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八十七章 营救（四）

1995年9月7日22：40-22：50

        对于意外的选到一个哑巴小孩，大飞似乎颇为满意，走在队伍前面心情大好，沿途遇到路边的老头老妇，都笑着主动打招呼，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大本营门口，远远的就见正在缓缓打开，两名男子从院内跑了出来，站在门口恭恭敬敬迎候自己的老大。

        跟着队伍大摇大摆进了院门，眼睛四下扫视着，院子正中的勃朗宁机枪自己早已看到过了，除了机枪之外，院子里并没有别的火力点。不过院子里也不需要别的火力点了，高墙四角的角楼，完全可以对院子完成无死角的火力覆盖。这个院子就是一个小堡垒，从外面强攻，只靠一两个人，绝对拿不下来。要仔细查看，争取找到漏洞，来一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

        抬头看着四周的高墙，这高墙并不是一堵普通的混凝土墙壁，而是一圈小规模的城墙，墙壁顶端有一条可以容两人并排通过的走道，走道外侧是将近一人高的垛口，高墙四角是简陋的角楼，上面留着一个个黑乎乎的射击孔，任何企图从正面突破的来犯之敌，在接近高墙之前就会被打成筛子。就算侥幸到了墙下，还有墙壁后面的重机枪虎视眈眈，强攻根本就不可能。

        再看看院内，院中央那机枪掩体后面不远，矗立着一座三层小楼，小楼和四周的院墙之间是大片空地，任何人只要进了院子，就会成为秃子头上的虱子，毫无掩饰的暴露在墙头的火力点之下，就算能找出漏洞绕开院墙摸进来，还得祈祷千万别被墙头的哨兵发现，一旦被发现了，那就只能当人家的活靶子了。

        无数方案在心中闪过，没有一个可行，不得不承认，要想突破这个堡垒，最好的办法就是调一门迫击炮来轰个痛快，想徒手潜入，还要救人出去，基本上没有可能。一丝同情在心中闪过，可怜的十三号，等自己把侦查结果告诉他的时候，他该有多失望啊。

        好不容易进来了，那就侦查的彻底一些吧。方才在外面看得清楚，小楼后面的北墙上，还有一个小门，如果那个小门疏于防守，倒是个潜入的漏洞。当然，根据自己的推测，这种可能性小的可怜。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所有能看的都看到了，给十三号个彻彻底底的交代。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刚刚被招入卫队的新兵，作为新兵，自然不能像逛公园一样在院子里四处游荡，只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老老实实站在小楼门口的台阶下，听着大飞叽里咕噜的训话。一番眉飞色舞之后，大飞向旁边招了招手，一名男子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大声喊了几个单词，这次自己倒是听懂了，这几个词简单得很——“跟我来”。

        男子领着五个孩子从小楼东侧绕道楼后，运气还真不错，刚想着要到后院看看，就等来了名正言顺到后院参观的机会。刚过小楼东侧的转角，就看到和前门对面如出一辙的机枪掩体，又是一支勃朗宁M2，虎视眈眈守着小小的后门。前后各摆一支点五零口径的重机枪，这位大飞哥是有多怕死啊。

        北墙墙根下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平房门口立着几根木桩，木桩之间拉着晾衣绳，上面挂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衣服，这些衣服在上午的微风中轻轻摇摆，简直像是联合国门口的万国旗一般。

        一阵突如其来的厉声喝骂从平房中传来出来，听声音像是个彪悍的妇人。喝骂声中，一个小女孩怀中抱着一个大木盆跌跌撞撞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小脸上还带着不住流淌的泪水。心里忽然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自从亲眼看着第一个死在自己手中的人眼里的光芒慢慢熄灭之后，自己的心中便再也没有了这种感觉，怜惜，那已经成为只存在于书本上的一个词语。

        对女孩娇小的身躯而言，那木盆显得硕大无比，盆里面还堆满了洗好的衣服，真难为了这个孩子，她怎么能抱得动这么一大堆东西。小女孩抱着大木盆，明明连路都看不到，可除了从屋子里刚出来有些磕磕绊绊之外，一进了院子，便走得越来越稳当，显然是轻车熟路。走到晾衣绳下，放下木盆，转身从平房墙根下找了一把椅子，搬过来放好，以她的小小个头，没有椅子垫脚，根本够不到晾衣绳。

