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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介眉寿2


隆冬酷寒,偶有烈风袭来,引得贞献一阵蜷缩。廊房前有一株素心腊梅树,是日前才刚植下的,根基不稳,起了猛风便彻底潦倒。今上眠浅,臂膀施了力去抚贞献。她向内靠,他便顺理成章地接纳。

        翌日晨起,他才要撂下棉被,却听她呓语抱怨,“好冷……”他将一侧的毡毯扯开,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实,她费力睁开双眸,“官家要去视朝?”他抹开两绺碎发,摸摸她的脸颊,“是。你不必顾虑时辰,多歇一歇为好。”她张开柔荑,他便会意握紧,摩挲着双手替她捂暖,“等开春就好了。如今寒气聚拢,是很伤身。”她撑身起来,他便支手挡在她脊背后,见她赧然道:“但官家勤政,无一日停歇,真是羞煞妾也。”

        他一时哽住,旋即笑道:“你辛力劳神,白日自要好生休养。”她不禁埋首更深,见端水盥洗的小殿头都避远了,“圣人处……还请官家调和。”他唔了一声,顺手拆了襕袍珮带上悬着的玉坠,“你前些日提过的,我命弘典拿去拭尘,恰便找到了。”她便捧在掌中翻来覆去地欣赏,珍爱非常,倒引得他诧异,“只是平常的玉质,福宁尚有金贵珷玞,乃连城之宝,从前也不觉你多爱玉。”

        她莞尔怔愣道:“这块玉随官家数载。听圣人提及,是从官家开府便不离身的。”今上先是颔首,又感慨道:“你最近很留意我的物什。”她不置可否,只将它攥在掌心,寒热相抵,“这样不好?”他忖量半晌,终究端不出矫揉造作的做派,费心想了口如蜜的话,却半点道不出。直到张弘典低声提醒,“官家,该去更换兖服了。”真如及时雨,他便匆忙撂下句很好便逃之夭夭。

        散赐对后,他亲赴坤宁殿,崔寿衡到前来迎候。这一对少年夫妻疏离而客套,即使连寒暄也是刻意而来。待内人奉来贡新銙后,她方张口道:“官家疲累了。”今上佯作不解,“昨夜朕骤犯头疾,便依近歇在书麟,由顾淑仪彻夜侍疾。”崔寿衡亦作震惊貌,“竟是圣躬违和!官家理该提前告知,淑仪资历尚浅,且体弱多病,这等劳动人的事体不应烦累她才是。”今上觑她,却是转话锋来赞赏,“圣人一向慈悲,懂得体贴。只是她以前亦是康健,这些病痛一并是生子后所添。”崔寿衡沉默半晌,和缓地劝慰,一如往常,“为宗祧计,还是应广施恩露,请官家谋以四海。”

        今上则侧首不听,“这是拂手香佩?圣人最擅调香,其实前些日的丹荔古柏便属上乘。”她讶异一刻,才圆道:“香有富贵四和,不若台阁四和,台阁四和不若山林四和。沉檀龙麝终不比四弃香饼。”今上则捻着手中释青云珠,“山林之香清韵,富贵之香芬馥,原各有所长,圣人偏要比出高低?”崔寿衡颦首蹙额,“禁中不可失体统,要尊卑有序。孃孃在时,也时常这样教导。”今上并不理睬,“初襄王薨,圣人悲痛异常,是故朕有所疑却不便提及。禁中乃至阖宫并未有痘症,襄王何以患之?”

        她腕子微动,红绳系着的铃铛猛然一响,“小儿体弱,妾不满周岁也出过痘疹。只是医官乏力,全是妾照顾不周。”今上则平和接道:“但起初圣人禀明的是病逝,而非痘疹。”崔寿衡抬眸,“痘疹重发不治而致病逝,妾不曾剖白清楚,但总不是欺瞒官家。”今上首肯,“圣人所言甚是。只是琛儿乃朕长子,亦是爱子,得以圣人抚养膝下的殊荣。朕欲增荣以嘉勉,过了新年会追赠他为怀敏太子。”崔寿衡遽然立起,满目难以置信,“襄王虽由妾抚,却非妾亲生。官家立庶子为储,将妾置于何地?”

