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纪许从死胡同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喧嚣一瞬间冲进她的耳朵里、眼睛里。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她没有醒来，没有在自己的一米八大床上醒过来。
她面对着热闹的大街，来来往往的人群与车水马龙的大街。
纪许还记得这条街因为距离她就读的洛川一中很近，所以一直都挺热闹的。
只是她毕业没两年，市政规划的一条“让老街新生”的政策，让这条街彻底翻新过。
乱搭乱建的自建小楼和延展到路中央的小摊小贩变成了飞檐斗拱的中式建筑，摇身一变成了历史古街，旅游胜地。
不过本地人听到这夸张的广告大多数都会乐呵呵的笑一笑。
百年老街，不算骗人嘛。
以前他们赶集就是在这块儿摆的摊呢。
然而现在，纪许看到的不是被改造之后的老街，地上不是青石板路，沿街的建筑不是红砖青瓦。
铁皮棚子的阁楼，顺着两边排水孔流淌的污水，摩肩接踵的人群，还有吵嚷到了极致的音响。
她甚至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喇叭和音响凑趣——
“开业大酬宾最后一天，最后一天，一律十元，一律十元！”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她不会，真的是重生了吧。
她看过不少重生桥段的小说，重生的人都是要回去弥补遗憾的。
二十八岁的纪许虽然混得不能说多好，但是好歹也是事务所的中流砥柱，虽然在大都市里供着房贷，但是好歹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房子。
以她现在的境况，成为那样的大人。
已经很难说得上有什么遗憾了。
所以……为什么会是她呢？
纪许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一时有点没想明白。
如果这个机会出现在十年前她也许会感激涕零，但现在……
想到自己付出了好几百万才买到的房子，想到自己银行卡里的存款，想到自己奋斗了无数个日夜才积累起来的声誉。
纪许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
这种福气，她不想要啊。
“快点快点，几点了？”
“五点半了。”
“那赶紧的，不然rina王的见面会就开始了。”
面前一群穿着短裙画着浓妆，扛着纸箱、画报和易拉宝的女生飞快地从纪许面前一掠而过。
她们卷翘浓密的睫毛和蓬松七彩的头发，让纪许一瞬间回忆起了被复古风支配的岁月。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她们扛在肩膀上的易拉宝夺走了。
“塔罗の女王，天选占星者，掌握着命运纺线的魔女——rina王！”
十年前的玄学占卜，有这么流行吗？
纪许下意识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对了，如果这不是一场梦，那她刚刚是怎么解决掉那么多人的？
纪许满头疑惑。
但看着西沉的夕阳，她知道这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好时候，她要扯断命运的纺线给自己重新编织一个全新的命运出来。
话虽这么说……
纪许抬着头看向面前落满灰尘，挂着蜘蛛网的招牌。
“晨星网吧”。
旁边贴着一张画质拙劣的海报“仙境降临，让你体验修真者的一日”。
纪许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误差，她明明记得这两年网吧发展得势头正是最好的呀。
可看看破旧的网吧和一条马路之隔的盲人算命摊位前大排长龙的样子。
纪许觉得自己的记忆可能出了点差错。
她抬脚走了进去。
网吧的前台正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但可能是因为这里头连个空调也没开，她热出一脑门子汗，也热得她没睡着。
半耷拉着眼皮打盹而已。
纪许看出来对方没睡着，就走上去敲了敲桌面。
前台一下子被吓醒了。
“有会员吗？没有的话，上网三块钱一小时。包夜十块，提供一瓶矿泉水。桶装泡面四块钱一份，热水自己旁边接。”
她近乎于本能地说出了这段话。
“没有会员，一个小时上网时间就好。”
纪许盘了盘自己从纪远望手里坑过来的钱。
正好有三块零钱。
“好的，随便找个位置就行。”
前台收了钱，随手杜撰了一个叫张霞的二十三岁女顾客之后又把登记表塞了回去。
像是没有看到纪许身上穿着的是洛城中学的校服。
像这种藏在老旧城中村居民楼的网吧其实对年龄压得没那么严。
况且，生意坏成这样，也没有哪个人无聊到举报这么个马上倒闭的店。
纪许放眼望去，三排桌子将近二十台电脑，就三台开着。
