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怪时乖3
贞端与贞献天壤悬隔,便连妆服亦截然不同。内易筠雾色齐胸襦裙,刺着几朵铃兰的绣样,外用橘红长襟褙子,挽高发云髻,戴一精巧的小花冠,远看瞧是莲花形状。袖口以松梅折枝纹为装饰,领口却变幻莫测,拟用方棋石榴纹。皇后命人换紫烫金的高足盖碗,取了一盏碧螺春与她吃:“我只道你与淑妃同胞姐妹,只怕是不肯来呢。我前儿与她有些嫌隙,如今竟也释不开来。”贞端笑道:“圣人怎会有错?阿献于家中便是骄横,不料到禁中仍不改模样,真真给圣人添烦扰了。”
崔寿衡听其意,便挥手摒退了端茶的内人,惟有宝瑟在近前,“官家曾开金口称赞淑妃克裕温恭,夙彰淑慎,你与她育出一家,怎地却以骄横品评?”贞端面不改色,“淑妃擅迎合,对付百人有千个面孔。在官家面前巧言善辩,在旁人跟前可就不一样了。妾一向粗蠢,于家时屡屡受她的排挤,却敢怒不敢言呢。如今便好了,妾有圣人为我做主,亦不怕淑妃无人管教。”崔寿衡佯作哀容,怅惘叹息道:“端娘子不知我的处境。我虽乃官家发妻,但膝下无所出。顾娘子为官家诞育两子,是功在社稷,况且官家一向疼惜她,这都非我堪比较的。你与她追根究底是一家姊妹,怎有离心的道理?我奉劝端娘子一句,不管是长跪哀求亦或是负荆请罪,总要与她重归于好才是。禁中和睦才是吾所愿见的。”
贞端见势便伏跪在地,“顾娘子不容妾已非一日,故而妾特来请圣人庇护。妾愿为圣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淑妃虽有嗣出,但皇子尚在弱龄,实在祸福难料。圣人早日诞育嫡子才是我国朝的洪福。”崔寿衡失笑,她而今初出茅庐固然有百般盘算,可只要执行便知阻碍太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端娘子雄心勃勃,但愿你不要壮志难酬才好。不谈旁的,娘子今在青春韶华的年纪啊,若能有一子半女便最好了。这禁中除却淑妃,皆是品阶低微的娘子。淑妃虽受诏聘封了修媛,但若不生誉王与襄王亦不可能进秩。”果然,贞端心中最渴求的并非情分,而是尊荣与权势。在禁中除却圣眷,最要紧的莫过于名分。她朝正座欣然顿首,“妾深谢圣人提点。”
然而折回婵月阁,她殚精竭虑地做了一番周密的打算,又推脂掩粉地拾掇半晌,方欣然拎着食盒到紫宸殿去。贞献正在他身侧做针黹,只绣了个大概,便见张弘典恭敬禀道:“官家,端娘子前来请安。”贞献忍俊不禁,登时得意扬扬,“官家果然输了。”原是午膳时分两人调笑得来,贞献说她必走一趟,今上却不以为然。他撂下劄子,觑她无奈笑道:“我认输便是,义则去打发了她罢,就说朕不得空。”她哑然失笑,“君子不欺暗室,官家扯谎诓骗可不是君子所为。”
他莞尔沉声道:“好啊。义则你去告知端娘子,就说有淑妃在侧,紫宸再容不得第二个女眷了。”她嗔怪的瞅向他,禁止张弘典去挑拨离间,“怕是她活撕了妾的心都有。官家还是少做一回君子罢。”张弘典含笑告辞,他捻笔写了朱批,见瑰意正与她低声禀着一些小事,弄得她喜笑颜开。他不由得出神,四目相接时才问:“有何乐事?”她偏头琢磨倏尔,“圣人极为欣赏端娘子,这算不算乐事?听闻今日阿姊去坤宁拜会,两人整整叙了一个时辰,大抵是倾盖如故。”
明明是打趣的口气,却引得他浮想联翩,听出另一层意思。“可我究竟还是信白头如新多些。世间投缘者鲜少,不过是为利聚散罢了。你亦要多留意才是。”瑰意执银剪帮她剪短长线,她揉了揉眼眸才答道:“留意?留意什么?”今上搁下劄子,又堆列整齐命黄门撤下去,执起一旁的书卷,“没什么。我是提醒你注意银针,可别扎了手。”她费解的应一声是,将绣盘搁到书案旁边,又与瑰意谈论起某个膏水的制法与香料的调法。趁她晚膳前去拆卸珠冠的时刻,今上悄声吩咐张弘典,“婵月的内人可都赐下了?”