        今上却不当真,“这是甚么话?凡嫔御有子女,概是朕与圣人所有。朕看重长子,不想他福薄夭折,若是天命亡他还则罢了,若是小人作祟,该当碎尸万段。”崔寿衡惘然若失,“人死已矣,若是身后尊荣彰显,能够尽父母一份殄念,那便是最好了。”她木然坐回,勉强笑道:“昨日尚药局的内人来禀话,谈及书麟的孙内人取了大剂的寒药,不知用途。妾想女子以凉寒为弊,常入避子汤。莫非是襄王过世淑仪心灰意冷,不愿再育?亦或是体不便?官家殊遇,妾一时感慨罢了。只是前些日与她有龃龉,天寒地冻,不能偏劳她来一趟。便劳官家代为过问。”

        他襟袍夹风地出了坤宁,却在书麟阁前暂住脚。恰逢香缨过穿廊送一盏热茶,见他便施下礼去,“官家万安。官家是来探望娘子?”他一时无话,终究如常问她:“如今贞献可还服药?”香缨颔首,“日前陈御医曾来看过,说娘子将要恢复如常,药也改以三日一副。”

        他便支应了一声,接着上煖轿折回福宁。自是急召陈中陵,他入谒后今上亦不命诊脉,“近日淑仪调养可还得当?”他应答从容,“淑仪循医嘱服药,日趋渐进,今已有大好的迹象。”今上想了半刻,终还是问出:“若一人并用寒、热之药会如何?”他遵医道,亦不管他问的是谁,“寒热相冲,不慎便会诱发大出血,有甚者危及性命。”今上收紧手,又缓缓松开,“你开的药……淑仪确是服用了?”陈中陵不知缘由,只以实情告知,“微臣除却侍奉圣体,便惟独淑仪一个病人。这点把握还是有的,若非如此,淑仪的脉象只会每日愈下。”今上深叹,“御前的规矩你一早知晓。”他旋即下拜,“微臣定当守口如瓶。”

        晚膳后,内人们围着香缨顽翻绳,只有寒蝉在照顾炉火。属瑰意伎俩最不足,输了几次便恼的跳脚,香缨调笑道:“亏她要拿败火的药!这样大的气性,前些日拿份例时险些跟旁人吵起来!”顾贞献在打璎珞,于是好奇道:“又是和谁?从前循规蹈矩,到我这儿反倒气焰嚣张,看来全成了我管教不严了!”瑰意则忿忿然,“她不来招惹,我哪里会同人闹不是呢!是肖娘子阁中的烛微,她从前是伺候圣人的,只在荣淑获封后被指了过去。偏说旁的,我也是不与她争辩的。可她说庶出子女的命数都由圣人定夺,谁若一味地持肃,不知降贵讨好……便终究会是襄王的下场!”

        内人们噤声,结伴告辞,香缨观贞献神色,才要劝说却听幕帘响动,有内侍躬身为他撩帘,他情态亦不善,贞献欲叉手施礼被他扶住,“坐。”她略有怔忪,见今上随即问,“孙内人,你去尚药局拿了金银花、连翘、紫花地丁,可有此事?”她倒不觉是份错处,“是,奴确去拿过,但都只是些清热解火的药,又非禁药。”今上失笑,“但因大剂,有人告到了朕面前。”瑰意表示疑问,“谁这样多事……不瞒官家,奴原先亦是药局的内人,同她们相熟。近日因咽喉肿痛、牙龈肿痛才需这些,恰巧今日便要撤换新药,只有些旁人挑剩下的,于是都包了给奴。要么便是烧掉,也是平白地浪费。却不知我要泻火的药,同旁人什么相干?”今上很有耐心,“凡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禁中更是如此。你隶书麟阁,一行一止都不可肆意。”她还要辩,只被顾贞献压下,“官家不吝垂教,妾及内人等感激涕零。”

