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冉青嘀咕:“可爱吗?”
七.
宿舍里只剩下毛非一个人,冉青和夏肖骁出去吃晚饭了,吃完还要一起去买球鞋,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
他游魂般听着走廊里的脚步人言声,好吵,吵得他迟迟不能入睡。
如果外面也铺上地毯,像伯温酒店里的那样,就算是摔一跤都不会闹出动静来,多消停。
毛非不切实际地幻想着,想着想着,他的一缕游魂儿就飘去了那座高耸的楼宇,停在第六十层,扒在605的门缝儿里偷听偷看。
听见了呻吟,看见了春光倾泄。
男人抱着他将他抵在雕刻花纹的墙壁上,似乎一点不费力,还能腾出闲心来逗弄他,边亲边哄:“喜不喜欢?”
他在哭,哭着说:“恶心!!”
气势十足,怒气冲天,把毛非自己都吼得浑身一颤,冷不丁地乍醒。
庄强“嘭”地把门摔上,又喊:“欺人太甚!不可理喻!”
毛非压着受惊的心跳急促喘息,睁开眼看庄强抓着头发在下面来回踱步,他暂且不跟他炸毛,耐心道:“你怎么了啊?”
庄强闻声抬头,瞪大了眼:“你还在床上?画你给送去了吗?”
就不该理他。
毛非闭眼装死。
庄强顿了顿,自说自话道:“毛非,你知道我遇见什么事儿了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开完会回来,在梅苑看见两个穿得很奇怪、但是又还挺好看的女生,棉袄和裙子,还有斗篷,她们在拍雪景。”
那叫汉服。
“我、我就,我站那看了一会儿,我就,就去和她们说话。”
哦,想搭讪。那是被拒绝了?那也不至于骂得这么难听吧。
“结果你知道吗毛非!他们一张口,是男的!卧槽,是男的!男的穿成那样,还戴着假发,娘们唧唧地捏着手绢,我日,不膈应吗!”
......我他妈看你才膈应。
“说我来的正好,让我帮他们俩拍张合照,我拍个鸟蛋!我问他们是哪个学院的,怎么穿成这样,有辱校风,他们还冲我翻白眼,我---”
毛非淡淡道:“别吵了。”
庄强又抓起头发,呜呜泱泱发泄自己被欺骗的怒火。
毛非大声些:“别吵了你,我难受,我想睡觉。”
庄强沉浸在直男的世界里,无法忍受自己竟然被男扮女装的美色吸引,还差点开口搭话。
毛非忍无可忍,扑腾着被子坐起来:“你特么别狗了!”
庄强终于停了,抬头看他,张口:“你给我再说---”
毛非打断他:“你再狗我现在就下单买女装回来穿,天天在你面前晃,膈应死你!”
庄强气笑了:“你敢!我可是副委,我可以扣你学分!”
毛非跟他大眼瞪小眼,一扭身捞起手机,解锁开淘宝,输入“汉服”,找了个顺眼的套装选好大码,不带犹豫地就下单了,然后把手机一摔:“我就穿了,我看你敢不敢扣分!”
庄强怒视他,官威被挑战让他气得发抖,揣上饭卡,门一摔,走了。
毛非呆坐在床上缓缓,纤瘦的身子只挂着一件棉睡衣,从肩头探出一只灰色猫咪。
他的眼睛红了一圈,像被欺负哭了,他从小就这样,一着急嚷嚷起来就要红眼睛。
又出了一身汗,毛非“呜”地一噘嘴,快烦死了,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摸不出热烫来,索性还是爬下床去找药吃,以防万一。
几个抽屉都翻一遍,没找到退烧药,学生好像都没有在宿舍里备药的习惯,只找到可怜巴拉的一片感冒药,是从一整板上剪下来的,连保质期都无从知晓。
毛非踮起脚把保温杯拿下来,再剥开药片包装,就着水吃下去了。
庄强吃完饭先去学生会溜一趟,又心有不甘地去梅园转一圈,那两个异装男生已经不见了,庄强悻悻,回到宿舍,看见毛非的床上鼓着一团没声响,遂也把手机调成静音,轻手轻脚地不打扰他。
一个睡觉,一个学习,一直和谐到冉青和夏肖骁他们回来。
两人买了同一款球鞋,颜色一黑一白,冉青还想给毛非瞧瞧的,结果看他睡得脸蛋红扑,觉得也太可爱了,伸手招呼夏肖骁一同过来欣赏。
冉青嘀咕:“可爱吗?”
