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获救

1995年9月7日17：50-17：55

        许正阳咬紧牙关，克制着从左肩传来的阵阵剧痛，一步步前行着。那辆切诺基警车被自己放在两个路口之外，来的时候那段路自己走的无比轻松，此刻，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困难。方舒的手依然坚定的扶在自己的左臂下，柔弱的身体仿佛忽然有了无尽的力量，脚步迈得异常稳健。

        受伤的左臂根本无法抬起，血顺着肩膀上的伤口流下，早已湿透了左边衣袖，再顺着衣袖流过左手，一滴滴滴落在地上。眼前的街道、围墙、楼房都在不停的旋转，靠着正在消失的意志力和方舒的支撑，自己才没有委顿在地，但是许正阳知道，他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已经过了一个路口，还有一个路口就到警车附近了，可就算到了警车旁边又能怎样？自己现在的情况，稍一松懈就会失去知觉，开车逃走，那时想都别想。方舒和周小唐又不会开车，就算上了车，也是干瞪眼。

        头脑中的晕眩已经让自己无法准确的判断流逝的时间，耳朵里开始出现脱力休克前才会出现的耳鸣。感官正在逐渐丧失功能，最先失去的将是听觉，整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喧嚣，似乎有无数难以忍受的噪音在耳边同时响起，杂乱无章却又震耳欲聋；接下来受影响的一定是视觉，眼睛会越来越花，世界会越来越模糊，等到陷入一片漆黑的时候，自己就会失去知觉，失血太多了，能不能再醒来都是个问题。

        脚下越来越重，比负重越野跑时绑的沙袋要重十倍，步子快要迈不开了，过一会儿自己的大部分体重就会都压在方舒那一侧，她会撑不出的。不行，自己绝不能成为方舒的累赘。

        从前面的路口拐弯，再过一个路口，就出了这片杂乱的烂尾楼区，那里的街道不像这里这么荒凉，只要冲进一个路边的店铺，或者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车，就算脱险了。可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走过这条路了。

        “你们先走，我断后。”许正阳忽然停住了脚步，用果断而冷漠的声音掩饰着自己的虚弱。不能让她们看出来，她们要是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倒下，一定不肯先走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方舒的拒绝也很果断，这样的态度完全在许正阳意料之中。

        “后面马上会有追兵赶过来，我必须在这里阻拦一下。”自己还从来没有对方舒说过“不”字，这次要破例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拦得住谁？”周小唐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傻子都看得出来，许正阳现在，只怕连八岁小孩都挡不住。

        许正阳笑了笑，右手举起了MP5，“有它在，再来十个壮汉都不怕。”

        “可是……”虽说没有学过医学知识，但光凭那些顺着许正阳手臂不断滴落的血迹，方舒也判断得出，他的情况现在不容乐观。

        “别可是了，你们两个在这儿只会拖我的后腿，”许正阳狠了狠心，没办法，只能说狠话了，“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方舒的心头如同被刺了一下，是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许正阳不会受伤，毕竟，只一个照面，他就开枪杀了三个人，能杀掉前三个，自然也可以轻易的杀掉那个吊死鬼，可自己，成功的充当了许正阳杀掉那个吊死鬼的绊脚石。

        “还不快走？”许正阳的心不由一颤，自己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方舒说过话，这么生硬的语气，自己想想都刺耳。

        “那你怎么办？”方舒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就算许正阳现在用再刺耳十倍的语气冲自己嚷嚷，她也不会介意的。

        “放心，这些人有求于我，不仅不会把我怎么样，还得尽心尽力的给我疗伤养病。”许正阳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一定要把话说得风轻云淡。

        方舒不是傻瓜，自然之道做俘虏意味着什么，毕竟，她自己刚刚还是敌人的俘虏，“我们该怎么救你出来？”

        怎么救？两个小女生，能怎么救自己？看现在的情形，如果不编个营救方案出来，方舒是绝不会离自己而去的。编什么方案呢？报警吗？不行，警察里面显然有靳百川的人，弄不好会让方舒自投罗网。对了，可以利用一下龙在天。

        “我的书桌里，有一个电台，用他联系一个叫龙叔的，他会救我的。”幸亏有一部电台，这样听起来足够神秘，应该可以打消方舒的顾虑了吧？至于能不能联系到龙在天，龙在天会不会出手救自己，那就无所谓了，只要能让方舒相信，让她现在赶快逃走，就足够了。

        看起来似乎真的有稳妥的营救方案，方舒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再留在这儿确实只能成为累赘，尽快离开似乎是最好的办法。“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我等着他们救你出来。”

