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 老鹰（下）

1995年9月7日21：20-21：30

        听着贺东海的描述，肖长远脑子里想象着一颗巨大的毒瘤，它的上面遍布黑色触手，牢牢深入到人体的血管、骨骼、内脏、大脑，银翼看来就是这样一颗毒瘤，这样的毒瘤，和机体纠缠在一起，有的地方已经粘连的必不可分，要是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只怕很难彻底铲除。

        贺东海继续说道，“老鹰打入核心的八年中，给我们提供了数百份情报，我们据此实施定点清除近百次，终于将银翼这张网搅得七零八落。”

        近百次，自己参加了其中三十七次，一个在心中藏了许久的疑问忽然脱口而出：“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方式？”

        “什么？”贺东海一下没听明白。

        “我是说为什么要用定点清除的方式？”定点清除是文雅的说法，说白了就是格杀。未经审*判就判了人死刑，这样的方式真的正确吗？“难道不能用另一种方式吗？比如说把这些人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贺东海摇了摇头，“银翼的势力之大，已经超出你的想象，你前脚把他们的人缉拿，期盼着他们能被送上法庭接受审*判，他们后脚就有能力让自己的人安然无恙，充其量在牢房里待几年，对银翼集团的运转，不会有丝毫影响。”

        肖长远点点头，明白了，这个银翼集团，就好像一只成了精的大蜘蛛，操纵着一帮小蜘蛛，搭起一张张互相勾连的大网。要破掉这张网，只能把这些网上的小蜘蛛一只只除掉，这些蜘蛛只要能活命，就会继续吐丝、结网，这张网就永远都破不掉了。

        “所以，我们采用的是最直接的方式，别管多强大的集团，把那些中坚力量挨个清除掉，结果自然是土崩瓦解。这一连串行动如疾风暴雨，收效显著，银翼集团终于开始走下坡路，随着关系网上的重要环节被清除，这个集团眼看着就要日薄西山。而这一次，我们将直捣黄龙，一举把集团的头目置于死地。

        “银翼集团的头目，历来神出鬼没。老鹰在集团二当家手下担任助理八年，一次都没有见过头目。每次二当家与头目见面，都是单独会见，决不允许旁人在场。但是这次，我们终于有了机会。

        “根据老鹰传来的情报，由于银翼集团连番受挫，集团几条重要的资金来源都已停摆，为了寻求资金，集团头目决定前往缅甸，与金三角毒枭联络，开辟毒*品通道，赚钱盘活集团。此次会面由二当家陪同，二人从云南越境，负责全程护送的，是一支来自境外的佣兵，而老鹰，作为二当家的助理，此次被允许随行。”

        “太好了，”肖长远兴奋的拍了桌子，“这次要是成功，就可以把这个银翼一网打尽了。”

        “不错，到时候我把老鹰介绍给你认识，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

        云南老林，人迹罕至，原始丛林树木参天遮天蔽日，一旦进了林子，就如进入迷宫，四处都是危机，沼泽、毒虫、瘴气，无不威胁着人的生命，正是因为如此，银翼集团的头目才会选择这里作为出境地点。

        肖长远清楚地记得，为了这次行动，总参特种作战局在老鹰的手表里安装了发送范围500米的无线窃听装置，刀锋大队派出两支精锐小队参战，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中队S组，由贺东海亲自带队。肖长远则带领二中队作为后援，和S组拉开距离，掩护策应。

        在老鹰情报通报的地点设伏两天后，一队携带枪支的男子进入伏击圈内，随着窃听设备接收耳机传来的信号，肖长远知道，老鹰就在这群人中。

        伏击圈中央是一个四周环绕沼泽的林间空地，出入空地只有一条生长着乱草的小道，此外四下都是乌黑的沼泽，选择这样的地点集结，显然是防止被围攻，只有一条进出的道路，易守难攻，但是同时也绝无退路，对于这些凶横的佣兵而言，一旦遭遇围捕，拚杀到死似乎是不二的选择。

        安静的丛林中，身穿丛林迷彩服的突击队员，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卧倒在沼泽畔的草丛中，一动不动，身子和沼泽的泥水形成天然的整体，就连林子里的爬虫走兽，都大大咧咧的经过而丝毫不以为意。天罗地网已经布好，就等着收口的一击。

        作为第二梯队指挥的肖长远，守卫在伏击圈外围，耳朵里插着接收侦听装置信号的耳机，耳机中不时传来脚步声和偶尔询问情况的对话，显然，圈内的人也在等待。

        第四天中午时分，丛林中传来了一阵移动的脚步，赶来的人群从肖长远设伏的地点经过，一共两人，都显得疲惫不堪，的确，在原始森林中行走，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