夏肖骁说:“可爱是可爱,但是你不觉得我们俩这样很变态么。”
“我觉得,”庄强头一次听见把“可爱”用在男生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一地,他受不了,他嫌弃道,“我简直跟你们格格不入。”
谁也没搭理他。
宿舍重归安静,一个睡觉,一个学习,两个戴着耳机打游戏。
还有一小时熄灯,庄强收拾书桌,起身往浴室走,准备洗漱爬床。
他路过毛非床位时,听到一声声气若游丝般的哼唧,似是梦呓,那肯定是陷进了噩梦中。
庄强握着牙刷杯定住,仰头看毛非,看不见,被子拱起一大团,把人遮得严严实实,他斟酌片刻,猜测等会儿噩梦过去就好了,于是站到洗手台前去挤牙膏。
刷完牙,庄强含水漱口,边咕嘟边回头去看毛非,这回被子被推搡开,叫他看了清楚,登时吓得他把一口牙膏水全都咽进肚子里。
床上的人满头大汗,刘海儿黏在额前,嘴唇泛白干裂,整个人都已经烧成了红虾子,眉心紧紧蹙在一起,看着就揪心。
庄强把牙刷一丢,大叫:“毛非!毛非!”
又去抓离他最近的冉青:“别玩了!毛非快烧着了!”
两人忙把耳机摘下,跳起来去看毛非,全都吓坏了。
夏肖骁三两下爬上床,掀开被子,被单被罩一片潮湿:“你们俩在下面接着,我把他抱下去。”
冉青立马伸长双手,触碰到的皮肤滚烫如烧炭,他不及夏肖骁有力气,还好庄强也手忙脚乱地帮了一把,这才没让人摔到地上去。
毛非已然神志不清,在慌乱的挪动间奋力挣扎,误以为自己还在昨夜,以为男人还要弄他,他“呜呜”地求饶:“不要了...歇、歇一会儿...”
然而他的挣扎只是抬了下手,他的求饶含混在嗓子里,谁也没能听见。
夏肖骁重新接手毛非,坐在凳子上,把他打横抱在怀里:“先喂点水给他。”
冉青也急了满头汗,他去拿桌上的保温杯,正好还有小半杯温水。
一人托着毛非脑袋,一人小心地倾斜杯子,怕洒,也怕呛到他。
庄强“啊”了一声,往自己床位上跑,从抽屉里翻出一板娃哈哈,“我这里有吸管,我有吸管。”说着用指甲猛戳包装袋,硬生生戳了个洞,把吸管抽出来递给冉青。
一通折腾,水顺顺利利地喂进去,毛非依靠本能,含着吸管喝到底光光。
这个点了,校医院只剩下一个小窗口可以开药,不顶用。
“我先叫车,叫到后门来,”冉青拿起手机,“就去三医院吧,离我们最近。”
夏肖骁和庄强合力给毛非套衣服,这人软得跟煮过劲儿的面条一样,闭着眼,眼睫不安生地颤,还哼哼唧唧的,夏肖骁费劲去听,听到一声委屈的“要抱”。
“抱抱抱,不是抱着呢吗?”他抬起毛非的腿,好让庄强给他提裤子,画面违和且滑稽,苦中作乐似的,刚要调侃一句,宿舍门被捶响。
“毛非!”
