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72：1

1995年9月7日21：40-21：50

        太阳已经不知不觉有些偏西，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堆起了铅色的云块，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便阴云密布。是不是每个补考的日子，都不会有好天气呢？

        选定了目标的一号大大咧咧的站在了操场中央，享受着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快乐。此刻的操场，就是他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他当之无愧的在聚光灯之下。哦，对了，聚光灯下还有一个人，小小的七十二号，演出嘛，有主角就要有配角，这个配角，出场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五分钟之内，自己会将他送上西天。

        伴随着越来越厚重的云层，朔风如约而至。漫天的黄沙在朔风中四处游走，遮天蔽日。看着黄沙中一号那平静的面孔，自己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生死相搏，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一号踏着风沙一步步走上前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脚步是如此放松，放松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多用一丝力气，放松到好像不是去格斗，而是去赴宴。自己知道，单是这份面对敌人时的轻松，自己就落了下风。

        随着骤然刮过的一阵大风，进攻开始了。一号的动作，如往常一样精准，也如往常一样凌厉狠辣。在自己眼中，一号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熟悉，是啊，这一年来，大家练的都是同样的动作，哪一招哪一式没有经过千万次的反复锤炼，又有哪一招哪一式不是像本能反应一样纯属无比。看一号的动作，和十三号与自己拆招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看起来，自己只要按照平时训练的样子应对就好了。

        等到自己的手搭上了一号的手腕，这才感觉到区别，同样的招式，用在一号手上，和十三号打出来完全不一样，应对起来要费力得多。自己如果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真的很难在一号手上走过三招。

        *****

        “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回忆中自己和一号格斗的画面，许正阳有些诧异。这些一招致命的格斗动作，七岁的自己用起来，看着有模有样，可是细细一品，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老是差那么一点点。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弱？”老鹰嘿嘿笑着，看着许正阳脸上的表情，这小子学得够快，已经能感觉到格斗和杀戮之间的细微区别了。

        老鹰说得对，许正阳确实觉得回忆中的自己有些弱。很多动作只需要在一些环节上加一点力道，就能取得完全不同的效果。例如说同样是打向咽喉的一拳，现在的自己，和回忆中的自己，打起来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道运用方式。

        “有这种感觉就对了，要知道，马戏团的老虎和啸聚山林的老虎，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一样，实际上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许正阳有些沮丧，老鹰的意思很明白，这一年的训练，自己练就了一身马戏团的花架子，和出手就能夺人性命的一号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沮丧吗？”老鹰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许正阳啊许正阳，这就是我在猎日基地学到的第一课，那些所谓的仁慈，善良，只会捆住你的手脚，让你活成一个笑话。”

        是啊，如果自己也选择成为一号那样的人，今天就不会如此被动。

        *****

        做旁观者看别人拼斗是一种感觉，真正上了战场，和一号缠斗就是另一种感觉了。朔风一阵紧似一阵，一号的呼吸在耳边越来越粗重，不过自己知道，自己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接连几次被一号用反关节擒拿，自己总是在一号还没有把自己关节锁死的刹那顺着一号的力道脱身，每一次脱身，都是和死神擦肩而过。要知道，这一年来的格斗手法，百分之九十都是反关节制服之后对咽喉、颈部、太阳穴、后脑给予重手法击打取人性命。只要关节受制，接下来就凶多吉少了。

        可是，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了，心脏已经像大铁锤一样不断敲打胸腔，太阳穴通通乱跳，跳的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快要坚持不住了。脚下一个踉跄，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从操场中央斗到了沙坑边上，而自己的脚，恰好踩在了沙坑边缘。

        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被一号错过，身子还没有恢复平衡，眼前已经出现两根手指，一号的右手食指中指伸出，向着自己双眼戳了过来。不好，头本能的向后闪避，左手自然而然抬起格挡，左手腕一痛，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一号的右手变戳为抓，已经将自己的左手腕牢牢抓住。

        一股巨大的力道排山倒海一般从手腕传来，那力道汹涌澎湃，似乎要将自己的左臂从肘关节处生生拧下来。在这深入骨髓的剧痛下，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顺着力道旋转的方向摔落。