张弘典低声禀道:“尚未完全。不过圣人有意提拔端娘子,将自己的一等女史拨去婵月两位。”今上略有忧虑,“人家皆知未雨绸缪,只有她没心没肺。义则,命司宫令添一个秉持中正的人在其中,以备不时之需。”张弘典心领意会,“官家一向最疼顾娘子。便连零星的小事都要为她筹备周全。”今上静默良久,手缓缓扶向廊柱,“还有宜福。若非……阿琛便不会早薨。是我轻忽怠慢才让她经受那等撕心裂肺之痛。我未能将顾氏挡在宫外,已然很对不住她了。这顾氏虎视眈眈、野心毕露,将将入禁中便有意攀交皇后,疏离一家同出的贞献,可谓居心叵测。”
他循声望去,贞献才换了衣裳过来,“官家怎地不去膳堂坐?您身体不豫?”他着实存有立长子为皇储君的心,也确实对秦琛寄予厚望。他的离世不仅使得贞献心灰意冷,更令他深受打击。先帝曾当众斥责他德行不堪,他亦怀疑是德薄而不足够使子寿数绵长,大抵是佛家所讲的因果报应。他顾首,维持着平和的微笑,“不妨。去用膳罢。”然而高缘却从远处疾奔,向前扑跪于贞献身前,“娘子。誉王不好了……”
贞献骤然变色,“宜福怎地了?”高缘声音颤抖,“臣听李内人说……端娘子去探望皇子,说是拿了一盒香料去,谁知她才走皇子便急喘起来!”不等他禀完,贞献便拂袖疾走,不等细想缘故今上亦追了出去,到了书麟见人黑压压一片,围得似铁栅栏一般,贞端正色立于屏风之前,香缨接手扶住贞献,“娘子稍安勿躁。听陈御医说已无妨了。”陈中陵施下揖礼,“娘子宽怀。皇子毋恙,只对内人衣襦所染香料过敏,故而才忽地发喘。臣用了镇静的药,已然症平了。”
贞献怒形于色,“内人?”两个黄门将她押跪后,她浑身觳觫,似已被吓破了七魂八魄,“娘子恕罪,娘子饶命啊!这香粉是段内人随身佩戴的,因奴也觉香气扑鼻,才要了一点放在荷囊中,奴实无害人之心啊!”香缨上前审她:“段内人?你说清楚些,她在何处执事?”楚内人不迭叩首,“她是贴身服侍乔娘子的,一向和善宽厚,我们私下时常向她讨教女红技法和做茶的门道,她亦不嫌我们蠢笨,均是悉心的教授。请娘子明察秋毫,奴婢与她实是无心之失,我们事先并不知皇子身有敏症。”贞端适时上前,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妾知淑妃娘子不愿见我,然而誉王骤然发病,您又不在书麟,妾只能暂且留下代为主持。既然有惊无险,妾便先告辞了。”
今上从后揽住贞献,轻声安慰道:“宜福无事,只是服过药需得好生歇一歇,我们去外间说话。”贞端侧避,见今上搀扶她先坐,后才自行落座,亦不去主座,只在她侧边随意坐了。“陈中陵,你去开一剂蝉蜕汤罢。淑妃倦了,你们都先下去。高缘,你先将涉事的内人暂且鞫到内狱去。”等人都清走了,她敛去全部的悲色,“官家,宜福会死吗?”雷霆乍惊,他心猛然颤动,却仍旧沉稳地抚她手道:“你方才亲眼所见。他在摇篮里睡得香甜,有乳母和内人们日夜不停歇的照顾他,他会平安无事的。”
贞献却忽然说:“当下暂且平安,今后又怎样?他会康健无虞,寿数绵长;还是和琛儿一样,原本活蹦乱跳,他学会攥住内人的手指顽皮,指着不远处的泼浪鼓咿呀的讨要,他会因爹爹给他一块玉扳指便高兴一整日,可就在暴雨入注的某个清晨,他死了,我再也……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只盼望他无虞,我与他只三日的母子缘分,我便将他送到坤宁殿,冀国母之尊谨代我护他安康。”
她说不尽,他亦听不得。长子的早薨就像一片阴霾,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只能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摩挲她的脊背。三更时分,他悄然将她哄睡下,却披衣到廊前静坐,陈中陵恭候多时,见他便深躬作揖。今上摆手,“陈卿,你为淑妃调理身子日久,可有办法使她不胡思乱想?”他怔愣了一下,旋即回禀,“神医疗死肉,反白骨,亦无能去主宰人的思想。依臣愚见,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誉王未曾满月时,娘子便曾衣不解带的彻夜守着,不肯离开一刻。而今誉王稍有不虞,略有风吹草动,便会使她想起早殇的怀敏太子。另外,顾娘子曾梦魇缠身,孙内人私下告知臣,娘子曾梦见幼子全部夭折,无一幸免。”