        最终她尤被带下,只留贞献陪同今上。她亲自斟了碗热茶给他,“圣人殿中长久燃着拂手香,年开岁末总不熄灭。”他却只是喟叹,像是一种承载不能的乏力,“你不曾猜错。”顾贞献却只轻笑道:“承雨露,却又除子,这样的法子过于蠢笨了。妾既决心至真,便不会反悔。”他拄肘扶额,“孙内人不适宜留在你阁中。凭她这个性子,早晚会招惹祸端。如今……你还是早做打算,将她放出罢。”她剪着灯花,看着它不时爆出一声响,“万事不尽全,人亦无完美。她虽莽撞,却实在有趣。”今上忡然,“内人再好,也是周全最要紧。她的去留你自断罢。”顾贞献望着他,“今日多谢官家提点内人之事,亦多谢官家信任妾。”他尤是正色,“无甚好感激的。沈氏将与张家结亲,这桩婚媒经国公府恳请,将由朕赐。”她默然颔首,“那便盼这桩上达天听的婚事能够和满。”他沉吟良久,“你这样祝愿是为了你的故交张京墨?”

        她摇了摇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往事若尘,随风万里。如今京墨如有好归宿,对于妾,对于三家都是幸事。”

        然而两日后,张京墨便假借敦侯夫人的车驾入禁中,直冲书麟阁。顾贞献极惊讶,随即闭门阖牗与她说私房话。谁知张京墨满面泪痕,“沈惟恭就是个混账胚子!”贞献不知所谓,听她激切道:“他早养了一房妾室,为我过门送出府去,便是擎等着行昏仪后便从速接入府中!可恨她已有三月的身孕,我竟是去给人家收拾烂摊子的!我还道公爵府邸何以屡次来议婚,何以纡尊急切促成,何以要特地去恳求官家,原都为着给他遮掩丑事!他们……他们是逼勒我去吞这碗夹生的饭!是想将我架在炉火上炙烤!”饶是贞献亦觉怪异,“堂堂公爵贵邸,不该有这等丧门辱行之事。你可都打听清楚了?”张京墨恨不能遏,“自然是!亏你警醒我要去探听的!我阿娘百般地说公爵府多好,便是看个门第。谁知这沈氏是这么个德行,你不曾嫁了他真是造化!我撒了不少银钱,终究有人为利所趋张口,说这小娘子是良家子,他在粤州便置办下了。当心肝似的疼爱,如今有了妊娠更了不得!”

        粤州,竟是那时候便有了。张京墨擦掉泪花,郑重其事道:“由官家保大媒,沈家便是认死了这点。我爹爹怯懦,不敢为我辩。我只能冒死一试,贞献,我只求你将我带去紫宸殿,随后的事你都不必管。”顾贞献思索再三,“你当真……要退国公府的婚?一旦进奏御前,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张家……也就彻底得罪了沈氏。”张京墨呵一声笑道:“假使我通禀父母,他们定会劝告我忍辱负重,默认他多了门侧室。可我这一生……你这一生,全是为门楣显贵。如今我要顾自己,为自己筹谋一回。”

        紫宸殿。今上才搁下一本粤州劄子,便听张弘典来报,“官家,顾淑仪求见。”他微有一怔,“她怎不进来?她不需遵这些繁文缛节的。”然而来者并非贞献,张京墨拎裙顿首,“妾张氏叩请官家圣安万福。”今上不禁蹙眉,“怎么是你?命妇无诏尚且不得入宫,何况你一个待嫁娘子?”张京墨端然再拜,“妾有要事要直达天听,故以旧情要挟顾娘子为我计。”今上质疑,“你婚事将近,此刻有何要事不去告父母,倒来紫宸殿禀朕?”张京墨跪直了身,“妾请官家断张、沈两姓之姻。”

        今上立刻摒退左右,以目示意张弘典,“荒谬!就在三日前英国公特来央朕赐婚,你今日便要毁婚?朕念在你是贞献故交,不予计较你的疯癫之词,你这便回府去罢!”张京墨毫不惧怕,“辞尚未毕,官家何有断?沈氏德行有缺,在妾之前便已有私宠服侍,而今孕满三月,意遮掩不住,才着紧来聘正妻。”今上则嗤笑道:“沈氏风流,娶妻前先纳妾,也算不得什么大错。你便为此来退婚?”张京墨心中自有考量,“观人当见事,见事而察心。沈氏欺瞒,言称并无女谒,后院清净,且是头婚,故以京中贵眷为殷望。可倘或败露孕足三月的妾室,决计是难娶妻的。因而他要坑骗、要隐瞒,要先行大礼而后坦露,这是品性之失,妾得夫如此,莫若即刻身死。”今上思虑后说:“归根究底这是两家之事,与朕无干。择有良媒佳期,朕不过锦上添花罢了。只沈氏断此婚约,朕岂多问?究竟只是臣僚间的往来,你今日小题大做了。”

