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台

柏崎冬背靠椅子，抬头看着教室正前方悬挂的时钟，每当秒针转过三百六十度，她放在桌洞里的右手就会敲击一下被桌布包裹的便当，发出‘咚’一声，被蒙住的声音不够清脆，也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

        刘海下的眼眸里满是激动和期待，岔开的双腿，右脚脚尖朝外，前后掌轮流抬起落下击打地面。

        下课铃响起，平时总是雷厉风行的数学老师，今天像是在和她作对，破天荒的要求讲完最后一道题再下课。从前拖堂对于柏崎冬来说，意义不大，反正她上下课都在做自己的题。

        现在，跃跃欲试想要下课吃饭的她，便当已经拿出来放在了腿上，只等老师一声令下，人马上就能往外走。

        她也算是体验到拖堂对于急着放松的学生而言真的是一种折磨和苦痛。

        柏崎冬在课程后半段就已经难以集中注意力，满心都是便当、天台和影山飞雄，她的便当是早上妈妈捏的各式各样的饭团，有三角型普通款、小熊型精装款和团成球的自暴自弃款。

        终于下课了，柏崎冬提着便当盒，和谷地仁花道别后直接走出教室，影山飞雄端着蓝色餐布包装好的便当在门口等她。

        柏崎冬走到他身边，轻声提醒站在她班级教室前门右侧靠着墙闭眼放空的影山飞雄。

        “我来了，走吧。”“嗯。”

        或许是天台太热门，或许是柏崎冬数学老师拖堂太久，柏崎冬和影山飞雄打开天台门，天台边缘靠墙的地方已经坐满了不同的情侣，她和影山飞雄不得不选择没有依靠并且四周视线无死角的正中央。

        如果是平时，柏崎冬一定会立马转身回教室，但是，在满腔期待下就算被泼了一点冷水也要响应那句话“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柏崎冬和影山飞雄一起无视掉因为开门发出吱呀声吸引到身上的目光，两个人低声商量着选择中间偏左还是偏右的空地，选好后直接坐下，铺好餐布将便当打开摆好。

        影山飞雄的便当主食是黑椒牛柳意面，面上还盖了一个温泉蛋，便当盒上方的放小食的地方放的是胡萝卜、花椰菜和一些切块的水果。

        影山飞雄摆好便当后，又从左右口袋里分别掏出同口味的酸奶和牛奶让柏崎冬选，影山飞雄总是纠结于酸奶和牛奶之间，没有柏崎冬的时候他会听天由命，付一份的钱，两根手指摁在自动贩卖机的两个按钮上，杯身砸在取物处发出的“咚”一声，就像是拳击比赛打倒对手，裁判拿着木棍敲击锣，“叮”代表决出胜负，他掏出来的就是胜者，会被他喝掉。

        而柏崎冬在的时候，他会把酸奶和牛奶都买下来让她先选，他喝剩下的那杯。

        虽然两种方法都是防止他纠结的好办法，但是他还是更喜欢第二种，因为他曾经听天由命连喝了一周的牛奶，那台自动贩卖机估计是酸奶按钮不灵敏，他觉得这失去了比赛的公平性，牛奶直接赢在起跑线。

        如果他选择第二种方法，柏崎冬总能让酸奶和牛奶的竞争有来有往，他也不会连续一周都喝牛奶。

        柏崎冬接过影山飞雄手里的牛奶，她其实对牛奶酸奶都无所谓，但是架不住影山飞雄是个奶娃子，每天都要喝还无法抉择最爱，她只能接过裁判的重任，尽量保证他酸奶牛奶每天换着喝，昨天他喝的是牛奶今天该喝酸奶了。

        当然，如果某天她特别想喝牛奶或者酸奶，她也不会让给影山飞雄就是了。这样还可以让某一种连续得分，比赛更焦灼。

        柏崎冬吃了两个小熊饭团就已经饱了，她将自己这份往影山飞雄方向推，让他帮忙解决掉这些剩下的。

        影山飞雄饭量一向很大，便当盒能装的食物有限，他吃完自己的胃也还有余量，能够继续把柏崎冬的饭团吃完。

        他们吃饭的时候并没有交谈，现在柏崎冬吃完了，光看影山飞雄吃饭显得索然无味，她吸着牛奶，不动痕迹的观察四周。

        天台往上是晴朗无云的蓝天，天台四周是没有装饰过的灰墙，空旷的天台，四周坐满了不同类型的学生，有一边吃饭一边嬉笑的朋友，有相互依偎的情侣，还有独自缩在影子里享受短暂安逸的人。