        这句话已经等同于表白，但此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竟然完全顾不得欢喜，只盼着方舒快点儿离去。“知道了，你们快些走，快……”

        深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晕眩，看着方舒和周小唐的背影消失在前方路口，许正阳颓然坐到地上，后背贴着路边的路灯杆，身子转向九号院的方向，端起手中的MP5，脸上露出一丝惨笑。

        来吧，兔崽子们，让老子和你们一决高低。

        ****

        周小唐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的方舒除了机械的迈动脚步，似乎做不出别的动作了，她知道，此刻的方舒，魂又飞走了，飞到了许正阳身边。

        一定要加快脚步，许正阳拼了命在后面断后，为自己和方舒争取时间，绝对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周小唐看得很清楚，那些人已经把方舒当成了要挟许正阳的最佳手段，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追赶自己和方舒，看许正阳的伤势，估计也撑不了多久，而自己和方舒如果再度落网，再也不会有人拼了命来营救了。

        这条路好荒凉啊，周小唐拖着方舒，拼了命的向前跑着，按照许正阳的要求，在路口转弯，继续向前。不到八百米的距离，感觉跑了好久好久，路边没有一家商铺，甚至没有一个行人，宽宽的马路上，连一辆路过的车都看不见。人都哪儿去了，中国不是有十几亿人吗？怎么现在一个都看不见了呢？

        感觉双腿像是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挪一步都困难万分，想想自己平时，跑八百米像玩儿一样，现在要逃命了，却变成了废物，真不中用。周小唐一边骂着自己，一边不争气的停在路口，扶着一根路灯杆大口大口的喘粗气，身边的方舒则干脆瘫坐在地上，看来是一动都动不了了。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响了起来，周小唐心中一惊，警察来了，可谁知道来的警察是不是和坏人一伙的呢？绝望的目光投向警笛响起的方向，地平线尽头出现的，是一抹熟悉的墨绿，是军车。

        不管怎样，必须求救了。周小唐用尽力气，从路边跃到马路中央，拼命挥动着手臂，停车，救命啊。

        ******

        猎豹越野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后面紧紧跟着的是一辆依维柯军车，那接近黑色的防爆膜后面，是十二名全副武装的特种大队战士。

        高战天坐在猎豹越野车的副驾驶座上，眉头紧锁，恨不得车子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到那由一串经纬度标定的地点。此刻，作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校军官，他已经严重违犯军法，擅自动用一支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小队，光是这一个罪名，拉到军事法庭上，就足够他脱去心爱的军装，严重些甚至可能要在监狱里待上三年。但此刻，他顾不那么多了，为了营救老连长的孙女调兵，上级能批准才见鬼了，没办法，他只能以城市兵力调动演练为由私自行动了。

        路上并不顺利，进城的时候遇到了堵车，城市各个路口都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在对过往车辆进行盘查，交通流量大的路口，车辆已经排起了长龙，有脾气暴躁的司机早摇下车窗骂骂咧咧起来。高战天充分使用军车的特权，将警报器拉得山响，路口的警察也给足了面子，一见呼啸而来的军车，看都不看便挥手放行。即使如此，路上还是耽误了。

        根据经纬度的显示，求救手机信号位于南京路九号院，高战天焦急的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下午五点五十五分，距离周小唐打来求救电话已经快要五十分钟了，五十分钟，能发生多少意外啊，希望自己能赶得上。看着路边一闪而过的路牌，南京路就在前面三个路口开外。

        这里已经是集安城郊，路边都是低矮的平房，只有南京路附近那一片烂尾楼显得有些突兀，快要到了。和市区相比，路边的行人都明显少了，这一路上，就没看到几个人，这样冷清的街道，使得远处路口那两个疲惫不堪的女孩子看起来都有些扎眼了。

        当其中一个女孩子忽然冲到马路中央的时候，高战天清楚地认出，这个女孩真是自己长途奔袭前来营救的周小唐。

        “快停车。”高战天一声令下，急促的刹车声中，猎豹越野车车轮摩擦地面卷起一阵黑烟，车子停在路边路边，依维柯军车不甘示弱的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利刹车声，车头几乎贴住了猎豹越野车车尾，也停了下来。

        高战天不等车子停稳便一把推开副驾驶车门，快步跑向周小唐，周小唐愣了半晌，才看出自己拼了命拦下的军车上，走下的人竟然是高叔叔，顿时痛哭失声，喊道：“高叔叔，快救救我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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