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四十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1995年9月6日18：30-18：45

        韩剑抬起头看着花旗歌厅总经理办公室的挂钟，时针稳稳指在六点半的位置，这是自己半个小时之内第七次看表了，要沉住气，这次行动不容有失。

        加入火字门已经将近三年了，这三年来，他一直跟着雷天彪，仗着自己老爹腰缠万贯，他有资格在雷天彪身上挥金如土，这才能在入行三年便成了二当家雷天彪的左膀右臂，才能以二十岁不到的年龄负责一个歌厅。虽说这个歌厅在火字门老板杜乐天的乐天集团旗下，只是最下的一个，还地处近乎穷乡僻壤的桥西区，可作为一个初中肄业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能有二十多人唯自己马首是瞻，那种感觉简直美到了极点。

        得意归得意，空虚也是难免，这三年来，雷天彪从没给自己布置过像样的任务，一个歌厅交给自己，盈亏不问，因为自己给火字门的好处，早已远远超过这个小歌厅所能带来的最好利润。时间长了，自己就成了帮派众人眼中的花瓶，中看不中用。这些人都是混社会的人精，不拿点儿真东西出来，只怕永远要被贴上绣花枕头的标签了。几次向雷天彪自告奋勇，总是被打着哈哈搪塞过去，催的急了，最多只是换来一句“着什么急，你还年轻，有的是显身手的时候”。

        本以为自己要抱着这个毫无前途的花旗歌厅终老一生，机会终于来了。韩剑深深吸了口气，到现在他还清晰的记得三天前雷天彪向自己布置任务时自己的激动。“九月六日晚上七点，带十个兄弟出发，带好了家伙，在八点之前赶到乐天歌厅，看守乐天歌厅后厨小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

        激动了半天，竟然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任务，心情如过山车一般从峰顶跌到谷底，雷天彪显然看出了韩剑的失望，面色凝重的叮嘱，“事关重大，五大门派要出百余人，事成之后乐天集团下面的场子随你挑，乐天歌厅除外啊，那是你大哥我罩着的。”

        这样的许诺不亚于一剂强心针，翻身的日子终于要到了，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好像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日子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一般。心情好了，脾气就好，要不然自己是绝对不会答应万鹏飞帮他演戏的，是啊，这个万鹏飞和自己只是初中同学，除了经常把作业借给自己抄抄，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放到平时，自己理都不会理他，看来人一有喜事，就容易失去理智。唉，要不是冒冒失失闯到集安一中，也不会给雷二当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害得雷二当家被老大杜乐天批得体无完肤。

        不能再出问题了，今天晚上的行动，一定要万无一失。否则新账老账一起算，自己在火字门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韩剑眉头不由一皱，都已经吩咐了不许打扰，这么还有人这么不长眼？真没把自己这个老大放在眼里吗？带着怒气转头，眼中出现的是朱晓莹笑眯眯的脸。“你怎么来了？”韩剑对漂亮女生从来就没有免疫力，一腔怒火顿时化为无形。

        “你那么大方，都把这花旗歌厅许给我妈了，我还不能来看看？”朱晓莹像小鸟一般扑到韩剑怀里，撅起嘴撒着娇。

        韩剑心神一荡，忍不住就要动手动脚，目光瞟过墙上挂钟的瞬间，头脑中一下子冷了下来，今天是办正事的日子，可不能管不住自己。轻轻将朱晓莹搂在怀里，说道：“那还不是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要不然，这个歌厅哪有你妈的份儿。”

        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传来一声冷笑：“是啊，要不是你劳苦功高，我还真找不到韩堂主呢。”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许正阳站在门口，冷冷看着韩剑和朱晓莹。

        朱晓莹大吃一惊，触电一般从韩剑怀里跳了起来，“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还不是你带我来的？”许正阳冷笑着，看着面前这张俊俏的脸，生生扭成了另一张丑陋的面孔，原来人在极度震惊之下，相貌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韩剑的脸色早已苍白，许正阳的手段他曾亲身领教，昨天他设局把这个男生整的不善，今天上门来，自己只怕要吃大亏。但毕竟在自己地盘上，双拳难敌四手，兄弟们齐上，也不见得就会落败。一转念间，想到那日晚上雷天彪带着飞车党倾巢而出，被许正阳打了个落花流水，冷汗便如浆一般泉涌而出，真要是开打，自己这下手下，还真不够许正阳收拾的。

        “你想干什么？”毕竟是老江湖，心中早已恐惧的几乎痉挛，语气中却只是带着微微的颤抖，毕竟没有结结巴巴，已经是上佳表现了。

        “韩堂主别紧张，咱们的恩恩怨怨早已翻片儿了，今天找你是别的事儿。”许正阳悠闲的在屋内踱着步，眼光忽然落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仿佛三岁孩童忽然发现秋千一般，三步并作两步，一跃而上，老板椅发出吱吱嘎嘎的尖叫，有气无力的旋转着，“韩堂主厉害呀，椅子还会转。”

