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放……什么厥词
姜钰瑶勉强挤出个微笑,上前与她还礼,笑容些许僵硬,“云妹妹也在呢。”
“阿瑶,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夜里风大,何苦又跑来一趟。”齐璟琰说着上手替姜钰瑶紧了紧下颌领口,侧首对张荣升说道:“快拿过手炉过来,皇后手指这样凉,也不晓得出门备着。”
现下已是三月,天气渐温。季湘云顶看不上他们俩在眼前腻腻歪歪的样子,挥了挥手,“圣上不如同皇后娘娘一道回去,臣妾一人在此也可。”
这番话听在别人耳中则变成了贵妃拈酸吃醋,见不得帝后恩爱的酸话。
姜钰瑶忙退一步,惶恐道:“臣妾并非是来打扰圣上办事,只是担忧圣上连夜审案,身体吃不消…”
那赶紧把这货带走,他在这儿除了添乱屁用没有。季湘云暗中腹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有四个时辰就该参加春日宴了,齐璟琰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温声安抚了几句皇后,叫张荣升亲自送人回去。
姜钰瑶点头,含笑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休息,切勿劳累云云。哪怕心口被小皇帝的话刺的生疼,她还是遵守一个皇后该有的品性,一颦一笑恰到好处,叫人挑不出错来。
“皇后娘娘要伤心了。”季湘云翻着宫人账簿,说得幸灾乐祸。
“你当阿瑶像你一样乱吃飞醋?”
在小皇帝要向贵妃详细描述皇后有多贤良淑德时,季湘云拿起一本书糊到他脸上,黑暗中只有季湘云闷闷的声音,“怡嫔往来简单,在宫里安生过日子,没与人有过冲突。”
这已是最后一本记录了,怡嫔谨小慎微,长相中人之姿,生个女儿也是皇帝偶尔去一次才得的。他们连夜审问宫人,皆未发现重华宫与怡嫔之间有过瓜葛,翠微给出的线断了。
两人挥退宫人,在宫道上漫步,齐璟琰提议重走一遍从御花园到重华宫的路。
“先是长箭刺杀,第四次朕没被射死,但在睡梦中,被短匕扎死,还有第七回,被翠微用钗扎死。”
齐璟琰下意识摸着后颈,被钗扎死实在太痛了,远不是箭杀和匕首能快速带走他的痛快,他疼了足足半刻钟才失去知觉,这次复活,总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季湘云也在暗数她的死亡次数,被箭杀了四回,第四回她还没见到齐璟琰入御花园,先喝了一杯酒压惊,直接吐血被带走。细算下来,她死了六回,倒是比齐璟琰少了一回。
第五回,齐璟琰追着她跑,半路被箭射死。她倒是逃脱了,完整度过三月初九那天,和宫举办齐璟琰的葬礼,皇后娘娘在灵前哭晕了几回,她跪得膝盖痛,也嚎了两嗓子装晕,顺利回到重华宫睡觉,再睁眼,又回到了三月初九春日宴。
抿着唇想了想,季湘云回头,同齐璟琰商量着,“圣上,既然咱们都是被箭杀,除去匕首和毒杀之事,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出背后射箭之人。”
“话是没错,可靠我们俩,怎么找刺客?喊上侍卫,明日上朝那帮大臣又说朕小题大做。”
齐璟琰还想不服气加一句,尤其是季骁将军。瞟了眼季湘云的拳头,他扁扁嘴,若无其事将这句话咽回去。
季湘云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她蹲在地上拿了根树枝写写画画,赤红蹙金海棠花鸢尾长裙拖地半寸,层峦叠嶂铺开一片,上身是菊纹浅金窄袖短衫,头上顶着满头金饰珠翠。
这样浓艳的色彩穿在旁人身上只觉庸俗,到了季湘云这里竟是意外的和谐,似乎她天生适合这样浓烈的色彩,如一团火生动燃烧,管它高山河川,只顾自己高兴,要一股脑儿燃尽才好。
齐璟琰被自己这个比喻吓到了,他心里唾弃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重口味,竟然鬼迷心窍觉得季湘云顺眼,他都有姜钰瑶了还要什么烈火美人儿。
要说还是阿瑶那身素雅清淡气质合他口味,柔弱温柔,这才叫女人,这才有国母风范。他将自己心口的异样归结为被杀了这么多次出现幻觉,等逃出这个怪圈就好了。
心里这样说服自己,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季湘云扑散在地上的裙子拢起来,艳丽落在尘埃,总叫人心生不忍。
刚触上裙子就被人伸手打开,是季湘云不耐烦的声音,“你有病?大晚上摸我裙子干嘛?”