        柏崎冬发现他们现在所在的正中央是不被阴影覆盖的绝对地带，正午阳光迟早会从他们头顶撒下，体感温度不断攀升，如果就这样没有任何准备的在这里午睡，他们不是被晒伤就是会中暑。

        影山飞雄现在坐在背光的方位，柏崎冬就这么看着他，阳光和他都被装进眼睛里，她感觉这一刻很温暖，如果就这样瞬间变老该多好。

        世界虽然没有那么多如果，但她可以努力维持，等变老之后，她还会有影山飞雄和阳光一起在她身边。

        柏崎冬想到这里，站起身，从影山飞雄的对面改换到旁边坐下，靠在他没有拿筷子的左手上，像她刚刚看到的角落依偎在一起的情侣一样，她的头靠着影山飞雄的肩膀。

        影山飞雄刚吃下一个咖喱饭团，尝到一点香甜的味道，他木讷的叼着筷子，眼睛跟着对面的柏崎冬移动，头也随之转动。

        柏崎冬头靠上来的角度，影山飞雄只需要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头发顶端分界的两种颜色，肩膀也因为感受重量瞬间紧绷发力，力与力的相互作用让他能乘托住柏崎冬的头。

        影山飞雄机械地咀嚼着，嘴里咖喱越来越甜，他看着肩上的头，什么也没想就直接将自己的头往左歪，小心的用自己的头敲了一下柏崎冬的头，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等做完这个动作，影山飞雄才开始运转，之前什么都不想能做的动作，现在细想起来只觉得羞耻，影山飞雄继续默不作声的埋头吃饭。

        柏崎冬贴上影山飞雄的同时闭上了双眼，她的刘海很厚不太透光，她的世界直接陷入黑暗。

        关闭视觉其他感官会更加灵敏，影山飞雄极轻的回馈在她感觉上是明显的，不亚于被一直巨大的手掌摸头。

        她在集中注意力听，听所有她能听到的动静，近到影山飞雄筷子交错的声音，远到楼底下击打排球的声音。

        她并不是有意偷听，但是她确实是听到了离她最近的那对情侣的交谈，女生正缠着男生问“我今天漂亮吗？”，紧接着那个男生宠溺无奈地细数着女生漂亮的一二三四五点。

        她脑子里瞬间想到一句话“撒娇女人最好命！”什么是撒娇女生？这就是！还等什么，学她！

        人们常说，东施效颦，学到了型学不到神，这句话刚好应用在柏崎冬身上，她没有学到那个女生娇滴滴的语气和手上不停晃动的动作，只记住了词。

        “我～漂～亮～吗～”

        影山飞雄手里抓着最后一个棒球一样的饭团，刚咬下去一口，就听到柏崎冬说话的声音，因为压低了嗓音和语速，又是凑在他耳朵边幽幽说话，他差点以为夏天大中午的遇到什么女鬼，背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影山飞雄被噎住了，柏崎冬话音刚落他就不停的咳嗽，要把呛进支气管的米粒咳出来，与此同时，靠在他肩膀上的头也因为咳嗽被颠下去。

        柏崎冬也没想到自己这句话杀伤力这么大，果然女子力为负的她不适合撒娇。

        她连忙坐直身子，一只手拍打着影山飞雄的背，另一只手把牛奶递给他，让他喝一口缓缓，这时候酸奶的缺点能够显现出来了。

        “没事吧。”

        影山飞雄接过柏崎冬的牛奶猛吸一口，平复下剧烈咳嗽导致的喉咙紧缩之后挥挥手表明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又吸了一口牛奶，彻底好了之后，抬起头询问柏崎冬刚刚那是干什么？

        柏崎冬低下头心虚的低语，同时眼神还不断瞟向旁边那对亲密的情侣。

        “刚刚那个女生就是这么问她男朋友的。”