声音耳熟,是朱铭学长。
冉青刚叫到车,三分钟后就能到学校后门,他催到:“赶紧,车来了。”
裤子提好,庄强也累得一头汗,他站起来去开门,迎上朱铭道:“学长,你来得不是时候。”
朱铭面色极其不渝,越过庄强踏进门内,看到跟他玩失踪玩了一天一夜的人正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还被冉青伺候着系围巾,见他进门也没半点反应,简直让他一口恶气无法再忍。
朱铭怒吼:“毛非!”
庄强说:“毛非发高烧了,你小点声。”
夏肖骁半蹲下\/身,稳稳地把毛非背到背上,二话不说连朱铭看都没看一眼,大步朝外跑起来。
冉青慢一步,往背包里塞手机,充电器,钥匙,钱包,水杯,塞完把自己和夏肖骁的外套都捞进怀里,对庄强道:“我们今晚大概是不回来了。”
庄强连连点头:“你们当心些。”
冉青也跑走了,宿舍里顿时一片安静。
朱铭的脸色黑沉到可怕,他转过身,看向庄强:“画在哪?”
庄强胃里不咋舒服,那一口牙膏水催得他想吐:“我真不知道,你明天再来问他拿吧。”
明天?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距离今天结束,也就是距离他女朋友生日结束只剩下一个多小时。
当初满口信誓旦旦,会在生日的第一秒就将“满船清梦压星河”送给她,女朋友好说话,第一秒没收到礼物不要紧,最后一秒也同样意义非凡。
朱铭有一种预感,再不抓紧机会,自己也将赶不上这最后一秒。
他阴恶地打量着毛非的床位,目光最终落在挂在衣柜的金色小锁上。
庄强警惕地盯着他:“学长?”
朱铭扔下一句话,冰冻成渣子一般,随后也跑走了,他说:“我等下还要过来。”
朱铭的宿舍楼跟他们隔着一个广场,十几分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庄强来开门,无奈地跟他讲:“我刚刚打电话给冉青了,他说他们都不知道油画在哪儿,毛非烧晕了,问不出来。”
朱铭站在门口,沉默地听他说一句话打一个嗝,本该很好笑的场面,他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没事,我知道画在哪。”说着伸手把庄强往屋里推,强行闯进来的同时,反手摔上门。
庄强不悦,怎么不仅不讲理还动手推人呢!
可他没能正义指责,他眼睁睁看着朱铭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锤头,直奔着毛非的衣柜就砸下去。
庄强惊呆了,惊讶之余就是愤怒:“你在搞什么!”
朱铭不理他,对着小锁下狠手,庄强冲过去把他撞开,又握紧他的手腕想抢他的武器。
两个人差不多身高,扭成一团分不出胜负,庄强嚷他:“你还想强抢东西!你这是道德败坏!”
“滚!”朱铭也嚷他,“放开我!”
“你清醒一点!”庄强还试图与他讲道理,“毛非是有错在先,可你这么做你也不对!”
朱铭把他抵到墙上,两个人面对面气喘吁吁。
朱铭说:“你懂个屁。”
庄强瞪着他挣扎,喉结滚动:“你放开我,你快放开!”
朱铭反而更加用力压着他脖子:“放你妈,你最好老实待着,别特么多管闲事。”
庄强表情扭曲,揪着朱铭的衣服一阵阵痉挛:“唔!”
朱铭发觉出不对,稍稍松下些力气:“你又搞什么,你---”
扑面而来一大口呕吐物,食物已经消化成糊糊状,带着不明泡沫,散发着酸唧唧的味道惹人反胃,一口未完,“呕”一声又迎来一大口,全都扑在脸上衣服上,两个人均是满身狼藉。
朱铭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胃部无法忍受地抽搐,猛然就弯下腰也干呕起来,锤头掉在地上,“咣”一声,瞬间沾满了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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