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二日，贾宝玉下学回来，还没进屋就听袭人通报，说是迎春来了。

        他一想，能让迎春特意跑来找自己，恐怕是因为昨天跟王夫人提议的给贾环开蒙这事了。

        迎春见着他，倒是没马上说这事，先是将自己做的荷包给贾宝玉，“听说你近日功课辛苦，我给琏二哥做荷包顺带替你做了一个，里面掺了些提神醒脑的薄荷叶，你带着神思疲倦时闻一闻。”

        贾宝玉很高兴的将荷包收下，拿着端详了会，当即将现戴的荷包换下，带了迎春绣的，“多谢二姐姐。二姐姐学会绣荷包了，真好看，我少不得往后我去找二姐姐讨要了。”

        迎春看贾宝玉喜欢也高兴，捏着帕子捂嘴笑起来，“还有一事，我这会来，确是为了向你道声谢的。今儿去上学前，太太来找，说是让我每三日去她屋里一趟，给环儿和兰儿启蒙，我只觉奇怪，怎么想到我，一问说是宝玉你提议的。”

        “是呢，太太说要给他们开蒙，我一想二姐姐左右本就在教三妹妹，一个是教，三个也是带，就跟太太提议了。”

        迎春听完，先是嗔道，“你随口一提，只三个我哪里教得过来。”

        说完这话，不等贾宝玉回答，她又说，“虽这么说，但我也知道你是好意的。今日我和先生说起这事，要调整上学的时间，先生与我说了这是好事，又与我分析了一通。我性子如此，家中大太太又不管事，往后婚嫁自是老太太和太太做主，我若能常去太太院里，自是对我有好处。”

        贾宝玉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迎春能想到这么多。

        又一转念，迎春比自己还大，虽然性子不够强硬，但并不是个愚钝的，能想到这么多也正常。

        于是，他只笑说，“我不会随口一句话，当不得二姐姐特意上门道谢。二姐姐不怪我擅自做主就是，我提的时候没想太多，现下一想，给三人开蒙，是极费功夫的。”

        “这倒确是。”迎春抿嘴一笑，对贾宝玉说道，“我本来想着，此事既是你提起在先，定让你跟着一同做这开蒙先生才是，只你要读书，不好打扰。”

        贾宝玉想了想，试探着说，“开蒙识字总是需要拿大字临摹笔画的，二姐姐若不嫌，我得空写上一些，也算是替二姐姐分担？”

        “那便劳烦宝玉了。”

        迎春得了这话，挺满意，施施然起身，说完离开了。

        贾宝玉也没拖着，趁中秋前后课业不多，很快就将三百千抄了整本大字来，让人给袭人送去。

        又在中秋那日，紧赶着将贾政要求作的一诗一赋给写了，在贾政进宫参宴前，交给贾政。

        这会贾政跟王夫人才穿好朝服，正准备去荣禧堂跟贾母等人会和。

        贾政心情还算不错，直到看了贾宝玉交上来的诗赋后，脸色开始变幻莫测，不是特别好看。

        几欲张口，却没说什么，只让贾宝玉把这诗和赋拿去给贾珠看看，又在他离开前说，“今儿中秋，你也别这会拿去，明儿再拿去吧。别为了你那诗赋让你大哥这日子受罪。”

        贾宝玉：……

        他写得不好嘛？

        以中秋为题，他写月饼也不离题啊。

        自古以来，提到中秋，多是写团圆或月色，再有就是集会的场景。

        前两者，都写得烂大街了，一点也不清新脱俗。至于后者，他没参加过集市，写不出来。

        贾宝玉不信这个邪，等贾政等人进宫后，他拿着自己的诗赋跑去找贾珠了。

        贾珠拿着诗赋的手微微颤抖。

        怎么形容呢。

        看着弟弟期盼的目光，贾珠想了很久，回了两个字：“还行。”

        就是这水平，下场时如果遇到一个颇爱诗赋的考官，名次得降个几名。

        贾珠抬手往贾宝玉的肩膀上拍了拍，“明年就要下场了，专心功课，诗赋就放一边去吧。”

        他说的很委婉，但贾宝玉还是听懂了，撇了撇嘴，“大哥，你也觉得我这诗赋不行？”

        “倒不至于，只是这写的略脱俗，凡夫俗子恐不太能欣赏。”

        贾珠说完，为不让贾宝玉再问，直接把人提溜起来，“今日中秋，宝玉不必这般刻苦，很是可以放松一日，我听下头的人说，家中姐妹们在花园那聚着，等赏月呢，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贾宝玉：……行吧。