        肖长远默默潜伏着，看着经过身边的男子，他们身上都背着AK-47自动步枪，小心翼翼的行走着，寻找着同伴留下的信号，躲避着同伴设置的诡雷，搜索着四周可疑的情况，可以肯定，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疑点，顺利的穿过了肖长远小队伏击的地带。肖长远松了口气，潜伏成功意味着行动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战斗了，战斗，对于一个特种兵战士来说，是比潜伏更加容易的事情。

        耳机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二人显然已经进入了集结地点，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问道：“老大，你们来晚了。”

        这个声音这些天在无线电中出现过，正是老鹰。被老鹰称为老大，来的人看来是银翼集团的二当家。

        一个略微有些尖细的男子声音说道：“路上遇到一点小麻烦，不过没事了。”

        “身高1.82米，32岁，男性，声音略微尖细，常留络腮胡。”肖长远默默回忆着根据老鹰提供情报描绘的银翼核心人物的特征，没错，这个男子就是老鹰的直接上级，银翼集团的二号人物。

        “大哥没有来吗？”是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很希望看到大哥这个时候来，是吗？”尖细的声音说着，话音中没有丝毫的感情。

        “老大你忘了吗？”男子显然有些疑惑，“我们在这里走了四天，就是在等着大哥一块出去。”

        尖细的声音发出一阵怪笑：“大哥来了当然遂了你们的心意，正好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老大你怎么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男子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恐慌。

        “什么意思，这里有内奸。”

        “老大，不会吧，这里的兄弟都是跟着你拼杀了十几年的，哪一个不是为了大哥掉脑袋都不眨眼睛的汉子，怎么会有内奸？”肖长远听得真切，是老鹰的声音。肖长远只觉得一阵紧张，难道真的暴露了吗？如果真的暴露了怎么办？

        “这些年我们折损了多少兄弟？有多少人明明隐藏的无懈可击，可还是被人家轻轻巧巧取了性命，就好像有一双眼睛天天盯着咱们一样，你说，如果不是有内奸，他们怎么会这么准？”

        “那也不一定是我们，咱们兄弟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怀疑我们？”先前开口的男子声音中已经有了愤怒。

        “为了找出这个内奸，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我把所有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分成十个小组，分别向他们下达护送大哥离境的指令，不过离开的时间和路线各不相同。之后我带着一个兄弟装成大哥，由各小组护送离开，如果我们成功离境，就说明这个小组是清白的，而一旦被人包围或者跟踪，就说明小组里面有内奸。”尖细的声音缓缓的解释着，肖长远听在耳朵里，身上觉得越来越冷，圈套，是个圈套。

        “可是我们还没有出境，老大你怎么就认定我们里面有内奸？”男子显然有些不解。

        “原因很简单，”肖长远耳机中传出老鹰低沉的声音，“我们是最后一组被测试的，其他九组都已经通过了测试。”

        “不错，”尖细的声音中有些得意，“排除法，所以，内奸就在这里。”

        “这不对，”男子奋力喊着，“如果没有内奸呢？那我们就冤枉了。”

        “这次行动成功的代价就是要牺牲我的性命，”尖细的声音冷静的说着，“有我陪着你们一起死，就算冤枉，你们可以在地下找我算账。”

        肖长远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手心里满是汗水，怎么办，怎么办？另一只耳朵里塞着的战术耳机忽然传来短促的指令：“行动有变，全体行动，救出老鹰。”

        如同疯了一样，肖长远一跃而起，冲刺着向林中的集结地带冲去，500米，有生以来最长的500米。耳机中响起一片嘈杂的呼喊，伴随着刀锋大队S组突击队员放下武器的呼喊和突击步枪清脆的声音。

        然而，似乎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塑胶炸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几乎掀翻了沼泽边的突击队员，一团巨大的火球在林地中央升腾而起，银翼集团的二号人物，在被突击队员击中头部的刹那，松开了手中的引爆器。那是松发式的引爆器，控制者只要松手，就引爆了炸药，就算是让控制者在中弹的瞬间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也不能阻止炸弹的爆炸。

        那个夏天，在云南的老林，肖长远亲眼看着，自己从未谋面的战友，为了刀锋的事业，献出了生命。

        那一年，许正阳还不到七岁，他在猎日基地，已经度过了将近两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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