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九十二章 营救（九）

1995年9月7日22：40-22：50

        “说句实话，猎日基地对学员的管控，其严格程度绝不亚于纳粹集中营，平时在基地里，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训练，每个学员都在严密监控之下。刚到猎日基地的时候，我还以为那些所谓的生活教官和大学里的宿舍管理员一样，就是看个宿舍，最多再进一步，盯着学生们按时熄灯休息。可事实证明，我是大错特错。

        “猎日基地的生活教官，地位要比我们这样的教学教官要高，我们这些教官负责的只是传授实战技能，而生活教官负责的，则是磨掉基地学员的个人情感，把他们培养成只对猎日基地绝对忠诚的机器。这些教官，都是功成身退的基地佣兵元老，他们的眼睛不是一般的毒辣，那一双双眼睛，不仅盯着学员们的一举一动，连教学教官的异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所以，在基地里，我这个教官，基本没有自由发挥的余地。

        “俗话说百密一疏，这个道理还真是不错，猎日基地看似如同铁桶一般坚固，可终归还是有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外出训练。根据惯例，基地学员外出训练没有生活教官随行，学员一旦被带到基地之外训练，带队的教学教官便掌握了绝对的控制权，从组织教学到管理学员，他一个人说了算。

        “这样的安排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因为猎日基地的教学教官，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有他们盯着这帮学员，是不会出问题的。不过如果带队的教官本身有问题，那就另当别论了。而我，恰恰就是个有问题的教官。

        “要出面帮忙，对我来说并不算难，毕竟我是这个训练场上的最高指挥官，而猎日基地的这些孩子，已经习惯了对基地教官的绝对服从，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质疑。不过既然要通过这次出面帮忙把十三号拉过来，那就不能是偷偷摸摸的，至少得让十三号知道，我这个教官是值得他信赖的。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不难，只要带着十三号一起去就行了。

        “把学员带离训练场，这种事绝对不常见，但为这样的举动找理由，也不是太难。我找的理由就光明正大——为接下来的实弹狙击训练寻找场地，为了确保训练效果，需要携带狙击步枪进行实地检测，身为教官，怎么能背着弹药武器望远镜那么辛苦的在山坡上爬来爬去呢，自然要找一个倒霉蛋儿帮忙背东西，十三号就是我找的那个倒霉蛋儿。

        “被我点名随行的时候，十三号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跟我一起走，就意味着时时刻刻被我拴在眼皮底下，一点儿耍花样的机会都没有了。要知道，他的心早就飞到翻过山脊的那个小村庄里了。

        “我从随行的装备车上拿了两支M14改装的狙击步枪，又拿了十个弹夹，把其中一支步枪和五个弹夹给了十三号，接过武器的瞬间，我清楚的感觉到十三号愣了一下，这小子够聪明，如果真的只是简单的训练前场地勘察，根本不用带两支枪，当然，更不需要带那么多弹药了。每人一个基数的狙击步枪子弹，这绝对是要打仗的节奏。

        “带着十三号，我径直翻过了山脊，顺着山坡直冲而下，找了一块可以藏身的岩石卧倒，直接将M14架到了石头上，指向了村口。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向十三号看一样，不过我敢肯定，十三号脸上肯定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从我们的位置向下看，村口那片靶场空地尽收眼底，远远的能看到靶场中央多了一个沙包构筑的掩体，掩体里有人正在向村口开枪。透过望远镜，我清楚的看到了掩体中七十二号那张冷峻的脸。

        “空地上的战局一目了然，七十二号的处境是典型的死局，对面村口那些曲曲折折的小路上，正在有人蜂拥而来，想靠一个人压制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来犯之敌，根本就不可能。现在的局面，七十二号只有一个选择，撤退。以他的速度和战术动作，一边退一边回头射击，根本没有问题。不过看起来，七十二号没有一点点要撤退的意思。坚守明明是死路一条，这小子却死战不退，难道是战术选择上出了问题？不应该啊，别说是七十二号了，就连猎日基地最差的学员，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随着望远镜的镜头四下移动，我看到了蜷缩在七十二号脚边的那个小女孩，我一下子明白了，七十二号之所以没有撤退，是因为带了一个拖油瓶。这小子，居然肯为了一个小女孩将自己置于险地，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冷血杀手吗？

        “还不等我多想，耳边就传来M14步枪的枪声，十三号终于按捺不住，抢先开火了。透过光学瞄准镜，从M14枪口射出的7.62毫米北约标准步枪弹，可以精准的打入七百米之外敌人的脑袋，而对手手中的AK47，有效射程不过只有三百米，从我们所在的山坡向村口射击，简直就是打靶，一枪一个准儿，还不用担心敌人被敌人的子弹击中。

