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三十章 两辆切诺基

1995年9月7日21：30-21：40

        杜重阳把三菱越野警车停在二环路向阳新村出口附近，坐在驾驶座上静静等着。对南京路周边实施管制的命令已经下达，下命令的是局长康剑成本人，看来陈云这个家伙，居然越过刘子强直接向康剑成做了汇报，这小子和主管副局长刘子强的关系紧张，是局内尽人皆知的事，可是闹到公然越级汇报，还是头一次。想想吧，刘子强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陈云这个刑警大队大队长，只怕要穿小鞋了。

        有了局长的指示，杜重阳当然可以放开了手脚大干一番。市里面哪个点位重要，哪个点位其次，在他心里跟明镜一样。撤掉哪个哨卡转移到南京路，对外行来说那是需要细细论证研究的，但在杜重阳眼里，做这样的决定，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大队长一声令下，各个哨位迅速响应，这还不到十分钟，已经有至少八辆巡逻车从杜重阳的三菱越野车前呼啸而过。根据命令，所有车辆一律不拉警笛，不闪警灯，想把敌人一网打尽，一定要把网张得神不知鬼不觉。

        杜重阳看了看仪表盘上的电子钟，绿色的液晶屏闪动着21：30这几个数字，按照他的估算，最多再过十分钟，对南京路的合围就能完成，合围一旦完成，自己要做的就是扎牢口袋，等着负责搜捕的大部队进入包围圈，来一场地毯式的搜捕。在合围完成之前，自己的岗位就在此处。这里是从南京路通向市区的最主要通道，如果真有车辆在合围之前离开南京路，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走这条路进城。这个点，需要自己亲自督战。

        大队长亲临一线，路口的巡警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盯着南京路的方向，不过，遗憾的是，自从杜大队坐镇之后，南京路方向就没有来过一辆车。别说没有车从南京路方向来，就连从向阳新村开往南京路方向的，除了接二连三的警车之外，其他的车，一辆都没有。

        眼看着路口清静的鬼都没有一个，一名年龄大些的巡警耐不住寂寞，走到三菱警车边，伸手取出一支烟，向驾驶座上的杜重阳递过去，“杜大队，来一根。”

        杜重阳伸手接了过来，借着路灯灯光看了看，笑道：“我说老李，生活不错啊，都抽上中华了。”

        巡警老李一边笑一边给杜重阳点上，说道：“不错什么呀，还不是靠我那倒霉小舅子，这小子在市委家属院旁边开了个小卖部，兼职收购烟酒，这一年到头的，生意还不错。大领导家里逢年过节收的烟酒多得都没地儿放，正好有这么个地方，拿出来卖呗。价钱比市场价要低不少，还都是高档货。改天我给您拿几条，我保证多少钱收的多少钱给您，一分钱都不加。”

        “别，”杜重阳吸了一口烟，感受着中华香烟烟草醇厚的香味，“我从你那儿买烟，谁会相信？一准儿得说是我收了你的礼，到时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嘿嘿，”老李眨了眨眼睛，狡诈的笑了笑，“要不这样，我干脆给您送几条，反正我那小舅子也不缺钱，从他那儿拿几条烟算得了什么？”

        杜重阳哈哈一笑，指了指老李，说道：“老家伙，你这是意图腐蚀我，你不怀好意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刚开了几句玩笑，就听到寂静的夜空下，二环路方向传来发动机的轰鸣，杜重阳将眼神向后视镜瞟了一眼，两束明亮的灯光由远而近，有车来了。

        终于有活儿干了，老李快走几步，站到路中央，挥动着手中停车检查的牌子，灯光越来越近，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竟然停在了杜重阳车后。是一辆桑塔纳轿车，杜重阳从后视镜中看着车牌，又是一辆零号段车牌，这个号码似乎有些熟悉。脑子一转，一下想起，这辆桑塔纳警车，属于刑警大队大队长陈云。

        桑塔纳轿车驾驶座车门打开，下来的果然是陈云，杜重阳忙推门下车，笑道：“老陈，你怎么来了？”

        旁边挥着停车牌的老李一见自己拦下的竟然是刑警大队大队长，扭头向杜重阳做了个鬼脸，转身走得远远的，刑警大队大队长陈云，那可不是好惹的。今天发了这么多案子，陈大队长心情一定糟透了，千万别被他找机会撒邪火，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陈云走到杜重阳身边，伸了个懒腰，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刚干了越级汇报的事儿，不得离家里那尊神远一点儿？”

