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爹？”陈大河抖了抖唇，许是打击太大，全身力气都卸了下来，背脊微微佝偻着，身体也微微颤抖着，他偏了偏头，逃避般躲开他爹冷漠无情的目光，很狠地闭上了眼睛。

        待再次睁眼看向面前这个苍老的老人时，他眸中隐隐颤动，在明灭的光晕中闪烁着微光:“爹，您真当要如此绝情，把我们逼到这般地步？”

        陈老爷子重重地看他一眼，哪怕这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曾动半分恻隐之心，那双如枯木般黝黑苍老的手指捏着拐杖，重重地敲了几下，只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再也不看陈大河一眼，似乎嫌再多看一眼都嫌碍眼。

        陈大江轻嗤出声，凑到陈老爷子身边，安抚似地给陈老爷子顺气。

        不时看向陈大河他们一家人，当着他们的面上眼药。

        “爹，您就别气了，气坏了身体可咋办呀！您也知道我二……陈大河这人自小不就这德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您为了他生气不值当。再说了您也养了他这么多年，也算仁义至尽了，如今这一切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您不用觉得愧疚。”

        陈老爷子冷哼一声，脸色却缓和了不少，瞥了陈大江一眼，浑浊的双眼把陈大江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死活与我有什么干系？”

        又道:“还是大江孝顺，知道心疼爹，哼，哪里像那个孽畜。”

        “爹，别气，别气。”

        父子俩父慈子孝的画面落入众人眼中，而那些不堪的话语也一一落入他们耳里，陈大河一行人脸色难看。

        刀子无形，从四方八面扎过来，他们没有流血，却疼痛至极，从里到外坏死，流脓泛灾。

        陈舒语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被陈何氏轻拽了一下，陈舒语看过去，对上陈何氏乞求的目光，顿时一愣，陈何氏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陈舒语心里悲愤，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却也不好说什么。

        为人子女，她爹娘还未曾说什么，她要是说了，这个世道，吐沫能把她爹娘淹死，陈老爷子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这样说不要就不要，更何况他们口中她这个“丢人现眼”的，只怕会以解决家族耻辱的理由把她弄死，再找陈大河麻烦。

        只是，今日这些人的话这般难听，她想忘也忘不了，她想，陈大河他们或许也是一样的。

        没有人伤口流脓了还能当做不曾受伤。

        流脓的伤口发出腐烂的臭味，老远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味道。想要活命，就得挖出腐肉，放掉脓血，待血红流出，才有可能治愈伤口。

        他们家也一样，只有经此相逼，一家人才能彻底看清陈家人的面目，更好的与陈家人断得干干净净。

        她心里这么想着，翻滚的戾气在她的自我安慰下勉强压之住了。

        陈大成似笑非笑地看了敢怒不敢言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陈大河一眼，摊手:“大河啊，‘大哥’以后再也帮不了你了，你不会怪大哥的吧？哎，说起这事大哥其实也没办法，谁让我们以后不是兄弟了呢！”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从小爹就不待见陈大河他是知道的，在他们家，他是老大，是他爹的第一个儿子，得到的关注自然多，和陈大河是不一样的，而陈大江是幺儿，得到的注意力也多。至于陈大河，不前不后的，比幺妹陈小婉还不受待见，陈小婉好歹是他爹唯一的女儿，多少还是有些与众不同。

        许是受家里人的影响的缘故，他们家几个孩子也跟着不待见陈大河，哪怕那是他的弟弟他们的哥哥，爹都看不上，更何况他们这些兄弟姐妹？

        陈大河自小受尽欺负，他们也从他手中抢了不少东西，连衣服，陈大河都只有捡烂的份，还屁话都不敢吭一声，就是个窝囊的受气包。可惜他娘是个满是妇人之心的女人，有时瞧不下去了就会护着那个废物，也不知道就陈大河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护着的。

        也就他娘总想着一视同仁，也不看看这个家有没有她说话的份，爹都还活着呢，还是当他们是死的？

        原以为娶了陈何氏，何家再落魄也不至于穷到揭不开锅，多少也能帮上他们一些，哪里晓得，那何家干干净净地搬离了这里，连自家闺女外孙都不要了。

        陈大河这一家如今可谓人人喊打，跟他们老陈家里人断了关系，岳家靠不上，陈舒语又惹出这样的笑话，陈大河还是个瘸了腿的废物，至于陈何氏和那两个小的，一个病秧子，那两个小的瞧着也是没出息的，就陈舒含那样，卖给穷苦人家也不值几个钱。

        陈大成的目光赤·裸又直白，看向陈舒含的视线如同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陈家以前还算家底不错的人家，在陈老爷子祖父那一代还是个小地主，也曾风光过一段时间。

        只是到陈老爷子父亲那代时便没落了，陈老爷子他爹又是个不成事的，把尚存的家底败光了，陈老爷子年轻时当过一段时间的少爷，后面哪怕穷苦了，这几十年也没能把当少爷时的架子放下，到了年纪大的时候有儿子儿媳伺候着，更是端起了老爷的架子。

        章家算是村里过得还算不错的人家，当初陈大河娶了陈何氏，何家还没离开时，为了拉拢何家，把与章家的亲事定在陈舒语身上，哪晓得陈舒语竟然是个跟她爹一样“争气”的，连个婚事都保不住。

        陈舒语如今名声败坏，已经废了，陈大河也就剩陈舒含一个女儿，可惜面黄肌廋，长得不像她娘亲和陈舒语，也许不了好人家了。

        陈舒含不过一个小姑娘，哪里直面过这么强烈的恶意，被他这么直白地盯着，身体不受控般哆嗦了下，下意识地躲到陈舒语身后，揪着陈舒语的袖子，手指用力到发白。

        “阿姐……”

        陈舒语视线落在她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睫毛颤了颤，握住了陈舒含的那只手，安抚地捏了捏。

        片刻，她撩起眼皮看了陈大成一眼，眼里黑沉沉的。

        陈大河对上她阴沉的目光，整个人一愣。随即冷笑起来，他倒要看看，陈大河一家没了他们陈家，还能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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