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十三号的踪迹

1995年9月7日22：30-22：40

        十三号撒谎了，而且是对猎日基地的教官撒谎，他谎报了自己的隐蔽位置。一阵寒意从自己心中翻了起来，这个十三号，他是不是昏头了？怎么敢这么干？公然欺骗教官，这在猎日基地是从未有过的事，以猎日基地对待学员的铁腕，接下来的处罚绝对轻不了。

        本以为疾风暴雨一般的惩戒会在当天的成绩公布之前降临，出乎意料之外，当日成绩如约张贴在公告栏中，自己担心的惩罚却杳无音信。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说是自己搞错了？难道十三号真的藏在那个位置，自己却没有看出来？

        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训练场上的情形，那一处被十三号标注上报的藏身点在记忆中依然格外清晰，没有异常，自己真的没发现任何异常。如果十三号就藏在那儿，那他的隐蔽手段要比自己高出不止一大截。

        心中忽然生了好胜的念头，进入猎日基地之后，自己各项科目的成绩都不差，除了格斗训练因为不能放手致人死地落了后，其他科目的考核都是稳居第一。相比之下，十三号始终跟在自己后面，充当着千年老二的角色，怎么到了隐蔽潜伏这个科目，自己会被甩在后面呢？要知道，这门功夫自己在进入猎日基地之前就已经练过了，而且不是浅尝辄止，是经过了系统的高强度训练，这门科目，自己怎么可能技不如人呢？好小子，你好好藏，下次看我怎么把你找出来。

        发现自己和对手之间的差距，让自己的心情着实不佳，不过这种差距带来的失落感，很快便被冲淡了。因为在十三号充当观察者的那天，自己成功的躲过了所有人的搜索，也就是说，虽然十三号的藏身之处自己找不出来，自己藏起来之后，十三号也发现不了。这样看来，两人之间的差距还不算太大。

        三组轮流充当观察者，第三天，就是自己再度拿起望远镜的日子。这次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看这个家伙到底藏到了什么地方。每天的潜伏地点都不同，好在附近有的是小山包，就算一天换三个地方都足够用。还是常规套路，整体观察一遍，确定可能的藏身点，然后逐一观察，发现蛛丝马迹。

        一个，两个，三个……见鬼了，又是九个。不用多想，漏网的那个，一定是十三号。不要急，仔仔细细地看，不要漏过任何蛛丝马迹。既然教官能发现，我就一样能发现，自己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和许多耐心。

        时间一秒秒流逝，太阳一点点西沉，落日余晖在山坡上洒满的时候，自己不得不沮丧的承认，这次观察，自己还是没有找到十三号。而当隐蔽小组的藏身地点再度被公开的时候，如同上次一样，自己确信，十三号上报的地点是假的，那个位置，自己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次，绝不可能有人藏在那里。

        不对啊，为什么教官对于十三号上报的地点没有任何疑问呢？只有一种可能，教官和自己一样，没有发现十三号的藏身之处，也就是说猎日基地的教官，根本不知道十三号藏在哪里。

        可是十三号为什么要这么干呢？你隐蔽得已经很成功了，大家都没有发现你，你只需要按照规则报上自己的实际位置就行，为什么要报一个假的呢？这根本就是在戏弄教官，太危险了，未经教官许可开口说话都是要受罚的罪过，戏弄教官，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不行，必须提醒他，这种玩火的行径决不能再继续了。

        自从训练进入第三个年头，猎日基地对学员的管控明显松弛了许多，神出鬼没的教官不再因为学员之间开口说话便神兵天降一般出现，毫不犹豫的加以惩戒。不过，就算没有人监督，学员之间也鲜有交流，因为这些年的高压管制，已经让沉默成了习惯。

        管控的放松，除了表现在教官干预的减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变化，属于学员自由支配的时间增多了。晚饭之后不再安排类似枪械分解结合、匕首基本技法这样的睡前加餐，而是变成了学员的自由活动。倒不是猎日基地忽然发了慈悲，给这些学员们留一下一点美好的童年回忆，而是因为随着实战技能课程的推进，课堂学习的难度也逐渐加大，那些繁杂的文化课需要学员耗费大量时间自习，所谓的自由活动时间，无非是让这些孩子们自己埋头书堆查漏补缺罢了。