        等到了花园，王熙凤和李纨并三春，又有嬷嬷抱着贾环，贾兰，一群人就在花园的亭子或坐或站着，底下有丫鬟正在摆着矮几蒲团，又有一些丫鬟提着食盒候在一旁等布菜。

        亭子中间的圆桌那摆了些瓜果，不过一口大小的月饼，做成了五色，每一色皆是不同的口味，分在五个一套的碟子上。

        见两人来了，众人皆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又见贾珠是拉着贾宝玉衣领来的，王熙凤便打趣道，“宝玉兄弟这是做什么了，让大爷这样拎着来，这一路就这姿势不成，竟是不嫌累的。”

        李纨也是马上迎上前，“大爷快把宝玉放了吧，宝玉兄弟如今也大了，被人瞧见看笑话可不好。”

        等贾珠把人松开了，她又替贾宝玉理了理衣领，让他先去亭子里坐着，才问贾珠，“你们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席还在摆着。”

        “左右也无事，便先过来坐着。”

        贾珠说完，跟李纨一起走进亭子，就见贾宝玉拿了个豆沙馅的月饼，转身对自己问，“大哥，你瞧这月饼，怎么样，样子和味道可不错，能欣赏？”

        贾珠将月饼拿了过来，吃了一口，回，“……不怎么样。”

        重点不是月饼，是你写得不好啊，弟弟。说是月饼的问题都只是给你面子的，为什么还要来为难可怜的大哥。

        众人听不懂兄弟俩话中有话，还以为贾珠真的在说月饼不怎么样。

        李纨跟王熙凤对视了一眼，没说话，但她心想贾珠嘴也太刁了，这月饼她也吃了，味道很是不错。

        王熙凤办事就希望能得到人的夸奖，听到贾珠这个评语，立马说，“大哥可是不爱豆沙？今年做了五种口味，不若尝尝别的。”

        贾珠闻言，也知道是误会了，但这误会无伤大雅，于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又拿了个火腿馅的，吃了一口，对上李纨和王熙凤的目光，他快速的说，“这不错，很香。”

        两人这才将目光移开，又让贾宝玉尝尝。

        贾宝玉将每个味道都尝了尝，对着月饼赞不绝口。

        迎春坐在贾宝玉身边，见他还想去够瓜果吃，于是说，“宝玉可别吃撑了，二嫂子说了今儿有螃蟹和炙羊肉吃。”

        贾宝玉听到有螃蟹和炙羊肉，果真不馋桌上的瓜果月饼了，笑对迎春道，“我说你们怎么只在这聊天，只让这瓜果和月饼摆着，原是都留了肚子等螃蟹和炙羊肉。”

        “正是呢，宝玉兄弟待会可多用些。这羊肉是新鲜的，也还不算什么。那螃蟹可是你外祖家中今儿一早才差人送来的，一共才五篓，我本想着留了，待老太太和太太他们从宫中回来后，一家子赏月的时候再用。只回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说从宫中回来，天也晚了，哪还耐受这个，你们只先吃，留上两三篓子，好好养着。过两日摆个赏花宴，将你宁府的嫂子媳妇也请来，一块用才好。”

        王熙凤说到贾母的话时，还模仿了起来，唯妙唯俏的让人看了忍不住笑。

        贾宝玉咧嘴笑后，倒是比其他人快的收住了笑，“老祖宗这原是心疼咱们，让咱们先解解馋，明儿咱可得好好谢了老祖宗。二嫂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席呀？”

        王熙凤回等贾琏也到了，就开席，直吃到月上中天再散。

        贾宝玉又忙让人去催贾琏赶快来。

        那着急的模样，又将众人逗乐了，直说他馋得一刻也等不起。

        贾宝玉听到这话，还挺得意，“老祖宗说的，能吃有甚不好，我这爱吃的性子正是随了祖父呢。”

        贾珠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贾宝玉说，“祖父那是打马背过了半生，武将自是胃口大。可祖父长得魁梧，你这爱吃只是因贪嘴，身上的肉也是软绵的，你倒还真好意思比？”

        “我长大后，身上的肉会掉的！”贾宝玉不服气的说，“我如今也练着身体，便是不能如同祖父那般魁梧，也不会如别的文人那般瞧着瘦小！”

        贾宝玉跟贾珠你来我往的吵了好一会，让姐妹们看了好些热闹，直到贾琏来了，王熙凤才拉住贾宝玉，对他哄说要开席了，别跟贾珠吵这些不重要的事情。

        炙羊肉和螃蟹的香味扑鼻而来，贾宝玉闭嘴了。

        中秋这个时候，天气才转凉，吃羊肉最是合适的。

        选了从北戎那来的才半年的小羊羔，肉质鲜而不柴，又没什么味。只选了后腿的肉，用签子串了，厨子手艺好得很，将羊肉炙得表层带着一点焦黄的脆感，里边的肉才刚好熟透，将外番来的胡椒撒上，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又在花园里架个炉子，炉子里搁了上好的银丝碳，有丫鬟把控着火候，既让炙羊肉不冷掉，又不会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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