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州
秦姝的话，从来都不容置疑。
至少，在现在，三个弟子中，没有任何一个，能有底气去质疑秦姝。
秦姝让李秦澜回去想想，李秦澜便只能回去想想。
明承乐站在聂存非身边，看着李秦澜丢了魂一样离开，心情不免也变得复杂。
“且回去好生想想”这种话，他曾听过许多回。尤其后来跟秦姝关系愈发紧张的时候，秦姝便总是与他相对沉默半晌，然后让他回去好生想想。
直至最后一次，秦姝的那句“好生想想”，变成了：“若不合适，也不必强求，我可以为你引荐其余人，你且回去好生想想。”
那回一回去，便没了之后。
他倒不是因此对当下的李秦澜感同身受，只是听了这话，难免会想起曾经。
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问问秦姝，每一回让弟子“回去好生想想”的时候，是否想过，有时候，弟子不是不愿意想，而是确实想不明白。
但他最终也没说，只是打算跟聂存非一同，也向秦姝告退。
却见聂存非没动。
明承乐不解，原以为聂存非是要为李秦澜问一问秦姝，却听秦姝主动开口：“面一会儿便送来，吃过再走。”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落在明承乐身上，明承乐愣了愣，见聂存非也看着自己，才意识到这“面”是什么面。
长寿面。
或许是一直用着这个身体，又日日与聂存非他们相处，他如今已想起了不少十五岁前的事情。
自他来到玉烛山后，每一年，其实都是有这样一碗面的。
只不过，在秦姝的玄英殿里头吃，确确实实还是头一回。
秦姝也没说错，她这句话说过不久，膳堂那边便将面送了过来，连带着的，还有秦姝特意嘱咐的令几样菜。
聂存非也留在玄英殿一处吃。
秦姝与聂存非都没有用膳时说话的习惯，若是往常，明承乐兴许还要多说几句，只是有了李秦澜这一遭，明承乐其实也并不很想说话，干脆便与秦姝及聂存非一样，保持安静。
等一顿饭吃完，童子将东西撤下去，他与聂存非要告辞，却又叫秦姝叫住。
只听秦姝道：“这两日，你们也不必再过来，且好生歇息。”
她顿了顿，又看聂存非：“秦澜那边，你多看着些，‘寒鹊衔枝’也可以拿给秦澜，以秦澜悟性，三日足够。”
明承乐怔然看向聂存非，却见聂存非没有一点儿惊讶的模样，反倒是弯了弯眼睛：“师尊放心，弟子回去便将剑谱寻给师弟。”
听语气，倒像是一早便准备好了。
秦姝点点头：“后日酉时出发，届时，你们便与秦澜一同过来。”
聂存非与明承乐齐齐应是。
之后，秦姝没了别的吩咐，聂存非与明承乐便也告辞。
与往常一般，待弟子们都离开，秦姝一个人坐在后殿，开口：“秦澜一事，你如何看。”
这问的当然是系统，系统也习惯性开始回答问题：【虽说上仙说得没错，叫三弟子与二弟子比也不算有错，但输给自己的三师弟什么的，二弟子肯定会觉得不开心呀。】
【不过上仙既然连新的剑谱都给了二弟子，二弟子应该也会知道，上仙你并不是要放弃他，也不是对他失望。】
它说完，静了片刻，没等到秦姝的回应，又继续：【可是上仙，三弟子后来看起来也不是很对劲的样子，对你的话好像也很介意。】
这回，秦姝终于开口：“无妨，他明白。”
系统原本还有旁的话想说，听了这句之后，便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闷闷道：【可是三弟子重生前，已经做过了很不好的事情啊……】
它沉默下来。
而后，听见秦姝开口：“无妨。”
声音平淡，甚至于，平淡里带了温和。
她说：“都无妨。”
“他们是我弟子。”
她依旧没将所有话说完，可系统跟了她一月有余，也无端从她这半句话里头，理解了她全部意思。
都是她弟子，所以她会看着他们。
她会看着他们，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她会自己判断。
而要如何对待自己的弟子，秦姝亦会自己做出抉择。
她教导李秦澜，不要轻易被他人言语所左右，而她本身，也不会轻易叫他人言语所左右。
系统没了话，秦姝也没继续追问，今日的“课程”，至此时，才是真真正正的“到此为止”。
之后第二日与第三日上午，明承乐与李秦澜果真是没再来玄英殿找秦姝，他们两个不在，秦姝又没有主动找系统，系统自然也没有触发出现。
倒是期间，聂存非为汇报到时候九州大会上，玉烛山其余随行人员的消息，来过一趟。
此外，掌门也又来了一遍，说的同样是九州大会的事情，只说今年与往年并无不同，只需多留意北境那边过来的人。