        一种冲动一下子涌了上来，自己仿佛一下子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费尽心机混进院子所为何事，眼里只剩下一件事，帮这个可怜的孩子把衣服晾好。脚步刚刚迈出去，终于硬生生收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在敌后执行侦查任务，稍有异常就可能被人识破，怎么可以感情用事？要忍住，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带队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同行的五个孩子自然跟在他后面停了下来。男子冲着小女孩的方向喊了一句，这一句自己也听能听懂，横简单，两个词——“小薇，过来”。

        小薇，这个小女孩就是小薇。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就是十三号的妹妹，自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小姑娘，不应该待在这样的虎狼窝中。可是，该怎么救她出去呢？方才自己已经把能想到的方案在心中全都推演了一遍，两个人，手无寸铁，要攻破一个堡垒，这仗怎么打啊？跟何况自己这边根本到不了两个人，自己和十三号分属不同的组，一个在潜伏的时候，另一个就得在一边观察，根本没有协同行动的机会，也就是说，真正能上阵的，只有一个人。

        正在心中飞快的设想着，小薇已经怯生生的到了那男子面前，男子一边指手画脚一边口沫横飞，一连串缅甸语飞快的脱口而出。自己收摄心神凝神分辨着其中的词句，听来听去只能听懂其中的三四分，这名男子似乎在要求小薇为自己一行五人准备床铺，看来加入大飞的卫队，就意味着要接受封闭培训了。这个大飞，看来是迫不及待的要把猎日基地的模式用在他这个武装小队身上了。

        按照自己最初的设想，就算加入卫队，这些孩子也还会在各自家中吃住，等到第一天的工作结束，自己就可以大摇大摆从院子里出来，返回猎日基地训练场，把侦查结果告诉十三号。等下次轮到自己潜伏，再以卫队成员身份进入院子。

        现在倒好，封闭训练就意味着自己不能离开这个院子，要离开只能偷偷逃走，从这里逃走对自己而言当然不是难事，可一旦选择逃走，再进来就不可能这么顺利了。脑子里忽然一亮，对啊，营救行动最难的一步——进入院子——已经被自己完成了。捡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就动手抢人吧。

        决定行动需要果断，但具体的行动方案却要好好斟酌，营救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被营救的人也得努力配合，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小薇，我是你哥哥派来救你的。

        从男子那里领到了命令，小薇显然不敢怠慢，转身向平房的方向跑去。男子随即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五个小孩，右手食指直接向自己的脑袋指了过来。嘿，今天运气真是不错，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是让自己去帮忙。心中不由乐开了花，就冲这一点，待会儿打起来，可以饶这小子一命。

        快步跟在小薇身后进了靠边的一间屋子，屋子里横七竖八摆着几张高低床，地上是厚厚的尘土，显然已经空置许久。小薇从门后拿了一把扫帚，开始认真的工作。看着飞舞的尘土中那张认认真真的脸庞，心中又是一阵微微的刺痛，这个可怜的孩子，看来在这个院子里一直充当着谁都可以指使的小杂役角色。

        “小薇。”尽量压低声音，让语气显得自然轻柔。十三号兄妹是华人，但这个院子里，这个小姑娘只怕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汉语了。

        熟悉的语言，陌生的声音，让惊讶的表情瞬间在小薇脸上定格，她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孩，眼中闪烁着惊慌和疑惑，这些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好事，不知道突然听到母语，会为自己带来怎样的苦难。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是他让我来的。”

        小薇的小嘴一下子张成一个圆圆的“O”型，哥哥，已经三年多没有哥哥的消息了，现在居然见到了哥哥的朋友，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突然的让她彻底忘记了欢喜。

        “不要停下手里的活儿，该干什么干什么，仔细听我说就好。”一边说一边也拿起一把扫帚，开始埋头扫地，虽说不太可能有人盯着他们，可身在敌后，小心总没错。

        小薇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一定会有事情发生，虽说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可这个人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一定是来帮自己的。再说了，就算要发生的事情是坏事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比现在的境遇更糟糕吗？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差点儿把小薇手中的扫帚吓到地上，离开这里，当然想，我没有一天不想离开这儿，可是该怎么离开呢？

        不需要听到回答，那双大大的眼睛中热切的期盼已经说出了答案，接下来就看自己的手段了。

        “想离开就要听我的，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明白了吗？”

        小薇重重点了点头，被关了三年多，三年多啊，终于有机会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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