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贾宝玉将自己方才想到的，慢慢给王澜分析解释，“我必然是要考了院试再回京的，你若下场，想来定也高中。院试若过了，难不成还留在金陵？”
王澜沉默，却也没反驳贾宝玉这番话。
“我知你家中如今生计困难，可你家中如今只有令慈和两位妹妹，你父亲去后，你家中分得田产不过一二亩，只是勉强过日不是？”
贾宝玉问了却也没打算听王澜的回答，继续道，“既然如此，何不先借我这银钱，待高中后，可举家迁上京，朝廷有补贴，我再替你在我家中找份活计，届时再还我这银钱。”
贾宝玉本来想的是，跟王澜说把这笔银钱送他的，临到嘴边想，王澜定不愿接受，于是说出来的前一刻把送字变成了借字。
只是就这么说完了，他还是忍不住心下琢磨，自己用词可有不当之处。
琢磨的同时，也在观察王澜的神情，看他明显意动，干脆补上一句，“王兄读书下场，自然是为了做官的，他日赴任难道不打算将令慈和家中的姐妹们带离上王村，如今也不过是将时候提前了些。”
贾宝玉都说到这份上，王澜自以为自己的水平考中秀才功名还是可行的。
父亲去后，支持他读书的动力就是母亲和姐妹们的期盼，以及他希望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因而他很快就想通了，朝着贾宝玉深深的鞠了一躬，“如此，待他日高中，必报二爷今日善举。”
贾宝玉还没被人这么谢过，看王澜这个样子，他耳根有些发红。连连摆了摆手，让王澜起来，又让他随自己家去，只从自己私房中取了二十两银子给王澜。
给出去后，他犹觉得少了些，家中办一次席怕是也不止二十两。
上回王澜县试中了，就办了席面。若府试中了，怕是也得办席。
想到这，贾宝玉又转身掏了十两银子给王澜，还颇有些犹疑，“这么多可够使到九月的？”
王澜捧着三十两银子，心情颇有些复杂，“三十两银子够我家里，富裕的过一年余了。”
他将后给的十两银子收下，前面那一袋装的二十两递还与贾宝玉，快速道，“宝二爷，十两银子便够了。”
“你府试中后，家中还要办席，一村的人来吃席，十两怕是少了些，你别和我客气才好。”贾宝玉不太相信王澜的话，只觉得他还是客气了。
“摆席约莫只需二两银子。”
贾宝玉：“……真的？”
王澜点了点头。
贾宝玉沉默了片刻，将二十两银子收回，送王澜离府后，转身去找了徐大家的。
他自认为算是比较了解民生，市场上街去买吃食，看看有什么地方独有的新奇玩意，备着带回京城。
城中物价与家中日常开销的物价有差距，约莫是一半的数，贾宝玉虽时不时觉得下边的人把他们当冤大头，可贾琏夫妻管家这些年，府上开支也减少了许多。贾宝玉就觉得他们二人也是有数的，这事无需自己去管。
可今日王澜说三十两银子够他家富裕着用一年多，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自己一年光是月银就有十两。
贾宝玉突然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想法，想知道知道外头的百姓，都是怎么过的。
徐大家的虽然不解为什么自家小少爷突然开始关心府上日常花销和后边厨房的每日采买，但还是老实告诉了贾宝玉。
贾宝玉记住后回房写了一张纸，纸上记满了每样物品的价钱。第二天他早早起来，揣着纸往集市上溜达了一圈。
将每样物品都询问了价格，并与纸上记录的对比。
溜达回来后，他就把自己关房间里，将纸上的数整理好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纸上是府中一日开销所需，按徐大家的给出价钱，一日所需就要二十五两银子，抵平常人家一年开销。
而现在金陵贾府只他和贾琏两个主子，底下的人不过二十余。
往日只觉每样物品虽比外边贵，却贵不到多少。不想积少成多下来，一日就能多出十几两。
他拿着纸，跑贾琏书房等了大半日，在临近黄昏时等回贾琏，直接将纸拍给贾琏看，并发出疑问，“琏二哥，咱们莫不是头上顶着人傻钱多四个字，否则这些人怎么敢如此诓骗，多出的那些银钱怕不是都掉他们自己口袋里了。”
“……水至清则无鱼。”
贾琏只略扫了两眼，神情虽疲惫，却还是笑着和贾宝玉说，“底下人办事，能办好事，其余的我们做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这才是御下之道。”
贾琏看贾宝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你还小，这些可以慢慢学。”
“贪得小才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么多还睁只眼闭只眼嘛，他们这是仗着主子宽和蹬鼻子上脸！”
