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结局
三月初八，丑时。
梆子刚响了两声，齐璟琰陡然睁眼。贵妃在他身侧安然入睡，过往一切，宛如梦境。
他颤抖地将手放在季湘云鼻间，温热舒然，他们都还活着。
一只微凉的手缠了上来，贵妃闭着眼睛，捏住那只在她鼻尖作乱的手指，恶声道：“齐璟琰，你是不是有病？”
能听到贵妃骂他，真是比仙乐还要动听几分。
他倏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季湘云。
三月初八，辰时。
季湘云等红袖将早膳摆上桌，吩咐用小炉煨着，等齐璟琰下朝一起吃。
“娘娘真要等啊？翠微姐姐方才来说，皇后已经派了元香在太和殿守着，今上怕不会来了。”
季湘云心情不错，再次醒来，翠微在门口守夜，一切都像黄粱一梦，只是太过于真实，后面两个人都没睡着，披着被子闲聊起来。
主仆二人正聊着呢，齐璟琰提步进来，同样是一脸的意气风发。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红袖适时退下，留两人在房中用膳。季贵妃斜睨着他：“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皇后不是差人去请了。”
齐璟琰拿着花卷的手一顿，自若夹到自己碗中，坦言道：“今日在朝堂上，处置了姜太傅，阿瑶是为父求情，才来宫道等人。”
涉及朝政，季湘云不愿多问，又听齐璟琰道：“我准备重审潘氏一案，处置姜太傅，只是第一步。”
他给贵妃盛上一碗米粥，又将青蔬小菜放置她跟前，这才开口继续道：“你有句话说的很对，不破不立，平衡，就是要被打破的。”
季贵妃咬着馒头，听着他在耳边絮叨，良久，慢吞吞回道：“你会放潘侍卫一条生路吗？”
若是平常，齐璟琰定要怀疑，贵妃心中有旁的男人，然而如今，他听到此话，直觉贵妃心善又坦率，他放下手中的糕点，一脸严肃道：“湘云，你太可爱了，我想亲你。”
未等贵妃回应，他直接上手吻上去，两人气息交织，吻的上气不接下气，良久分开，他才想起贵妃的话：“潘思源嚒，宫里的侍卫是不能做了，我准备让他回边疆历练。”
季湘云点头，这对潘思源来说，应是最好的结局。
两人难舍难分了一会儿，齐璟琰依依不舍的去往御书房处理政务，临走前不舍回头：“湘云，晚上等朕一起吃晚膳啊！”
张荣升跟在后面，嘴角含笑。小皇帝跳下撵轿，一脸羞赫：“张公公，您就别笑话朕了，别捂嘴，朕都看到了。”
“老奴是心中高兴。”张荣升佝偻着腰回应道。
齐璟琰同张公公在宫道行走，感谢张荣升这么多年的忠心耿耿，他步履轻快，走到御书房时对张荣升低声道：“张公公，有件大事，朕想让你去办。”
张荣升低头听令，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絮絮劝慰道：“圣上不可啊……”
“放心，朕会处理此事。”
齐璟琰笑容满面地保证，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踏入御书房，而老太监站在原处，怔怔看向齐璟琰离去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御书房内，姜钰瑶跪在殿中，一言不发。
随行侍女跪在身后，静等圣上来临。
“阿瑶…”齐璟琰声音很淡，后妃置喙朝政，他却不曾生气。
听到齐璟琰叫她，姜钰瑶抬头，眼神灼灼，满脸希冀。
“莫要再为姜太傅求情了，朕都知道了，包括你我的身世。”
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与姜钰瑶都是姜太傅所生，他母妃进宫前已然暗结珠胎，真正拥有皇室血脉的，是他的胞弟--齐璟旸。
姜钰瑶猛地抬头，双目悲泣，满脸不可置信。
这桩皇室密辛旁人知之甚少，齐璟琰挥散宫人，这才对姜钰瑶继续解释：“过往是朕对不住你，是和离还是与母后常留宫中，你且自己选择，朕，已决意传位给八弟，自请离宫。”
与唐太后留在宫中？姜钰瑶却听说，一大早齐璟琰就下令封锁慈宁宫，不许太后离宫。为这事，前朝以姜瑞为首的文官争吵不休，今上趁机揭露父亲恶行，姜家罢官丟爵，流放八百里。
齐璟琰既然知晓他与太傅的关系，还敢动姜家，当真，好狠的心。
姜钰瑶望向书案后的男人，像是不认得他一般。或许，她从来都未看透过他。
她茫然无措，轻声问道：“琰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她声音里垠满哀愁，过往前半生，像是梦一样。被人提线木偶般操纵，现在，他想通了，就将自己随意丢弃。