秦姝一一应下，对掌门这种老妈子形式的操心，并没有觉得不妥。
倒是等掌门说完要走时，秦姝开口：“掌门今年可有收徒的打算？”
掌门脚下一滑，讪笑：“这不是缘分没到么。”
他说了缘分没到，秦姝便也不再问，就这么放了人。
再到先前约定好的时候，便见聂存非李秦澜明承乐果真三人一起来到玄英峰。
师兄弟三人先是一起向秦姝问安，而后李秦澜开口：“先前是弟子想岔了，弟子写过师尊指点，往后……定不再叫师尊失望。”
他说得真情实感，倒是好容易又出现的系统开始嘀咕：【二弟子果然年轻，一辈子还长呢，话说太死也不好啊。】
【上仙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在泼冷水，只是觉得，话有时候，可以不说那么死。】
秦姝没搭理它，只让李秦澜免礼：“凡事，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便好。”
或许是因为那更“寒鹊衔枝”的剑谱的缘故，今日的李秦澜终于恢复了点儿精神，便是秦姝依旧不甚热切，甚至表露出了对他誓言的不赞同，李秦澜也没再像先前那般如履薄冰，而是保持着平和态度退到一旁，未再多言。
系统：【……所以上仙你其实也是同意我的观点的吧，经历而为就好，而不是非用一个“不让人失望”把自己限死了。】
【他修道，又不是为了上仙你而修。】
它说到这句，秦姝目光顿了顿，紧随着开口：“秦澜与承乐都是头一回参加九州大会，须知这原本也不过是为修道者设立的一场交流，若上场，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不必苛求名次。”
她顿了顿，补充：“你们能有所得，我便高兴。”
这话，叫连带着聂存非在内的三名弟子齐齐一愣。
纵然是跟随秦姝最久的聂存非，也不曾从秦姝口中，听见过这么明显的情绪指代词。
至于拥有“上辈子”的明承乐，他甚至一度以为，秦姝没有情绪。
故而听见秦姝说出这种，像是寻常师尊鼓励弟子的话来，他们都很惊讶。
然而秦姝并未好奇他们的惊讶，只看着他们。
好似觉得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并没有任何问题。
到底，还是作为大师兄的聂存非先行反应过来：“弟子明白。”
李秦澜与明承乐也连忙接上：“弟子明白。”
秦姝见他们都说明白，便也没有再多花时间嘱咐其他，只道：“存非带秦澜，承乐过来。”
这话倒不需要多解释，明承乐与李秦澜分别站到秦姝与聂存非身边，而后秦姝御风带明承乐，聂存非御剑带李秦澜，一同从玄英殿出发。
九州大会向来在中州举办，虽说有传送大阵连通各州，他们不必一路飞到中州渠，但嵎夷的传送点离玉烛山都有些距离，若叫李秦澜与明承乐两个未筑基的自己飞，确实也有些太勉强。
明承乐已经叫秦姝带过一次，对此接受相当良好，甚至乐得让秦姝带。
李秦澜虽说一向要强，但这种时候，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只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年年都叫大师兄带着。
这一路无话，也便到了传送点。因着秦姝本身身份特殊，又提前约了时间，秦姝等人并不必等候。
她出门惯常是走传送阵，嵎夷传送点这边负责接引的弟子自然记得她，领着她去取了木牌，在带她与弟子入阵的路上，甚至还好奇地与秦姝搭话：“上仙这回带的两位小师兄，从前仿佛不曾见过。”
有人问，秦姝便也答：“是我另两位弟子。”
接引弟子于是又道：“上仙的弟子，果真都是一表人才。”
便就是三两句话间，地方也到了。接引弟子未再往前，只目送秦姝带着聂存非等人入阵。
随后，大阵启动，刺目白芒之后，站在阵中的秦姝四人便不见了踪影。
而中州传送点，一扇石门打开，秦姝师徒四人自石门中走出，由聂存非将先前的四张木牌交与侯在门口的接引弟子后，亦有接引弟子领着走出传送点。
传送点外，便是中州最为著名的思源长街。
因着九州大会在即，思源长街之上，聚集了四边八方所到之人。
其中许多，看上去是与李秦澜等一般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面容各异，着装各异，等同的，是脸上那份藏也藏不住的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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