        张京墨遥望天际,终是苦笑道:“如此,那么多谢官家玉成。”下一刻便朝御案撞去,今上原以她想透彻了,才要命张弘典秘密送她回府,却不料她撞得头破血流,却枉自笑着:“这下……就不必嫁了罢。”今上震骇,从速召太医来瞧,并请顾贞献。她见挚友伤至此等程度,便知是事不成。虽救治及时,能挽回一条命,却不肯定何时清醒。他爇了足量的檀香,亦感驱除不尽血腥之气,“我不知她会……”贞献则伤怀身世,膝头一软跪倒,他忙来搀扶,“这是做什么?有话说便是了!”她却不理,合掌来叩首,“她宁可死也不愿嫁,求官家成全京墨所请。”今上只能先抚慰眼前人,“我成全有何用处?难不成你要朕下谕命沈氏不结姻亲之好?”

        说罢他将她扶起,替她掸了襦裙的灰尘,“贞献,别插手旁人的家事。”她则不睬,只是命芦叶用宽敞的煖轿将京墨送去书麟阁,“官家从不知女子一辈子有多艰难。一旦遇人不淑便是满盘皆输,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沈氏婚前行诈,业已并非良配。京墨冒死觐见,是为了自己的一生盘算。但在您看来只怕都成了胡搅蛮缠、无风起浪!官家不愿干涉,妾却不能坐视她投入虎狼窝。叨扰官家,妾先行告辞。”

        今上目送她帮扶内人将张京墨送上轿,一时五味杂陈。张弘典躬身禀道:“英国公与张学士皆在丹陛下谢罪。”他摆了摆手,“且让他们等候罢。”

        一刻钟后今上先召英国公,“无他,只朕有一事敕令卿去办。”沈鸣昇拜倒,“微臣悉听官家示下。”他还是秉行一贯的直截了当,“断了与张氏的姻亲,另谋它路。满天下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只要非顾氏、张氏,其余都任他娶纳。”有爵在身,实在当不起失德一谈,他还欲再辩,却听今上不耐道:“朕言尽于此,卿毋须赘述经过。至于沈惟恭,就令他闭门修身养性,莫要再招惹事端。”

        一炷香后,他复见翰林院张坡。“令嫒刚烈,先请淑仪带她来紫宸,而后又撞案明志。想必为了她的婚媒,卿也不少听得。”张坡作长揖,“微臣惶恐。盖因息女不肖,御前失仪冲撞圣驾,臣甘愿替她伏罪。”今上拢着茶钵,似乎厌倦极了,“这是卿的家务事,朕原不该涉。可她关乎顾娘子,朕爱惜逾常,才不得不管。她二人闺中相识,数载情分深厚,互通心意。朕虽不解令嫒所向往,但至少不是沈家。仕途昌顺固然要紧,难道便是依靠卖女而得?”张坡遽然顿首,“微臣绝无此意!请官家明察!”今上长叹,“请卿自省。已然事发,卿既为朕执讲,为学子仿效,便不可有略微的行差踏错。凡人先爱子,而后博爱。若在目前的亲出子女尚且不能爱惜,又怎有亲人之幼、悲悯苍生之力?”张坡仍维持着顿首的姿势,“官家教诲,臣铭记于心。”

        晚膳前,张夫人得允入禁中来探望女儿,她尚陷昏睡,她看了便不迭的呜咽,“她胡闹便罢,献姐儿你怎可纵着她?”顾贞献退后两步,“伯母这话便错了。为了自身命数去争辩,不吝性命去抵抗是她的心愿,难道您就不管她所求,硬要塞一个您以为最好的给她?”张夫人愣然瞥向她,“你也要像她一样,不顾门庭,不顾家族去争抢?我的墨姐儿原最识大体,定是你教错了她!”顾贞献凄然看她,“那怎样才是对!是唾面自干,是忍辱负屈,还是貌合神离?她是张家的女儿,不是张家的一件宝器,可以随意拿去送给旁人!”张夫人颤巍巍地逼近,“婚媒大礼,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疯魔了?沈氏何等光耀,她过门很快便获诰命,这不好?”