齐璟琰忍了几忍,决定再放她一马。有些贵妃,人前臣妾圣上叫得恭敬,人后骂他有病他还不敢还嘴。这么黑的宫道,他可不想被人用拳头夯死。
没有注意到小皇帝心中的弯弯绕绕,季贵妃拿着木棍在地上比划,一边描线一边同他解释,“你看,咱们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长箭找到,按理说射箭之人站在高处才能做到此等地步。”
“御花园地处平地,临近有畅音阁、清平殿几处宫所,都不算高楼。”季湘云皱眉,用木棍将范围再次画大,“如此以来,整座皇宫只有摘星楼位置最高。”
“不可能。”齐璟琰出言否定,“摘星楼在宫内东北角,与西南御花园距离最远,哪有人会有这么强悍的臂力?”他斜视着季湘云,揶揄道:“据朕所知,就连季骁将军,也不过能百步穿杨,这么长的距离,得有好几个百步了吧。”
季湘云白了他一眼,没接话。齐璟琰虽然嘴贱,但说得没错,这世上确实没有千尺射箭一说。她稳了稳神,决定还是要去摘星楼看看,那里地势最高,能更加清楚皇宫布局。
两人赶去摘星楼一探究竟,半路上遇到张荣升带着侍卫来寻,小皇帝挥挥手让他们散了,只说要同贵妃在宫里走走散心,不许他们跟着。
老太监佝偻着腰,执意要留一盏灯笼,生怕皇帝夜晚看不清路。齐璟琰挥手,满不在乎地将东西塞他手里,“你自己留着吧,朕有贵妃即可。”
说完拖着季湘云就走。身后还有侍卫窸窣的讨论声,不外乎贵妃与圣上情深日笃,真叫人羡慕云云。
“啧,你这手比个娘们儿还滑嫩,原来都是身边的人宠出来的。”走个夜路还要拿个灯笼,季湘云甩开小皇帝的手,煞有介事评价道。
齐璟琰张了张嘴,想起贵妃掌心的老茧,还是忍不住出言道:“你当所有女人都像你这么糙?”
“糙怎么了,这是战士的功勋!”
两人也算同生共死这么多次,不再拘这些君臣之礼,季湘云细数她身上的伤疤,“这个,看到没,当年给新兵崽子们改善伙食打猎伤的,还有这个,是被一头老虎咬的,那头虎这么大,若不是…”她顿了顿,直接说结果,“然后我一拳打穿了它的喉咙。”
小皇帝听得入迷,这样野性的生活,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两人站到摘星楼上巡视两圈,发现并无不妥,索性倚在木栏上闲聊。
“你四岁就进军营了?唔,朕四岁的时候还追在夫子身后背书呢。”
齐璟琰看向远方,眼神中略带怀念,“朕自小因着体弱,未能学学武功强身健体,也是一大憾事。”
“是啊,若你身体好点儿,说不定下军营就是我训你呢。”季湘云比划着,“我十二岁就能替我阿爹训练新兵,有些嫩瓜瓤子,比你还娇,练上几个月刀枪棍棒,比谁都爷们儿。”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拐着弯儿骂他不是个爷们儿,齐璟琰咳嗽一声,劝慰自己,和季壮士比起来,他确实没有她更爷们儿。
“哈哈哈哈,聊得爽,若有烈酒,该痛饮它三大碗。”季湘云拍拍他的肩膀,颇有几分哥俩好的气势,“若咱们能逃出去,回头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强身健体。”
季湘云太糙了,有些话过于直白,总叫小皇帝想入非非。被一个女人当兄弟似的拍肩膀,齐璟琰不争气的脸红了。他甩掉季湘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咳,这样太没仪态了。”
“嘁,你就是被管傻了。”季湘云满不在乎,又指着还未熄灯的未央宫,“喏,还有你家小皇后,走时明明不开心,还要装得贤良淑德,若是生气,直接将你抢走,才是好汉。”
“你懂什么,阿瑶那是温柔,不叫朕为难。”他随着季湘云的指引看向未央宫,眼神也温柔起来,“朕与阿瑶,都是由姜太傅教导成长,你不知道,姜太傅最是克己复礼,门下弟子三千,各个都如他那般知礼。”
“那不把人管傻了吗?”季大明白一针见血,“每个人都应该有喜怒哀乐,若都受尽委屈还要摆出笑容,这不是变态吗?”
“你放…什么厥词!”差点儿出口成脏的小皇帝匆忙住嘴,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粗人呆久了他也变得粗俗起来。
“你看。”季湘云一脸看穿他的心态,满不在乎说道:“天天装得温和有礼,你也想痛快骂人不是?”她手重重拍向齐璟琰的肩膀,“你这样端着,不累吗?”
不累吗?每天要对大臣温和有礼,若是有一点不耐烦,文臣沈丞相,武将季将军能合谋把他吃了。他也会生气,也会气馁,也会自我怀疑,他毕竟不是圣人。
可他是皇帝,他若行为不端,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他谨小慎微了二十多年,或许也只有这一回,夜游摘星楼做得最为出格,也不晓得明日朝臣们知道会怎么议论。
齐璟琰皱着眉毛纠结,想着明日的议论,想着能不能活过三月初九。
“你啊,就是想太多,来来来,跟我一起把不爽喊出来。”季湘云先给他打个样,“老子要活下去,谁也别想拦着!”她喊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齐璟琰,示意该他了。
季湘云的声音还在半空中回响,惊得宫中鸟雀飞起,不少宫室都亮起了烛火。他忽然恶意想着,凭什么只有他和贵妃无限死亡,其他人便能无知无觉活着,这不公平。
那些拘管他的,圈住他的,都随着明天见鬼去吧。随即,他大踏一步,“沈浩然!季骁!你们都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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