        “不会吧？刘局这么快就知道了？”杜重阳愣了一下，自己调兵遣将还不到十分钟，难道就被刘局发现了？看来自己的巡警大队，有人在越过自己向局长通风报信啊。

        一看杜重阳的表情，陈云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没有，刘局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接下来要从各分县局调任大搜捕，那就瞒不过刘局了，我还是提前躲一躲比较好。”

        陈云说得轻巧，脸上却带着一抹忧虑，毕竟刘子强是他的直接上级，这么直接的越级办事，怎么说都算是过分了，刘子强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看着陈云眉宇间的忧虑，杜重阳心中也一阵阵的忐忑，没错，陈云是越级上报，但作为巡警大队大队长，自己按照康局的指示调动警力，怎么着也得向主管副局长通报一声。可自己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办了，等到刘子强副局长得了消息，自己的下场只怕不会比陈云好多少。

        正在心烦意乱，就听陈云问道：“有没有烟，出来得急，烟都没带。”杜重阳连忙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口袋里连根烟丝都没有。自己倒不是出来的急，而是这一天就没回单位，身上的那包烟早就抽完了。

        “老李，过来，把你的好烟给陈大队上一根。”杜重阳向着老李躲藏的方向喊了一嗓子，老李应了一声小跑着过来，伸手给陈云递上一根中华，既然都已经要烟了，看来是不会有挨骂的风险了。

        陈云接过老李递来的烟，凑着老李随后递上的火把烟点上，道了声谢谢，随口问道：“老李，今天一天你都在这个岗上吗？”

        “从中午开始吧，我接班的时候是一点。”虽说一班岗上了八个多小时，但放在今天这样的非常时期，谁都不会抱怨的。

        “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这儿本来就车少人少，今天也不例外，没什么特殊情况。从这儿过去的车不多，每一辆我们都查，也没发现什么情况。”

        “每一辆都查吗？”杜重阳插了一句，设卡盘查的事他太清楚了，如果真的每辆车都查，民警能不能受到了放在一边，道路交通瘫痪的结果，只怕各级领导都承受不住。不过看这个路口荒凉清冷的样子，似乎就算逢车必查，也不会对交通造成多大影响。

        “那当然，”老李的胸脯拍得有些没底气，“不过有些实在没必要查的，我们就放过去了。”

        这个老家伙，刚吹牛说逢车必查，这又冒出个没必要查的就放过去，牛皮吹破了吧？杜重阳一边在心里暗笑，一边问道：“哪些车是实在没必要查的？”

        “比如说警车，都是自己兄弟，查什么查？”

        对啊，那辆陈云要求协查的三菱越野警车，不就是从这个路口过去的吗？“听你一说好像有大批警车从你这儿过去一样，不就一辆三菱吗？”老李这个人，杜重阳还是了解的，在巡警大队算是资深老将了，嘴上虽然爱开玩笑吹大牛，干起活儿来却认真得很，和这样的老家伙打交道，杜重阳愿意顺着他们开开玩笑。

        “一辆？”老李摇摇头，伸出三个手指，“至少有三辆。”

        “三辆？这么多？”看到老李忽然认真起来，杜重阳忍住笑，继续开着玩笑。

        “一辆是你们要找的三菱越野车，”老李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杜重阳那辆三菱，“和你这辆一模一样，我当时还说，难道是杜大队过来搞慰问了？刚想敬礼，龟孙子理都没理我就过去了。”

        敬礼，杜重阳差点儿笑出声了，这个老家伙，在这儿说相声呢吧，他什么时候给自己敬过礼？“那还有两辆呢？”

        “一辆是挂着零字段号牌的切诺基，大概是下午不到六点的时候过去的，还有一辆是切诺基警车，过去的时间不长。”

        集安市公安局机关、下属分局、派出所，装备的警车不是切诺基就是桑塔纳，今天这种全市警察大调度的时候，过去个把警车，再正常不过了。想到这儿，杜重阳看了一眼陈云，笑道：“老陈，幸亏你要求查找的是一辆三菱警车，如果是一辆切诺基，或是桑塔纳，那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等到看清陈云脸上凝重的神色时，杜重阳的笑容不由凝结在脸上。

        “老杜，你忘了吗，我要求查的，除了一辆三菱警车，还有一辆切诺基警车。”陈云看着杜重阳，缓缓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辆零号段的切诺基，应该属于刑警大队，就是在今天下午，它被抢枪脱逃的嫌疑人许正阳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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