        *****

        一号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急剧流失。已经快要半个小时了，这半个小时，自己不停的进攻，每次进攻都是全身力量的爆发，这样的无氧运动，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而如此持续的体力消耗，自己很快就会吃不消了。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成了缠斗，而这种无休止的颤抖，对格斗双方来说，都是一场噩梦。不过，一号清楚的知道，如果真的到了比拼体力的阶段，自己不是七十二号的对手。这个比自己小至少三岁的孩子，参加武装越野跑从来都没有路出过疲态，这还不算，这两年多，这小子因为受罚比自己多跑的路，不会少于五千公里，他的体力，绝对在自己之上。如果和这小子拼上了体力，最后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看来要用些策略了。好在七十二号这小子，在自己疾风暴雨的攻击下全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强招架，场上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这小子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好几次自己眼看就要用反关节将这小子锁死，居然还能被这小子逃脱，这个小子简直就像是一条泥鳅，滑不留手。

        要想仅凭格斗动作把这小子拿下，看来是有些难度了，需要用地形来扰乱七十二号的节奏。拿定主意，实施起来就容易的多了。七十二号只有躲闪之力，自己完全可以操控格斗的方向，逼着七十二号向操场边缘移动。那里有一个沙坑，沙坑旁边，还有一个高高的板障，把他逼到板障下面，看他还怎么闪避。

        移动的路线完全在一号的规划之内。沙坑越来越近了，终于，凝神防备自己的七十二号，在沙坑边缘一脚踩空。在战场上决定胜负，只需要这么一瞬间。

        右手食指中指闪电般的戳向七十二号的双目，自从格杀三十六号之后，戳眼睛成了一号最喜欢用的夺命招数，不过这一次，他不指望一击即中。果然，就算失去了平衡，七十二号还是成功的用左手挡开了自己的右手，等的就是你的这一下格挡。当右手成功将七十二号的左手腕抓在手中的那一刹那，一号从心底乐开了花，因为接下来，他将行云流水的使出他的杀手锏。

        当全身力气聚集到右手，将对方的左臂向外翻转时，对方的身体会在巨大的翻转之力下被抛起，而敌人下落的瞬间，将是自己出脚的刹那，侧踢踢中对手头部，让对手的第一二节颈椎在巨大的震荡下断裂，颈椎断裂引发的脊髓损害，会在瞬间夺去对手的性命。这一招，一号不是第一次用，上一次死在自己一脚之下的，是五十七号。

        一切如同一号预测的一样，七十二号的身体在一抛之下飞起，旋转着下落，一号的手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七十二号身子的旋转，不要急，等到七十二号的身体开始下落，就是自己进攻的时候。

        不对，七十二号旋转的感觉怎么和以前的对手不太一样呢？这个旋转似乎没有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式和速度，不仅如此，握在自己右手中的手腕，似乎变成了一个螺旋的钻头，那力度好像要带着自己也跟着转起来一样。

        不好，脑子里刚闪过这两个字，排山倒海的旋转力量便传到了一号的手臂，关节扭曲的角度带来了巨大的疼痛，但是疼痛丝毫都不能阻挡关节继续扭曲的势头，本能的，一号松开了手，身子顺着关节旋转的方向跃起旋转，狼狈的落在地上。

        邪门儿，一号心头一惊，身形却没有丝毫阻滞，再度扑向七十二号，如同扑向猎物的猎豹。情况不妙了，不祥的感觉笼罩在一号心头，这种感觉不是因为自己被摔了一跤，而是因为这一跤摔得莫名其妙，自己根本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摔了。稳定心神，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解决七十二号。

        凌厉的攻击下，七十二号的闪避显得越来越无力，脚步在沙坑中不断踉跄，后背眼看就要靠上两米高的板障。坚持住，一号咬紧牙关，这样的闪避，到了板障之下便是结束。当七十二号的身子碰到板障的时候，一号发动了最后的攻势。

        沿着计算好的路线，一号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到了七十二号的身侧，右臂挥出，将七十二号的脖颈夹在臂弯，只需要加一点力气，就可以折断自己臂弯中的脖颈，手臂开始加力，就像训练中干过的那样。

        七十二号的身子角度忽然变了，双脚飞快的在板障上连续蹬着，如同踩着板障走路，越走越高，头却还在一号的臂弯中。几步之后，七十二号的双脚已经高过了一号的头顶，一号只觉得臂弯里忽然一松，夹在其间的脑袋已经顺势脱出，就在这一瞬间，一号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七十二号的左臂环绕，七十二号就像一根倒吊的香肠，就这么挂在了一号的脖子上。

        还不等一号反应过来，七十二号双脚在板障上一撑，身子以左臂中夹着的脖颈为轴心旋转下落，随着一股在耳边刮起的风，一号清楚的听到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尸体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号的双眼依然带着不甘心的绝望，那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神，似乎在发出无声的质问——这是什么打法，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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