这个生意量，纪许很难不怀疑这间网吧离倒闭不远了。
不过这些年网吧的生意的确每况愈下，哪怕是拉出了网咖的招牌，提升环境享受，生意也不见得有多少好转。
纪许知道，恐怕只有等到划时空的那部全息游戏出世之后，伴随着游戏仓的高昂价格和普及难度，网吧、网咖才能够重现辉煌。
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了志愿填报官网。
十年前的网络技术虽然已经足够普及，但是在纪许的眼里依然存在着无数的问题。
缓慢加载的网页看上去比学生练手的作品还简陋，放置在页面漂浮的bannner里的入口简直是违背人性。
至于其他的什么字体大小、画质低劣，都不算什么了。
但最上面的黄色粗体字却显示着“洛省中考志愿填报系统”。
这是今年洛省为了“现代化网络应用计划”的一部分，今年所有的中考志愿填报工作都直接在网上进行。
纪许一步一步地按照系统的指示靠着自己熟记于心的身份证号码完成了密码重设，进入了系统。
这年头，志愿填报系统重设密码还不需要通过注册邮箱确认。只要知道身份证号码就可以完成。
十六岁的纪许尚且不知道自己被掌握在父亲手里的身份证上的号码到底是多少，但是现在的纪许完全能够把那一串数字倒背如流。
界面上显示的分数是451。
600满分的卷子，这个成绩完全足以上省城的重点高中。
然而底下志愿的第一行却赫然填着“枫叶联合国际学校”。
她扯了扯嘴角，竟然有些好笑。
这就是她的纪建国特地为她精挑细选的“好学校”。
如果不是因为她在这个学校实实在在地生活了三年，恐怕也不会猜到，这所打着“洛城第一国际学校”名号的学校，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垃圾桶。
这里的老师言传身教，教书的本事不怎么样，却格外擅长把人关小黑屋。
这里的学生深谙老师的本事，锁厕所，扔书，过分的还有往她桌肚里塞死老鼠的尸体。
硬生生把逆来顺受的纪许，逼成了一个雷厉风行的钱串子。
不过，这大概是不符合纪建国预期的。
纪建国的规划里，她是应该成为一个废物的。
或者是被送进精神病院里，成为纪家讳莫如深的存在。
纪许年少的时候无法理解纪建国到底为什么会区别对待。
好吧，其实现在的纪许也依然想不明白。
是因为她的母亲不能原谅纪建国的出轨，选择了离婚，让掌控欲十足的纪建国如鲠在喉？
还是因为纪建国要向江燕妮这个真爱表达忠心，所以对纪许这个瑕疵品其如敝屣？
不过至少她明白了一件事情。
人和畜牲的脑回路是不可能一样的。
所以纪许也没有必要去理解纪建国的想法。
她重新拉开了学校名录，仔细翻找。
按照她的分数，大部分省内的学校可以说任她挑选。
但是，作为景州省的省会，大部分优秀的学校都集中在洛川市。
纪建国人品不行，但是敛财的确是一把好手。
乘着时代的东风，纪建国的房地产事业也愈发红火，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连着舔着脸讨好纪建国的人也数不胜数。
这年头，洛川的高中还有着择校费的政策。
纪许但凡是在洛川读书，就很难不碰上纪建国那群生意伙伴的儿子、女儿，也很难不让消息传到纪建国的耳朵里去。
所以，她不能选择洛川的学校。
她记得有个叫新城的私立高中对中考省内排名前一千的学生发放高达三千元的奖学金，而且免收学杂费。
最重要的是，因为军训基地安排不当的缘故，它今年这批学生的开学时间比正常学校都要早一个月——和枫叶联合国际学校开学的时间一样。
那个学校好像叫“新城实验中学”？
纪许挨个往下看去，也不知道碰到了哪个按钮，面前的显示屏突然跳出来一行金光闪闪的艺术字，挂在主机壳上的劣质耳机漏出来的声音如同雷鸣，甚至引来了前台的注意。
“蓬莱学院。”
纪许第一时间调小了电脑音量。
面前弹出的广告还在继续播放。
“数万名学生共同的选择。”
“建国前第一任校长章校长就已经创办了学院，办得很好！国家承认学历，非常有实力。”
“特色立校，海纳百川。”
“与哈佛等学校联合办学。曾荣获国家级模范高中称号。”
花花绿绿的视频广告醒目得堪比理发店门口三色柱，入目就有光污染的效果。
纪许目瞪口呆地看着广告视频一点点播放到了尾声，久久难以回神。
“我爱蓬莱！又大又漂亮！”
伴随一众学生舞着剑的齐声呼喊，广告终于结束了。
还没等纪许没有从辣眼的广告的震惊当中缓过来，就发现电脑上的网页竟然自动跳转到了志愿填报完成的界面。
表格上已经填好了纪许的名字、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甚至连底下的二十个志愿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所有的志愿都是同一个学校：
5283，蓬莱学院。
现在的学校，为了招揽学生在官网安装广告插件不说，居然还开始种病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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