宛如晴天霹雳,令人震悚。今上瞠目结舌,期期艾艾间只得问出两个字:“全部?”陈中陵敛声屏气,“应该不止这两个。官家曾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宫中严禁谈鬼神通天之事。可臣曾听老人家议论,说梦兆通灵,情中所欲、心中所痴、世中至惧皆在梦境其中。古有黄粱、南柯美梦,亦有梦熊之兆,虽不可尽信,但未必尽是虚妄。若据此推测,顾娘子惴惴不安、忧思整日,不乏有思虑过甚而导致梦魇的缘故。悲喜是人之七情六欲,惟有自身可以支配。似顾娘子这般知春而悲秋、自比蜉蝣、夏虫、敏感多思之人,总要有人时时宽慰。”
他回到寝阁,替她掖了掖被角,枕臂躺下来,却反复回想着陈中陵的话。为甚贞献能梦到所谓的子殇,而他却从未梦过?她珠胎十月,一朝临盆,个中苦楚他焉能不知。若当真如她所结梦境,那她怕也要油尽灯枯,哀尽而死。
翌日,晨起今上接来药碗,一匙一匙喂她,“这是膳前吃的,还有一帖要膳后服用。我已特地嘱托过香缨了。”她要从他掌中取药,他却轻拍她掌心,“还是我喂你。昨日那两个内人你想如何处置?”她有些奇怪,这芝麻大的小事还不需他商议,“官家圣裁就是,何必特意来问妾的意思?”总算见了汤碗底,他拿绢子替她擦了擦,“事涉宜福,不可不慎。”
她琢磨了一下,“乔娘子是厚道人。段内人亦当真是稳重得体,都说不知者无罪,宜福的敏症连妾都不知,她们焉能提前知晓呢?不妨小惩大诫罢。”今上沉默,须臾贞献揽他胳膊轻声问,“官家?”他握她的手,“贞献,你还是心太善,不愿抱以恶意去揣测他人。宜福受不得春涧香早有端倪,然而乳母却隐瞒不报,两厢勾连下生出昨日的险恶。幸好你身边的内人是机警的,速速传召了御医,才使他幸免于难。我废黜了乔氏,将她迁往丹销院去了。昨日严刑审问段、楚两人,却未曾看管住,她二人趁狱卒不备撞壁身亡,未曾招出主使。”
她颦蹙,“官家疑有主使?”今上颔首,“两个内人能办得了什么事,若非有人在后推波助澜,她们是不可能畅通无阻的。”她沉吟不语,今上搁下汤碗,“贞献,是时候了。倘或永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果真是忧心如焚。可若万事尽在掌中,便澄然有虑,不必后发而被人制。你想不想做一回执刀人?”
十月朔日例行宫筵。今日只延请了宗亲与得脸的命妇,贞端正提着一桩乐事,引得崔寿衡屡屡发笑,见贞献入座,便翩然一礼回座去了。盖因嫔御品阶整齐划一的不高,因此顾氏两娘子竟能比邻而座,命妇亦不时觑过去,贞献目不斜视,只间隔一会吩咐内人,不远有乳母抱着誉王,她亦不时顾首。荣国夫人与身侧康夫人道:“这誉王可真是官家的宝贝了!顾娘子过分谨慎了,连一个筵席都要带到身侧看护。”康夫人道:“慎言。日前誉王因内人忽然犯哮,为此官家圣颜大怒,从严处置了一批内人。官家儿女少,除却早殇的怀敏,便只有如今的誉王。且这是淑妃所诞啊,怎可小觑?”荣国夫人哂道:“淑妃所诞育有何稀奇?既非长,亦非嫡,不过平常皇子罢了。”
康夫人素来知足常乐,官人任中书舍人,她平日乐得清闲,两个儿子均外放地方,如今成了家,连孙辈都有两个。荣国夫人极看重尊卑,盖因她无子,而国公爷的侧室却有三个儿子。她和颜悦色,对贞献有些欣赏,“盛宠不衰,怎么是等闲可攀比?能接连生子,且都是皇子,这份福气多少女眷能有?前朝有位王贵妃,生了六位公主,独独未有皇子,致使登中宫而未能,只得薨后追封,你意如何?”只是非议嫔御到底不合礼数,不过倏忽康夫人又道:“顾娘子是贴了翠钿?还是以粉黛描绘的?咱们离得太远,倒是看不清楚了。”荣国夫人拍她臂道:“人家青春韶华,正该是尽态极妍、为悦己者容的时候。”康夫人却乐陶陶道:“官家一定待她很亲厚。”
另一侧万籁俱寂,贞端无奈,只好悻悻搭话道:“淑妃娘子今日这花黄不错。模样像是凌霄花呢。”贞献却不理睬,只执起豆蔻蓝的汝窑盖碗呷着茶水,“寻常装饰罢了。”有宦官高声宣告圣驾到,嫔御们纷纷矮身施礼,他道免后才不迭归座。开宴如常,仙韶司跳了一曲柘枝,今上与宗室喝了几盅酒水,才微笑对皇后道:“时到十月,接着年节、筵席不断,不如命淑妃替你分忧罢。”临近的宗室妻眷一耸,皇后无病无殃的,如今他遽然提出淑妃协理,还不知究竟有何深意。“是妾近日哪桩事体处置得不合人意?”今上则朗然笑道:“圣人不必惴惴。”崔寿衡了然,随即道:“淑妃的身子今都好了?官家不怕累了她?”
