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理昭彰
以景的反击从那场绵绵的大雪开始。
徐开清不管上朝还是下朝,都是最后一个。上朝是他住的远,又买不起马车,所以总是迟到,下朝是他的父亲都会对他耳提面命一番,故而是晚走的那个。
那日是今年的初雪,瑞雪兆丰年,雪纷纷扬扬地落,渐渐没过脚踝,寂静无声,等徐开清出了宫门,就看到那位酷爱烧饼的摄政王妃。
即使是下雪,她也坚持在外面等王爷,一身朱红绣梅的披风,颈处用白狐狸毛裹着,发间别了枝新鲜的红蜡梅花,往手心里哈着气,眼睛直直地望着宫里。
等待,好像是所有已婚女子都在做的事情。
父亲的教导还在耳边,没来得及消散。
摄政王身份特殊,万万不可与之亲近。毕竟现在的王位是摄政王让出来的。只要他行错一步,大王会立马绞杀,永绝后患。
可徐开清还是转身向那位痴痴苦等的女子走去,拱手行礼,“微臣,参见王妃。”
容倾打量了一眼徐开清,见他身穿朝服,虽不认识,却颔首回应,“你是?”
“微臣是礼部典服徐开清,王妃,今日王爷犯了错,现在正被罚跪在太和殿外,要跪一个时辰才能起。”
容倾抬眼看了一眼这漫天大雪,心口一痛,问:“为何?”
“他们说王爷失职,我也没怎么听懂,反正理由荒谬,但大王依旧罚了王爷。”
看着容倾皱眉的模样,徐开清有些怪自己上朝时为何没有好好听。
容倾心中盘算一阵,明明是被冤枉,为何不鸣?是他的君有疑,便已为他定了罪。
她柔柔一笑,屈膝行礼,“徐公子可否带我入宫?”
她的发间、肩膀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那淡然一笑比这大雪都干净。
徐开清劝说道:“君已降罪,王妃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回家等王爷,这样王爷也能放心。”
容倾拍去肩上的雪,转身面向宫门,王宫好大呀,一眼都忘不到头,之前都是要逃离,如今,竟也有这么一天,自己还要去求别人让自己进去,“你们都回家了,我的夫君却还要在那里受罚,我身为他的妻子,自然是要去陪着他。”
徐开清怔住,视线落在女子的面容上,深吸一口气,说:“好,微臣带王妃进去。”
“多谢,徐公子。”容倾道谢说得郑重,眼如汪潭。
以景跪在太和殿前,身姿笔直,仰头望着那四字烫金牌匾,天下为公。
他自嘲一笑,微微摇头,他这一生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都是在为了大齐,到头来换来的竟是怀疑忌惮。
以景抬起冻红的双手,去接那莹白的雪花。心想,初雪啊,本该是要和阿音一起看的。
容倾站在太和宫门口,就看到他的夫君正跪在正殿之下的石板上,犹如宣纸上的一点墨,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她回首向徐开清行礼,“徐公子,今日之恩,容倾记下了。”
徐开清拱手,客气道:“举手之劳,王妃不必挂心。”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地踩雪声,以景还未来得及猜测是谁,鼻尖下就袭来一阵梅花香。
“以景,这枝红梅不太香了,待会儿回家,你再帮我折一只吧。”
容倾趴在他肩上,用自己的身子暖着他冰凉的后背,披风将以景整个包住。
天地间,一点浓墨变成一点朱砂。
以景握住那只举着梅花的手,低头吻去,“你怎么来了?”
容倾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笑着说:“有个好心的徐公子带我进来的。”
以景心想,徐家?应该是徐开清。
以景踉跄起身,抖去衣袍的残雪,望着容倾惊措的眼神,温柔一笑,伸手扶起她,说:“不跪了,回家。”
摄政王府的相濡以沫院内,以景换下朝服,坐在床上,容倾蹲在他膝前,手里握着两个白嫩嫩的鸡蛋,揉化着淤青。
以景向后一仰,双手撑在身后,“阿音,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容倾头也不抬地说:“我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
以景嗤笑一声,“答非所问。”
“爱之则不觉其过,恶之则不知其善。你要我怎么说呀?我当然会说你是天底下顶好的人啦。”
容倾把鸡蛋递给长命,坐在他身边,四目相对。
以景凑近,在那红润的唇瓣上轻啄一下,又觉得不过瘾,复而又咬了一下,“以后,我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忍让了,亦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
“他们以后再敢欺负你,就把他们做成人皮灯笼,挂在王府门口。”容倾咬牙切齿地说。
以景爽朗一笑,长臂一揽将人圈在怀里,说:“会臭的。”
以景有仁爱之心,是因为他被弃时,是在十二岁,他见过真心,所以他始终对人性存一丝侥幸的希望;而容倾不一样,她被弃时,只是个孩童,除了以景的真心,她谁都不会相信,她早已对人心毫无期许。
次日清晨,天黑着,以景就要顶着凛冽寒风去上朝。
容倾迷迷糊糊醒来,从床上坐起来。
以景还以为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边穿着繁琐的朝服,嘴里边絮叨着说:“今儿化雪,天格外的冷,你要穿的衣服我待会给你放到燎炉旁烘着,一件也不能少穿,听到了吗?”
