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云山雾罩的汇报

1995年9月7日20：50-21：00

        走进刘子强的办公室，陈云忽然意识到，作为刑警大队大队长，自己走进主管局长办公室的次数，每个月不会超过两次。这些年，自己和刘子强副局长的关系，真的可以用冰点来形容。

        “坐吧，”刘子强热情的招呼陈云在沙发上落座，就像是主人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我这儿有朋友拿来的明前龙井，来一杯吧。”刘子强一边说一边走到屋角的书柜前，来开柜门，取出一个茶叶罐，就要给陈云泡茶。

        “刘局客气，”陈云刚刚在沙发上落座，连忙重新站了起来，走到刘子强身边接过茶叶罐，熟练的将茶几上的两个杯子摆开，撒上茶叶，倒上开水，将其中一杯摆在刘子强桌上。自己和刘子强关系再冰冷，表面上的上下级客套还是要做足的，让刘局长给自己泡茶，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是谁客气，到了我这儿还瞎忙乎。”刘子强哈哈笑着坐会办公桌边，满意的看着陈云泡好茶端来茶杯，随手端了起来，放在面前深深吸了口气，赞叹道，“陈云，你还别说，这茶在我这儿放了半个月，今天是头一次喝，真不错。等会儿你拿一罐走，我那儿还有。”

        “您就别抬举我了，”陈云坐回到沙发上，一边微笑一边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一边吸着减轻着热茶入口带来的滚烫，一边说道，“我喝茶从来都是牛嚼牡丹，多好的茶到了我那儿都糟蹋了，好东西还是留给懂行的人，免得暴殄天物。”

        刘子强喝茶是很讲究的，如果不是办公室条件所限，这明前龙井，他一定用清亮的玻璃杯来泡，一边看着里面竖立起来的根根碧绿，一边嗅着扑面而来的沁人清香，再小口小口啜饮着，感受来自雀舌一般的茶叶中略带苦涩的茶多酚。此刻看陈云不顾茶水的热度，大口吞咽，真的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这个大老粗，还真享受不了这种好东西。唉，这种人怎么能成了自己手下的大队长呢？一点儿档次都没有，还又臭又硬不听话。

        心中厌恶，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轻轻吸了一小口茶，让带着清香的茶水在口中缓缓流动，享受啊，今天这糟糕透顶的心情，也只有在这一刻能得到一丝丝平静。

        “刘局，您说找我有事？”看刘子强开始细细品茶，陈云有些着急，此刻他心里像着了火一样，恨不得马上给王大鹏打电话，问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咱们这个907专案组的筹建工作，现在到哪一步了？”既然陈云开始谈工作，那就要摆出谈工作的样子。刘子强放下茶杯，打开笔记本，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陈云，端起了领导听汇报的架子。

        907专案组，刘子强怎么开始过问907专案组的事儿了呢？陈云先是一愣，马上便明白过来。这个表面上侦办老虎沟案件，实际上全力打黑的专案组，核心团队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局长康剑成和巡警大队的大队长杜重阳，但名义上，专案组的组长却是副局长刘子强。作为专案组组长，了解筹建工作进展，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陈云心里清楚，刘子强这个组长，只是虚名而已，这个专案组的实际掌控人，只能是局长康剑成。而且专案组真正的工作进展，绝对不能向刘局长透露。看来自己需要明暗两套账，那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只有一个作用，就是用来应付刘局长的忽然过问。

        “这件事我本来打算晚一点向您汇报的。”陈云的脑子转得飞快，这些年掌管刑警大队，应对各级领导的忽然询问是家常便饭。尤其是一些领导以检查工作的名义，行打探案情之实，更需要他这个大队长把握尺度。几番风风雨雨下来，陈云已经练就一张利口，在长篇大论汇报的同时，一点儿关键信息都不透露，让领导听得云里雾里，事后细细一想，好像知道了很多，却又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这套把戏，今天要派上用场了。

        “专案组的筹备工作开展的还算顺利，楼下腾出一间大会议室用于专案组办公，宿舍楼现在正好有三间宿舍空置，已经在每间宿舍安放高低床四张，可容纳二十四名民警住宿，如果专案组规模持续扩大，还可以继续准备房间。不过再加房间，就得现有人员挤一下了。

        “食堂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在食堂开辟单独区域用于专案组成员用餐，确保保密工作到位。专案组成员在食堂用餐不用购买饭票，大队统一向市局装财处打报告，由装财处从专案经费中拨付。