今上垂首道:“她近来心宽,病也痊愈的快些。”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了,皇后却仍旧有一番打算,“说起协理,不妨让端娘子一起随妾学罢。”贞献座在近前,他们又不刻意压声,所道的言辞也都听得很清楚,“圣人容禀。”帝后循声望去,她便低眸欠身道:“端娘子原姓邓,本非我顾氏血脉。曾经阿娘起了恻隐之心,将姨母的遗腹女抚在膝下,妾这才有了位阿姊,也该称谓一声表姊才正合辈分。”贞端面青色沉,崔寿衡冷冷问:“端娘子,此事实情可系顾娘子所言?”
她如今是骑虎难下,再想糊弄了事是不可能了,只好应是。今上笑道:“既是邓氏,哪可烦累圣人教导她处置庶务?朕瞧她资历尚浅,并无服众之力。还是等几载再议不迟。”崔寿衡尤流连于贞献,“淑妃如何等到今日才禀给我与官家?”贞献觑向今上,又转则诚恳道:“顾氏宗谱的确已为邓娘子记名。只是家世门第,骨血相连,并非区区宗谱记载可更改。”她云袖下粉拳紧攥,留得的指甲触疼了掌心肉皮,“淑妃这是何意?”今上适时打断她二人的僵持,“顾娘子将邓娘子的真实身世告知于子童,仅此而已。”崔寿衡笑着颔首,“怀胎临盆,生恩固然要偿还,那么养恩如何?”生与养,又使得众人联想到今上的身世。贞献见他神色不善,便抢先答道:“养恩自然十分要紧。故而妾时常万分感念圣人养育琛儿的情分,今日特此拜谢。”说罢她拎裙向皇后跪倒,以手加额谨慎参拜。康夫人却在心底暗暗腹诽,谢她什么?谢她养死了你儿子?皇后僵滞一刻,忙示意裴宝瑟扶起她,“襄……怀敏那孩子着实可怜。”
筵席散去,今上共贞献回书麟,她愧疚道:“今日筵席是妾失言。”今上苦笑道:“你们都道这是朕的忌讳,不想无端触我霉头。却不想贞献你亦如此。”她讶异,双臂拢住他的胳膊,“官家不会真恼了妾罢?”今上却点她额心,“我何时跟你置过气?身世是上天所赐,它就摆在那里,便是我手掌生杀予夺亦非议不断。”
十一月既望。久在京畿的衍王入宫拜望今上。然而他已不能顿首亦或躬身,只能在木制的轮椅上拱手作揖。两人着鹤氅到紫荆亭漫步,见有孩童在此处玩耍,周遭坐着两个女眷。衍王顾首问今上:“那孩子是您的公主?”今上笑道:“我膝下未有公主。这是顾淑妃娘家的甥女,今日接入宫来做客的。”衍王语调骤改,费力直起腰背,“顾淑妃?可是顾参知的女儿?”今上说是,“阿兄在集英筵见过她?是顾卿的长女。”
他了然于胸,“他也曾是多少子弟的寐中淑女,崇山既然得她在侧,便一定要厚待才是。”今上怪于他的提醒与嘱托,故而只说:“阿兄既对贞献好奇,便请她过来与阿兄小叙罢。”衍王推说不,“她既陪同孩子玩耍,那臣不便打搅。”然而他的推诿不起作用,贞献与京墨仍旧察觉御驾到了,并肩来请安。今上为她引荐,“这是衍王。”两人俱都矮膝问候,衍王却始终低垂着头颅,“官家,臣体力不支,想先行告辞。”今上不便请留,便颔首道:“那我送阿兄出宫罢。”衍王还是推辞,“不劳驾官家。臣有小厮,有他们服侍即可。”京墨见状与她低声告别,亦带着侄女离开。见衍王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今上才问:“你与衍王可相熟?”贞献摇首,“妾怎会同外男相熟呢?只在集英殿谋过面罢了。”今上尤存疑,“冬日天寒,你带舜午先回书麟阁罢。我午后要赐府臣对,晚些再去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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