他系上披氅的衣带,回头看着帐中的人,怎么一动不动的?
他掀起床幔,身体是起了,魂还在睡梦里。昨日夜里她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像其他家的夫人一样,早起为夫君更衣。估计是靠着这点意念才强撑着坐起来的。
以景心里嘀咕着,刚刚说的话,又白说了。
他揉揉容倾的头,哄着她,说:“阿音,不用为我更衣了,为夫要去上朝了,好好休息吧。今日我会回得晚些,也不必来接我了。”
容倾梦呓般地“嗯”了一声,安心地躺下了。
以景给她掖掖被角,出门后又将刚刚的叮嘱吩咐给了长命。
他披着黑狐大氅,珠串挂在腰间,目光沉稳冷漠,吐出的话也不沾半分温度,“本王要的东西呢?”
握瑜把手里的盒子呈给他,毕恭毕敬地说:“爷,东西都在这了。”
以景抱着木盒,指节分明的大手若无其事地拍着它,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快年底了,可惜啊,有些人活不过今年了。”
朝堂之上,齐王问责以景,不悦地说:“孤听说,昨日摄政王并未跪满一个时辰就起身了。”
以景走到正中央,双手呈上那木盒,“昨日丞相说臣在监察司失职,臣冤枉啊,故而今日呈上证据,特来洗刷冤屈。”
丞相闻言,回头睨他一眼,说:“不知摄政王有何证据?”
他打开那木盒,犹如阎王展开生死簿一样,嗓音威严,说:“这是礼部尚书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的御状和证词,这是侍郎谄媚贿赂丞相的证据,这是太尉和刺史结党营私的书信,这是太史强抢民女逼人自尽的罪证。”
以景将木盒里的状纸与信件一件件仍在地上,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大王,这只是一部分。臣兀兀穷年,为了大齐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何曾失职?丞相昨日空口无凭、花言巧语,令臣蒙冤,臣不服!”
以景跪在地上,一副硬要讨个说法的模样。
齐王听着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证,若真治罪下去,这朝堂得少多少人?他拿不定主意,只能松口,说:“摄政王以为如何?”
“臣认为,丞相应当在太和殿外罚跪一个时辰。至于其他人,依大齐律令处置。”
他仿佛一个刽子手,言语如刀,将罪臣生生活剐在这朝堂之上。
齐王还在思量,自己年幼,一心想有自己的心腹以与摄政王分庭抗礼,可如今竟是养成了心腹大患。
突然,礼部尚书打破这僵局,跪在齐王面前,哭诉着,“老臣冤枉啊,臣为官二十载,两袖清风,怎会贪污受贿?”
以景侧首,斜睨着他,不屑地说:“尚书大人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了?”
礼部尚书叩首,“还请大王明鉴!”
丞相一党纷纷跪地齐呼,“请大王明鉴。”
只要证明其中一案有疑,那么其余的都可以巧舌如簧,把真的说成假的,逃脱罪名。
不等齐王发话,以景就起身抓住礼部尚书的手腕,从层层冬衣里把他穿的亵衣拉出来,“尚书大人这亵衣的料子本王记得是云国早年进献的国礼,只有两匹。一匹先王赏给了当今太后,一匹赐给了本王。若是民间购买,须得黄金百两一匹。”
众臣目光都聚集在礼部尚书腕处露出的一角亵衣,这分明就是摄政王在告诉众人,他们做得那些腌臜事,他都知道。别说你做亵衣用什么料子,就连你今天掉几根头发,他都比你清楚。
礼部尚书闻言瘫坐在地上,早已顾不得礼仪雅正之姿。
以景牢牢握着他的手腕,俯视着他,说:“本王记得你礼部尚书的官位只待了四年而已,之前当了十六年的士大夫,如何拿得出黄金百两?难得当年云国进献了三匹,尚书偷偷留了一匹?”
礼部尚书心如死灰地看着他,上次受到这样的威压还是先齐王在世的时候。
他脱下官帽,头重重嗑在地上,用那苍老无力的声音说:“臣认罪。”
他认罪,那就意味着其余的罪行皆是真的,已无翻身的可能了。
齐王怎么也没料到今日会是这么一出,“兹事体大,那就交由摄政王全权处置。”
“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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