        顾贞献不假思索地颔首,“是。你给的并非她所求,还要她强颜欢笑,打碎牙齿和血吞,这当真是好?”张夫人恨铁不成钢,“你从前最明进退,我才许墨儿与你走动,不想你离经叛道、任性放肆,今后我看是没这个必要了!”顾贞献拦住要仗义执言的寒蝉,“为一纸腐烂却徒有光鲜的婚约,值得吗?只怕金造玉砌的尊荣是凭无数掩面痛哭的寒夜堆积出的,这样您尚觉值得?”张夫人终究动摇了,却还是色厉内荏地反击,“只要举案齐眉,其余的何必在意?”顾贞献缓而坐在京墨榻边,替她拢着散落的鬘发,“一家之言,门户之见,就会葬送一个人。我命不由己,于是盼望京墨顺心遂意,竟不能成,何苦来哉……”

        张京墨于四日后转醒,见贞献守在身畔,她情难自抑,“迢迢,我梦见他了。漫山遍野的茱萸,他折了两枝赠我。”顾贞献抚她的脸颊,“等你好起来……一切都可以再打算。”她却摇头,一滴残泪跌落,“我辱没家门,无颜再拜父母。我打算去佛海寺出家,就此皈依佛门,长得清静之道。”她方要劝,见高缘来报,“娘子万安,官家便要到了。”人随声来,顾贞献矮身下去,见他负手在地心端立,“今翰林院邵氏请,说早慕张娘子嘉行,愿聘为妻,已禀明女父母,不知允否。”张京墨支撑着要起,顾贞献急忙来扶,“敢问官家,可是邵修仁?”今上颔首,“不错,正是他。”张京墨破涕为笑,“多谢官家恩成,妾愿……早定良期,永结同好。”

        他提步出阁,顾贞献匆忙去追。他停步,见她气促,“有事要讲?”四日未见,他仍旧器宇轩昂,倒是她憔悴了些许,“京墨之事妾还未道谢。若非官家从中说和,恐怕沈家不愿松手。”今上解了墨狐的大氅给她围着,“不是说和,是敕令。兵贵神速,议婚亦如此。”贞献感慨道:“起初妾请求官家,还以官家坚持不肯。方才京墨说要去做比丘尼,妾当真束手无策。”他轻笑道:“张氏真是痴儿。区区郎君,便值当拼上性命一搏?”顾贞献则应道:“有道是情之所钟,非生死所能隔。官家只读圣贤书,并不知戏文中的关窍。”

        廊庑处最避冷,他尤侧身替她挡风,“你为她掏心掏肺,甚至不惜得罪张夫人。她告到皇后处,说你大放厥词,罔顾礼法,要请坤宁公断。皇后无法,只得又禀给朕。”贞献却不分说:“人不能每一日都暗无天日,妾如此,京墨亦如此。幸有官家仁爱,成全至此,确是京墨福祚无量。”今上则言明是非,“不是她洪福齐天。我多番周全都只为你。张氏胡诌攀诬,朕已命圣人申饬,并禁足府中,无令不得入禁中。”

        贞献震惊之余不掩欣然,“那官家何以如此袒护妾?”今上侧开脸,只凝视着不远处的空笼,金笼中从前圈着一只莺儿,嘤鸣啼叫,是这书麟阁唯一的亮色。“你方才说过了。”言罢,他欲抽身离开,却被她从后搂住。四围的内人慌忙避逃,他愣在原地,半晌才说:“这是何意?”直到她松了力道,他才回过身,“既张氏醒转,过几日便将她送回筹备婚事罢。这次该是皆大欢喜。”她却靠入他的怀抱,“可是比起她,总还是妾更欢喜一些。”

        五日后,张京墨出宫返家。顾贞献便在阊阖前相送,不依不舍。顾首见今上还略感奇怪,“官家未赐对?怎么这会儿得空?”今上握她手,“宫城之外令人心驰神往,朕是担忧谁一时莽撞,与挚友一起出逃。”她开怀道:“那官家便多虑了!妾有这么好的郎君,哪儿都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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