        影山飞雄跟着柏崎冬一起看向旁边的人，那个女生嬉笑着抱着男生的手臂，紧贴着摇晃，状似撒娇的模样。

        他在看着自己身边，低着头，两只手不停揉搓，看不清表情应该是心虚模样的像小孩一样的柏崎冬。

        他也只能学着那个男生宠溺无奈的说话。

        “那你再问一遍。”

        “…我漂亮吗…”

        “挺好的。”

        搞清楚状况，确定不是女鬼出来索命的影山飞雄，继续吃着最后一颗饭团，边吃边和柏崎冬对话，他以为的宠溺无奈听在柏崎冬耳朵里多少带点敷衍。

        “你应该细数我外貌上的优点。”

        “啊…我觉得都漂亮。”

        “骗人，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没人觉得漂亮。”

        柏崎冬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现在这个造型非常的无厘头，当初她带着漫画书去理发店剪头发的时候，理发师再三确认好几遍，指着书里那个女博士，问我是不是确定要这么剪？剪完不会哭？甚至还把这件事和店子里其他理发师当笑话一样说。

        剪完头发回家，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有不同程度上的震惊，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她还是能看见家人眼里闪过的失望，他们也觉得这个造型很丑的。

        更不用说，顶着这个造型去学校的第一天，班上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还有及川彻超大声的嘲笑，明明她好心给他提建议也换个造型，他还吐着舌头说才不要真丑，要不是岩泉前辈替她打了及川彻一顿，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

        还有之前，仁花和日向那个惊艳的眼神，她真的无所知，没察觉吗，不是，她都知道只是不在意而已。

        因为影山飞雄从来没有对她的不同做出过任何的反应，他就平静的接受了，她的所有怪异。

        但是，现在她就想让影山飞雄明确的说。

        是她作为影山飞雄女朋友的虚荣心。而且她也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合理换新造型的由头。

        “我觉得漂亮啊。你现在在问我，我说了漂亮，为什么要不相信？”

        “可是，我自己都觉得现在这样不漂亮。”

        影山飞雄又咬了一口饭团，边嚼边思索，他想到了，他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拂起柏崎冬前面的头帘，一把撸到头顶。

        柏崎冬的世界一下子敞亮起来。

        影山飞雄直面柏崎冬清澈的眼底，满满当当的求知若渴，和她对视的眼神忍不住晃动想要逃避，心好像极速的跳了几下。

        他将手里残缺的饭团挡住柏崎冬直勾勾的眼神，让她注视着。

        “你看这个饭团，我喜欢吃饭团，我知道它好吃，我要吃饭团从来都不在乎它是圆的还是三角形的，只要它是个饭团就可以了。我认为你漂亮，什么样的你都漂亮，因为我知道你就是柏崎冬，没变过。”

        说完，影山飞雄三两口吃掉最后的饭团，松开束缚刘海的手，胡乱摸了摸柏崎冬的头，给她整理刘海，然后两只手拍了拍，把手上沾到一些海苔碎拍掉，一脸幸福。

        “你在说情话吗？”

        “……这是情话吗？”

        “我觉得像…”因为，听到这些话，她有些心动。

        “反正你做自己就很好。”

        “…我只是想知道做你眼中人是什么模样…什么感觉…大概是心跳加速的感觉。”

        柏崎冬再次蹭到影山飞雄身边靠上去，小声的说着她的情话。

        影山飞雄听到了，心里还仔细的辨认音轨，确认好几遍自己没听错，他的心也在不停的加速跳动，他故意不去注意自己的心跳，双手掩饰性地收拾好便当盒，嘴上问着南辕北辙的其他事。

        “要在这午睡吗？”

        “算了，回教室吧。这里人又多还晒。”

        “嗯。”

        一直到，柏崎冬要走进教室的那刻，影山飞雄才遵从自己的心，说出一句。

        “我也是…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不是一个讨喜的人，男人缘女人缘都差，很多人说他是球性恋，行走在自己的路上，迟早会孤生一人。但是，他看到冬的眼神就能知道她喜欢他，那一刻他觉得全世界都是喜欢他的，他的未来绝对不会孤单。

        他仅仅是和冬一起静度时光，都会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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