        在课堂学习方面，自己和十三号有共同的短板——英语。晚饭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十三号一定会一头扎进猎日基地的语音教室，戴上大大的耳机，一遍遍听英语录音。相比之下，自己的态度懒散的多，由于对英语极度缺乏兴趣，使得自己实在打不起精神走进那间宽大、清静的语音教室。不过今天，自己要破例了，当然，自己破例走进那间教室，绝不是为了学英语。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十三号一个人，正坐在角落里，高高的隔板几乎把他遮挡得严严实实，从门口看过去，自己只能从隔板玻璃上看到语音教室那硕大的耳机。在心中叹了口气，说实话，十三号这份坚韧，比自己强多了。

        径直走到十三号邻桌坐下，一边装模作样的摆弄着耳机，一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十三号，十三号头都没有抬，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不过自己知道，从自己进门的那一刻，十三号便精准的捕捉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就算不抬头，他也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因为这种观察，已经成了猎日基地学员的本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无需刻意。

        “我有话问你。”说话的声音不高，但自己相信，十三号一定听得清清楚楚。

        十三号没有抬头，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旋转着操作台上的按钮，将耳机的音量调小。

        “今天的训练，你藏在什么地方？”

        “我已经把藏身地点上报教官了，你是观察组的，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我问的是你藏在什么地方，不是你上报的是什么地方。”这个十三号，还在和自己兜圈子，幸好是自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如果被教官发现了，他后悔都来不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撒谎？”十三号在和自己装傻充愣，自己可没有和他兜圈子的心思。

        十三号沉默了，毕竟两人在格斗训练阶段合作了将近半年，他知道，在这个基地年龄最小的学员面前，装傻是没用的。

        “我来找你，并不是真的要追问你到底藏到哪儿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千万别把训练当成捉迷藏，不要试图挑战教官的容忍极限。别忘了，在训练中淘汰个把学员，对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自己可没有心思真的坐在这里听英语，别说听了，光是看到那硕大的耳机，自己的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还是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吧。

        刚要起身，便听到十三号的声音：“等一下。”

        好啊，看来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不知道这小子想说什么。

        “七十二号，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吗？”

        什么意思？一丝警惕顿时升起，想当初，有人为了认出自己父亲的样子，不惜苦心经营精心布局，十三号这么问，难道也是在探听自己父亲的消息吗？

        “我知道，咱们猎日基地的学员都是孤儿，没有父母双亲，没有兄弟姐妹，在世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可是我不一样，在这世上，我还有亲人。”

        原来不是探听自己父亲的消息，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骗了一次，就看谁都像是骗子了。“基地里这么多学员，或许有亲人的不止你一个。”是啊，不止你一个，还有我。

        “也许吧。”十三号摘下了耳机，身子靠在椅背上，脸上闪过一丝惨淡的笑容，猎日基地的学员，早已习惯了面无表情，能见到笑容，尽管拿笑容中没有一丝丝欢愉，也还是让自己感到一阵暖意。“不过，亲人被别人用来做把柄要挟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了。”

        亲人被别人用作要挟的把柄？自己心中一动，难道猎日基地的人抓了十三号的亲人？不对，这说不通啊，猎日基地根本就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来要挟自己的学员，基地的学员都是他们手心里的泥巴，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根本就不需要要挟。

        “其实自从开始隐蔽潜伏训练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观察教官的动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在我们隐蔽训练的时候，教官并没有对我们给予过多关注，尤其是进入分组互相观察阶段之后，教官的任务就只是把我们带到指定地点，然后再如数带回，至于我们如何隐蔽，他们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是这样吗？自己仔细回忆着这几天的训练，十三号不说自己还真没注意，好像真是如此，怪不得教官没有发现十三号上报的虚假位置，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观察。这也难怪，观察潜藏的狙击手，在孩子们看来是捉迷藏，在大人们眼中，却是件枯燥的不能再枯燥的事，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是没有人愿意盯着一片山坡看整整一个下午的。

        “所以，当大家都一心一意在草丛中隐藏的时候，我早已偷偷离开了训练区域，你找不到我，并不是因为我藏得有多好，而是因为我根本就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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