        “既然十三号已经开了火，我也不再客气，两支M14步枪远远从山坡上向下开火，村口的战斗在瞬间逆转。一场优势兵力围剿单兵的歼灭战，就这么被我们搅黄了。”

        *****

        M14枪声从背后响起的时候，自己感觉头皮都瞬间紧了起来，正面敌人四散包抄已经让自己应接不暇，再从背后来一股使用M14步枪这样用于精准射击的武器，自己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但看到随着枪声倒下的是对面巷子里的人，自己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子里，来的不是敌人，是援兵。

        怎么会有援兵呢？知道自己去向的只有十三号一个人，而十三号是断无可能离开训练场赶到这里的，可如果来增援的不是十三号，又会是谁呢？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别管来增援的是谁，都是绝对的久旱甘露，又这一支M14，不对，不止一只，是两支，太好了，有这两支M14，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对付对面的枪手了。

        身后的M14打得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如同一个高明的鼓手敲着沉着的鼓点，每次击鼓声后，总有一名枪手应声倒下，来的援兵是射击高手。在高手面前当然不能露怯，自己手中的AK47也欢快的叫了起来，三支步枪在村口上演了一场射击比赛，源源不断赶来的枪手乖乖缩在巷子深处不敢露头，因为所有胆敢将脑袋暴露在墙外的枪手，都在暴露的瞬间被打飞了脑壳。

        当第二个弹夹打光之后，一种不祥的感觉忽然笼罩了自己，本能告诉自己，危险正在靠近。退掉空弹夹，将一个新的弹夹推入弹仓，用平静得如同聊天的语气对小薇说道：“等一会儿听我的口令，我让你跑，你就往山坡上跑，能跑多快跑多快。上了山坡找一个树丛藏起来，我马上就去找你。”

        不绝于耳的枪声已经成功把小薇的惊恐转化为麻木，听着这个简单的命令，小薇重重点点头，眼前这个男孩就是她的主心骨，他让自己干什么，自己只管照办就是，不会有错。至于跑的时候会不会被开枪击中，跑到山坡上之后再怎么办，她一律不去想。

        巷口已经再也见不到枪手的身影了，只有胡乱从墙后伸出来的枪口在盲目射击，这帮枪手看来已经黔驴技穷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搞形式上的火力压制，这种射击根本就构不成威胁。等等，还记得战术教官在课堂上讲过的话吗？让你的敌人看着一只手，而你用另一只手做别的事。不错，那些盲目的扫射，不过是这些枪手故意让自己看到的一只手罢了。那么，另一只手在哪儿呢？

        一条条小道之间是鳞次栉比的民居，面向靶场的是民居的围墙。一丝细小的异样如同烧红的钢针一般刺痛了自己的眼睛，不远处的墙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小团模模糊糊的黑色，不错，这就是另一只手，枪手们正在民居的墙上挖射击孔。

        “跑。”随着给小薇的指令脱口而出，自己手中的AK47再度喷吐火舌，射击的方向，是自己视线中那隐约出现的黑色。

        AK47的短点射声中，小薇撒腿飞奔而去，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沉重，战局正在悄悄发生变化，对面墙壁上，任何一个位置都可能成为射击孔，而有了射击孔的墙壁，对手中只有突击步枪的自己来说，不亚于是一座小小的碉堡。不行，一定要抓紧时间撤退。可是，在小薇安全撤离之前，自己还不能走，自己只有一转身，那些射击孔中的枪支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火，小薇没有经过任何战术动作训练，来自背后的弹雨会在第一时间将她打成筛子。自己还得坚持，至少要坚持五分钟，要让小薇跑到六百米开外才算安全。

        还有一个弹夹，不要紧，自己把射击间隔拉得长一点，撑五分钟，应该没问题。

        这简直就是一场战争版的打地鼠游戏，哪里出现射击孔，自己的子弹就要射向哪里，好在背后的援兵也发现了异常，M14开始追随着墙上的空洞射击，要是光凭自己一支突击步枪，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头脑中的时钟精准的走过了一百二十秒，还要坚守三分钟。忽然，一抹绿色从墙上的射击孔伸了出来，靠，是RPG，这帮兔崽子，不仅有勃朗宁M2，还有火箭筒。

        小薇还没有到安全距离之外，决不能让火箭筒向她的方向发射，要把RPG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拼了。

        猛然从掩体后站起身来，向着火箭筒的方向倾泻火力，身子则倒退着出了掩体，飞快沿着与小薇相反的方向，向山坡急退，一边后退，一边继续射击。

        成功了，浅绿色的火箭弹转向了自己的方向，随着一声轰响，带着呼啸而过的破风之声，火箭弹向自己直扑过来，爆炸的气浪中，自己如狂风中的败絮，向山坡的方向飘落。

        充斥天地的轰鸣声中，自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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