        “办公用车协调起来有些困难，装财处表示，整个市局都没有多余的车辆可供专案组使用，现在暂时把重案队的一辆车借过来用。下一步装财处会协调巡警大队，抽调几辆车过来，不过估计车况不会太好。”

        刘子强一边听一边点头，巡警大队的车，一天到晚都在路上跑，车况是好不了。

        “所以，现在咱们专案组遇到的最大困哪，就是车辆困难。”陈云成功的把控着节奏，要想在汇报的同时有所隐瞒，就要让听汇报的人顺着自己的思路走，最好把他引入一条和自己同步思考的道路，让他无暇思考其他问题，也就不会向自己提问了。“刘局，装财处的老孙那个倔脾气，您是知道的，恐怕需要您和吴局打个招呼，让老孙这个吝啬鬼把钱袋子略微松那么一小下。”

        刘子强点点头，陈云说的吴局是主管装财处的市局副局长吴南，这个家伙的吝啬程度，绝对不亚于装财处处长孙大力，要让他们两个铁公鸡拔毛，除非局长康剑成开口。不过，在陈云面前，自己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连几辆车都协调不来，自己这个副局长的面子，就该被踩在脚底下了。

        “好的，我记下了，这是一个事儿。还有别的困难吗？”不知不觉中，要听取专案组筹建情况的小会议，走上了陈云提困难，刘子强帮忙解决的道路。

        “目前为止就这个困难比较突出。”陈云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捧起茶杯又来了一大口，“剩下的事儿我能自己搞定的，就不给领导添麻烦。”能自己搞定就不给领导添麻烦，其实弄几辆车的事儿，根本不需要刘子强出面，不过想过眼前这个坎儿，就得给刘局长找点儿事做。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刘子强和陈云同时将手伸向腰间，又同时抬起头对视了一眼，真是巧了，两人的电话几乎在同时响起。

        “刘局，您忙，不给您添麻烦了。”陈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康剑成三个字，不动声色站起身，向刘局告辞。这个节骨眼儿上接康局的电话，可不能让刘局知道。

        刘子强一边点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屏幕上那串熟悉的阿拉伯数字，那是靳百川副手侯天翼的办公室电话，这个老家伙，根本就是靳百川的传声筒，和这样的人通话，当然不能有第三个人在场。

        *****

        眼看着陈云从外面把办公室门关上，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刘子强才按下了接听钮。

        “刘局，我是侯天翼。”靳百川的副手声音毕恭毕敬。

        “老侯，有什么事儿吗？”刘子强无奈的问着，当然有事儿，今天这一天，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来自要命的百川集团。

        “靳总的贵客想和您聊几句，您有时间吗？”

        靳总的贵客？刘子强一下子来了精神，就是自己在靳百川办公室见过的那个中年人，白白净净，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靳百川能有今天，全靠那个神秘的集团在背后支持。而自己之所以如此看重和靳百川的关系，冲的也是靳百川背后的集团。要是能越过靳百川直接和集团搭上线，自己何必再看靳百川这个土豹子的眼色呢？

        “有时间，需要我过去吗？”话一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非要显得这么急迫吗？怎么这么快就露了底呢？矜持一点没准儿还能要个好价码。

        “不用，集团领导要和您通电话。”

        还好，不用像哈巴狗一样巴巴的跑过去摇尾巴，刘子强松了口气。

        “刘局，我是欧阳逸轩，刚才咱们见过面的。”

        “欧阳老板，有何吩咐？”刘子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我们这里遇到一点儿小麻烦，需要您帮个忙。”

        小麻烦，能把靳百川的靠山难住的麻烦，怎么可能是小麻烦？刘子强在心中暗自警惕，小心翼翼说道：“您说，只要能帮，我一定不遗余力。”

        “集安一中高三六班有个叫方舒的学生，这个人您听说过吗？”

        集安一中高三六班，这个名称很熟悉，至于这个班的学生，他只听说过一个许正阳。这帮小子，不会想要对这个叫方舒的学生动手吧？要是提这样的要求，自己可不能答应。“没有。”

        “刘局，我们想了解一下这个学生的家庭成员情况，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

        原来只是了解家庭成员情况，刘子强松了口气，那太简单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那多谢了，我的电话您记一下，有情况随时通话。”

        刘子强拿起笔，认真的几下一串阿拉伯数字。脑子忽然一动，对了，王大鹏的事儿，有必要让他们出面解决一下。

        “欧阳老板，我这儿有个事儿，可能对靳总不利。”

        “刘局您说，靳总的麻烦就是我们的麻烦。”欧阳逸轩心一沉，让集安市公安局副局长觉得棘手的麻烦，只怕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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