        韩剑心中不由一痛，老板椅在九十年代尚属新鲜事物，价格不菲，被许正阳这么玩，能不让他心痛吗？“有事儿快说，我还有别的事。”既然不是上门寻仇那就好办，赶紧应付几句逐客了事。

        “我有两个同学不见了，来找韩堂主要人。”许正阳继续发掘着老板椅的娱乐功能，干脆如同玩旋转木马一般，来了个不停歇的三百六十度旋转。

        听着老板椅咿咿呀呀的怪叫，韩剑的心都要滴血了，“你同学不见了找我要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好端端去买一本书被人当成流氓，天下只怕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吧？”看来这个小子不识抬举，适当的敲打还是必要的。得让他知道，最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找你不是开玩笑，被人冤屈的怨气还没消呢。

        韩剑愣了一下，看来想随随便便把这个对头打发走是不可能了，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六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千万别耽误了正事儿，别管什么要求，先答应下来再说，“你那两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我让兄弟们帮你找一下。”

        “让你的兄弟们帮我找？”许正阳停止了无休无止的旋转游戏，开始前后摇晃，这个老板椅，还有跷跷板的功能，“你的兄弟们是帮不上忙的，恐怕都找你的老大，雷天彪。”

        “雷哥？”韩剑的脑袋一下子大了，为了给自己争面子，雷天彪在许正阳手上栽了跟头，虽说自己献计陷害许正阳，算是帮雷天彪扳回一局，但无缘无故招惹了这么个仇家，只怕雷天彪对自己早有不满，若是许正阳再找到雷天彪头上，那自己就大大不妙了，“火字门涉及到学校的事全是我在处理，和雷哥没有关系。”

        “是吗？”许正阳继续考验着老板椅的弹簧，眼睛盯着韩剑，目光中尽是嘲弄，一个小丑，还敢吹嘘自己是台柱子，可笑可笑，“昨天下午，那个目击书店事件经过的收银员在他人恐吓之下做了伪证，这事韩堂主可知道？”

        韩剑微微张了张嘴，刚想大包大揽，转念一想，设局陷害不说，还要挟旁人一同陷害，这事儿只怕会把这个冤家彻底激怒，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这事儿是雷哥出马办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

        软骨头，许正阳在心中冷冷一笑，看来这个突破口选对了。“昨天晚上，我的两个同学找那个收银员理论，一走便没回来，那个收银员今天也没有去书店上班，这事韩堂主知道吗？”

        韩剑心头顿时砰砰乱跳，从昨天晚上开始，雷天彪便随杜乐天筹备今晚的交易，一直没有露面。此次交易事关重大，交易之前的所有干扰定会被雷天彪全力排除。想来是许正阳的同学察觉到收银员受到雷天彪要挟，便前往窥探，一时不慎落入雷天彪之手。此事确实与自己无关，决不能惹祸上身，“不知道。”这三个字说得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

        “既然韩堂主不知道，我只能去找雷二当家了。”许正阳终于不再调*戏那快要散架的老板椅，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有劳韩堂主带我前往吧。”

        “那可不行。”韩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非常时期，自己要是敢把许正阳带到雷天彪面前，只怕雷哥马上就能把自己变成伤残人士。“许正阳，我是你手下败将，要杀要剐随你，雷哥在哪儿，我真不知道。”

        许正阳似乎毫不意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右手已闪电般的击出，如毒蛇出洞一般在朱晓莹颈部一击，朱晓莹哼都没哼一声便瘫软在地上。

        “你，你……”要杀要剐随你的豪言壮语，说说容易，事到临头，瞬间便成了软蛋。

        “放心，她只是晕了而已。”许正阳的右手轻轻放在韩剑脖子上，韩剑如同被蛇咬了一般，顿时全身发抖，面色苍白，“韩堂主，我知道你们晚上有事，我保证不会坏你们的事，你只要把我当成你的手下，带着我一块儿去，剩下的事儿就不用管了。我保证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你，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给韩剑带来的惊惧远胜于方才朱晓莹的瘫软倒地。

        “你挑的那些兄弟们在外面摩拳擦掌，兴奋的议论个不听，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许正阳轻蔑的撇了撇嘴，“不就晚上七点出发吗？就是守守后门，有什么大不了的，快点儿，现在都六点四十五了，要不你就带我过去，要不我就自己去，丑话说到前面，我要是自己去了，一定告诉雷二当家，我之所以能找到他，是从你这儿得的信儿。”

        “别，别呀，”韩剑只觉得嘴里满满的都是苦涩，“我带你去还不行吗？”天啊，自己到底招惹了个什么人，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自己就算死，也不会帮万鹏飞演什么英雄救美，唉，这世上，怎么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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