贾宝玉显然不赞同贾琏的说法，看贾琏不当回事，他的火气“蹭”一下上来了。
“若不严惩，怕是日后这起子人的脸越发大了，贪心不足蛇吞象？”
贾宝玉站起身，直视着贾琏，“琏二哥前两年还十分意气，在京中一下子把府里的下人整治得服服帖帖，怎么到金陵反而……”
“那你可知，在京中时，我将人都整治过后，花了多少时间才收服了底下的人？”
贾琏截断了他的话，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语重心长的说，“宝玉，你要知道，金陵山高水远，咱们并非一直在这呆着，有些事该管，有些事能放就放吧。”
贾宝玉沉默不语，可脸上满是不赞同。
贾琏见状，又道，“你以为，京中的府上这现象，比之金陵老家如何？”
贾琏话音刚落，贾宝玉却猛地想到了府试那道策论题。
勋贵侯爵之家于皇上而言，不正像府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仆从……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突然没心思和贾琏争执了。
贾琏还以为贾宝玉这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一腔热血被淋了满头凉，正难过，于是委婉的劝慰道，“你也别太气着，外头百姓采买花销小，可他们进项也少不是？
咱们府上采买花销大，可进项也多，收支是大于出项的，庄子和店铺每年进项就不少。这两者之间是有平衡的，你非去和不是一个面上的比较，这不是自己找事嘛？”
庄子和店铺……
贾宝玉思绪回笼，又想到了什么。
过了一日，贾宝玉打发人去和贾琏说了一声，就带着两个人就往家中庄子跑去。
府试放榜前，他竟没一日在家的，天天不是往庄子上跑，就是去贾府名下的店铺溜达。
下头的人回话后，贾琏只当他听了自己的话，好奇要去玩，也没多理会。
直到放榜那日，贾宝玉接了衙役的喜报，送走衙役后又要跑出府，他才没忍住把人喊住了问，“你这些天都忙什么？”
贾宝玉先是摇了摇头，随即顿了顿道，“我发现外头卖的瓜果蔬菜，一斤算来不过几文钱，可庄子上送来的往往报一吊钱起步，我想跑庄子看看他们是怎么种的，竟能这么值钱。”
贾琏：“……”
贾宝玉见贾琏似乎是担心他气盛用事的模样，于是说，“琏二哥放心，我不会胡乱做什么。你管家这么久，比我懂得多，上回的话我听进去了，就是想着实实在在的去看看，学习学习。
如今府试中了，我也该收心去备考院试了，今儿是最后一次跑出去了。”
前院下人多，人多眼杂的，贾琏也不好多说什么，看贾宝玉这么诚恳的解释，也就信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我知你近来钻研朝事，只是有些事知道就行，别太深究。”
贾宝玉答了一声是，转身跑走了。
看着贾宝玉的背影，贾琏皱着眉，还是有些担心，侧身对身后的小厮说，“打发人去庄子说，都警醒些，宝玉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和我说一声。”
小厮应声退下后，贾琏神色仍不见松。
索性六月开头，贾宝玉不再往外头跑了，果真老老实实的在家准备院试。
贾琏才松下一口气，却听下头的人来报，说宝二爷将府中一年的开销账本拿走了。
贾琏：……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在一日直接冲到贾宝玉房中问。
“说了让你别管，你怎么不听呢！又是跑庄子店铺，现在还要账本。怎么了，是觉得我这个做哥哥的管不好账，莫不是下一步还要和我抢一抢管家权？”
他一顿噼里啪啦的说完，才见贾宝玉歪在塌上，手里拿着账本，看着自己的目光带些诧异。
贾琏心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话说得太过了。可说都说了，他只能维持住自己面上的冷漠，也不再多说，就这么看着贾宝玉。
“额……琏二哥你误会了。”贾宝玉放下账本，脸上满是无辜，摆了摆手，“我没这个意思，这真是个意外，你相信我。”
说完，他又将账本下压着的《九章算术》拿出来，朝贾琏摇了摇，“我算术并不精通，可院试是要考的，因而拿了账本来，给自己练手。”
“拿账本，练手？”贾琏脸上摆明了不信，“我怎么没见珠大哥之前是这般练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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