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阿瑶，你走吧。若…”齐璟琰顿了顿，到底将心中的话说出口：“若他朝相逢，你觅得如意郎君，兄长自当奉上厚礼相待。”
“兄长…”
姜钰瑶身形晃动，被这两个字激得不能自己，她恋慕自己的兄长，从年少倾心，再到十年间相依为命。这份感情早已纠缠了太多东西，叫她如何能放下。
皇后颤巍巍起身，背对齐璟琰摇晃而去，临到门口，今上叫住她，同她说了最后一句话：“阿瑶，保重。”
姜钰瑶惨然一笑，扶着宫女走了出去。御书房的香炉里，燃起斑驳白烟，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满脸泪水。他铺开画纸，执笔在上面画起朵朵兰草，每画一道，在心里默念一句对不起，是他害了姜钰瑶，此后，只希望她一切安好。
这幅百兰图耗去了一下午，夜间掌灯时分，宫中丧钟骤响，元香哭着冲进来，大喊：“皇后娘娘薨了！”
齐璟琰的画落下最后一笔，他坐在龙椅上，静默良久，开口吩咐道：“将这幅画裱好送去未央宫……”
姜钰瑶宁可死在皇后之位，都不肯离去。他成全她。阿瑶，前路漫漫，你要一个人走了。
……
摘星楼，潘思源趴在栏上，脚边放了两个土封酒瓶。
身后传来响动，有人拍开泥封，将酒递到他身前。
“劝君归，最后两坛。”潘侍卫接过那瓶酒，对来人道。
身侧的女人面如桃花，一身妃色绣梅花十二幅湘裙，本是温婉的打扮，却撩起袖子对他一碰酒瓶：“干了。”
两人闷声不吭下了大半酒，高半头的侍卫才低声开口：“对不起。”
季湘云没应。对不起什么呢？是对不起当时放火差点儿烧死她，还是对不起曾用那把带着季字的长箭企图栽赃季家。
“知道了，去了边疆，好好干。”她闷下一口热酒，喉间热辣上来，激的眼眶通红，到底没说原谅他。
季湘云就是这样，爱憎分明，不原谅也不会假意伪装，潘思源心里明白，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同她一起喝酒了。
他一只手摸着怀里的璎珞，早已破旧不堪。那是季湘云学会女红做的第一个小物什，连父兄都未曾给过，兴冲冲拿来给他。
潘思源始终记得，当时有卫兵还拿来取笑，被季教头拎着刀在后面赶，夕阳下，是少女微红的脸。
有些话，一开始没说出口，后面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季湘云将那瓶酒喝的滴酒不剩，这才起身下楼。
“湘云。”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站在门口的女人没回头，身后，是潘侍卫的低语：“再见了。”
……
皇后薨了的当夜，今上贵妃齐齐暴毙，由八王齐璟旸接管朝政，成了大周新一代帝王。
而在皇宫的角门处，新帝攥着车橼不肯撒手。贵妃坐在里面，正一张张数着银票，对身侧的宫女道：“翠微，这是你的，这是我的，哎呀再给你一张，嫁了人还是要多带些银票，你家那位要是敢欺负你，我提着刀阉了他！”
翠微揪着她的袖子：“小姐真的要走？什么时候回来？”圆脸小宫女几乎要哭出来，咬着唇不舍。
“哭什么？大喜的日子。”
季湘云捏着她的脸，也想哭了。她清了清嗓子，故意逗她：“哎呀呀，等你生下个胖娃娃，我便回来看你好不好？”
马车外，齐璟旸抿着嘴，对兄长忽然传位给他之事还不适应。
“你放心，沈丞相是个大好人，以后对你也会忠心耿耿，季将军啊？你放心用，不过再等几年还是让他告老还乡吧，年纪大了是该颐养天年。”齐璟琰瞥了眼马车，低声道：“你只管放心季家，他家女儿在我手里，谁敢不听你的。”
这番玩笑叫齐璟旸逗笑了，他揪着兄长的袖子，向幼时那样，“不走行吗？”
齐璟琰摇头，正色道：“母后那边就拜托你照顾了，还有张荣升，得给他养老啊！都交给你了。”
“阿兄什么时候回来？”齐璟旸紧紧发问，攥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嘶，这个嘛，等你有小侄子再说吧。”
天边已翻肚白，翠微依依不舍下了马车，朝着不远处走去，她前面站着个精壮汉子，瞧见她来，咧嘴一笑。小宫女回头，正看见她家小姐头伸向窗外，伸手催促她前去。
齐璟琰套上马车，朝着宫外缓缓驶去。他想起，就在这个地方，季湘云见他摔落，自己也跌倒了。
那不是吓得，这个傻姑娘，偷听了他和弘清的谈话，自己偷服了毒药。
三生万物，处于事端的三人只有甘愿赴死，才能真正逃离轮回。那个道士啊，分明是在最后试探他们，幸好，一切恢复正常。
马车飞快驶出京城，齐璟琰冲着车内喊：“娘子，咱们现下先去何处？”
车厢里传来一声娇喊：“湖州，天门山！”
“得嘞，坐稳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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