机关枪一样开了火：“敢情中枪的不是您，莫名其妙少了四两肉，这也叫运气不错？真要运气不错，那就不应该被枪打着。”

        高国庆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周小唐说得有理，安然无恙当然比中枪幸运得多，但身在战场，谁敢保证永远不会与子弹亲密接触呢？

        眼看着周小唐气鼓鼓的盯上了高国庆，似乎马上就要开始声讨高国庆和肖长远的冷血，肖长远连忙截住话头，用继续进行的故事堵住了周小唐的攻势。

        “既然找到了孩子，老贺他们便不再纠缠，开始迅速撤离。在马骁的MP5和方英华的M14双重火力之下，一行三人很顺利便离开别墅。别墅外的银翼枪手虽说早已闻风而动，有的向别墅集结，有的在路上设伏。但出了院落便是广阔天地，对老贺他们这些打惯了敌后战斗，把潜入潜出当成家常便饭的老兵而言，在这漫无边际的郊野之中，再密的网都有漏洞。因此，三个大人一个小孩没费什么劲便从山顶撤了下来。等他们上了接应的车子，闻讯的警察才陆续前来，等先行赶到的机动部队封锁了进出山顶的道路，老贺他们早已进了市区。

        “孩子的伤是枪伤，不能送医院，不过总参和安全在香港自然有处理枪伤的关系诊所，只要肯出钱，有的是手段高明的黑市大夫。这些黑市医生颇有职业操守，只管治病救人，别的一概不问。虽说老贺他们到得及时，安排救治也没有丝毫耽搁，但毕竟失血太多，孩子还是昏迷了两天一夜才醒过来。

        “随行的马骁和方英华早已从老贺那里知道了这孩子的来历，已经牺牲的老鹰是刀锋大队一中队的精英，与马骁和方英华是铁得不能再铁的战友，当年老鹰牺牲，刀锋大队上上下下悲痛不已，马骁、方英华他们这些同一个中队的战友更是痛彻心扉，如今见到战友的儿子，恨不得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等这孩子一醒过来，这两个大老爷们顿时当起了保姆，嘘寒问暖端茶递水自不必说，就连吃饭都不让他动筷子，非得喂到嘴边才行。

        “七十二号这个孩子是在猎日基地长大的，那里的人始终把孩子们当成杀人工具，这些年他连笑脸都很少见到，更别说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了。别看他拿起枪来杀人不眨眼，骨子里毕竟是个孩子，孩子天生是喜欢被人宠的，就算是小魔鬼也不例外。不过对七十二号而言，现在还不是享受温情的时候，小薇还在银翼的手里，小薇救不出来，他连养伤的心情都没有。

        “老贺自然不会任由小薇落在银翼手里，早安排了情报人员四处打探。红十字会方面也全力以赴，动用各界社会名流向香港警队施压，要求他们无比尽快找到小薇。香港警队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便查到这个小女孩的失踪，与这几天连续发生的枪战有关，一宗普通的女童失踪案件，迅速升级为破获连环枪击案的突破口，警方马上调整力量，由‘O’全权负责查找小薇的下落，这样一来，白道、黑道，明的、暗的，香港各方势力全都动了起来，一门心思的找这个小女孩。

        “事情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彻底了，老贺他们接下来能做的，也只有等消息了。对这个结果，七十二号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就算没有受伤，也不可能在香港街头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与其出去瞎撞，不如安心养伤。若是消息来了，他却因为伤病未愈不能参与营救行动，那就遗憾了。

        “养伤期间，老贺把七十二号此次香港之行的经过详详细细问了一遍，七十二号讲述的经过和总参、安全乃至刀锋大队掌握的情报一加印证，老贺便发现他们猜错了。最初的判断是猎日基地不知何故和银翼撕破脸，杀了银翼的核心成员，鹬蚌相争，渔翁自然可以得利。但现在看来，原来是银翼高层内部火拼，猎日基地不过是受雇佣参与其中的一支枪罢了。鹬蚌相争的局面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老贺他们却毫不沮丧，因为相比坐收渔翁之利而言，救出故人之子这样的成果要大得多。

        “故人之子既然获救，自然不能再让他落日猎日基地，那属于猎日基地的特有称呼——七十二号当然要弃之不用。当年孩子的妈妈为孩子取了‘阳阳’这个小名，大名等着爸爸来取，谁知这一等就是天人永隔。老贺他们想用阳阳这个称呼来叫这孩子，孩子却冷静的告诉老贺，他已经有了一个名字，他的名字就叫老鹰，像他的爸爸一样。老贺他们本来有些犹豫，毕竟老鹰已经牺牲了，再用他的名字总觉得有些不吉利，但看孩子坚持，老贺便只能答应了。估计，那个时候的老贺压根儿没想到，这新一代的老鹰，比他已经牺牲的父辈一点儿不差，或许这个名字，本就是用来让敌人闻风丧胆的。

        “好容易见到了父亲的战友，老鹰也没有闲着，将父母的故事打听了个遍，老贺和马骁都老成持重，事涉国家机密的都闭口不谈。方英华却年轻气盛，素来不讲规矩，对老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消息的那几天，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终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几天下来，老鹰对父母的故事搞了个清清楚楚不说，和方英华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养伤养了五天，小薇的消息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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