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不，不对，不是她。”
k9081次列车所有乘车人员信息都在这里，他们的身份证照片一字排摆放在纪许的面前。
这是这趟列车最后一个乘车人员的信息：纪许本人。
看着又一次苦笑着摇头的纪许，赵路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里面：“这已经是这趟列车所有的人员了，怎么可能都不是呢？”
“有没有可能对方是伪装上车的？”纪许小心假设。
“不可能。”黎箐和赵路异口同声地说道。
旋即，黎箐解释道：“车站是有布置阵法的，如果用了伪面，肯定是会触发警报的。”
纪许只能沉默。
心里面自顾自地犯嘀咕：可人家是创世神的信徒，和普通人的方式能一样吗？
黎箐和赵路在接下来甚至询问了昨天餐车发生这件事情地时候所有凑热闹的人。
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一出。
就算是对着纪许这张脸，众人也齐齐摇头。
整趟列车的人，记忆画面像是被抹去了一层。
午饭时间短短五分钟的缺失，在人类浩瀚的记忆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甚至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记忆被擦去了五分钟。
只有纪许还记得。
纪许倒是觉得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如果是上辈子，直接调取列车监控就好了。
只可惜在这个时间线上，列车上是不存在监控的。
为什么因为曾经出现过的问题，就如此大面积地弃用了科技产品？
纪许心里打鼓。
她总觉得这里面或许还有普通人不知道的秘辛。
“再这么大海捞针，我们是不可能找到嫌疑人的。”黎箐打断了赵路试图重新再找列车员询问的主意。
虽然特殊行动组当前控制了整个站台，但他们最多只能控制三个小时，放开了限制，说不定对方很快就会混在下车的人当中潇洒离开。
时间耽误不得了。
黎箐也顾不上特殊行动组的保密条令了，她和赵路商量好，一张金色的符箓飞上了车顶，刺目金光绽开，纪许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光的速度是每秒282397英里。
一趟列车的长度尚且不足一英里。
纪许还没来得及体会到金光擦身而过的暖意，黎箐就已经收回了手，托着一卷竹简，神色严肃地朝着十六号车厢的方向快速地走去。
赵路看到了黎箐的动作，也掏出了一册蓝封皮线装本的书，警惕了跟上了黎箐。
纪许看着这架势，谨慎地和赵路保持着三米距离，悄没声地跟在了后面。
纪许好奇地看了眼还在黎箐脑袋顶上一跳一跳地散发着微微金光的金笺万分好奇——如果有这等奇物，何必要非那么大功夫来找人。
或许是看到了纪许眼里的疑惑，赵路转过头来小声地说道：“那是寻神符，可以窥探指定区域的一切事务。哪怕是我们特殊行动组的成员，也不能轻易动用的。一般来说要经过上级允许。”
纪许不免多看了那张金笺。
如此威势，为何又要敝帚自珍？
但看着黎箐苍白了许多的脸色，纪许隐约猜测到了，力量是需要代价获取的。
只是，纪许觉得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又变多了。
黎箐停在了十三号车厢，1307号包厢的面前。
“哐当”。
伴随着一声巨响，纪许眼睁睁看着黎箐一拳头砸扁了紧锁的车厢门。
一股冲人的铁锈味弥散出来。
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往旁边躲了躲。
“要过来看看吗？”黎菁扭过头来问她，纪许犹疑地探出了个脑袋。
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始作俑者既没有逃窜，也没有反抗。
因为她已经死了。
“看上去是估计错了仪轨的难度，布置的时候消耗了大量血液和灵力，生生拖到血尽而亡。”
黎箐面色沉重。
躺在血泊中的女人还睁着眼睛，暂时用来关押她的空车厢墙壁、车项、门上都被画满了竖眼的图案。
纪许看到这些标志的时候，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这种扭曲的诡谲的图案仿佛能够说话，他们嘈杂地发出呓语般地噪声——
“毁灭，毁灭，这个世界终将陷入毁灭。”
“你没事吧？”黎箐搀扶住纪许的手臂。
纪许摇了摇头：“我刚才，好像出现了幻听。”
“幻听！”赵路狐疑地扫过纪许，“你这灵性天赋够高的啊。”
“赵路，进来记录。”
“是。”
赵路顾不上注意纪许的古怪，连忙走进了车厢，一边还忍不住抱怨。
“现在这些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信外来的神灵也就算了，还要找外来的邪神信。”
黎箐恍若未闻，从床底下拽出了女人用来放东西的编织袋，里面放着女人的遗物。
很显然，女人并不富裕。
哪怕是塞下全部家当的编织袋里，也仅仅只有一张薄被，一套洗的发白的衣服和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没有身份证。”赵路一一看过去，眉头凑到了一块，拧成三道川字纹。
她看了一眼对方的身份证，眉头蹙起，把证件递到了黎菁的面前：“这张身份证，应该是偷来的。”
“为什么？”纪许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赵路看了一眼黎箐，见她颔首，才解释道：“刚才我查看了这张身份证持证人的信息，按照信息系统调取的数据，对方的尸体在今天早上凌晨六点三十二分，被捕鱼人捞了上来。”
纪许的脑袋里划过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知道为什么把他们叫做邪/教了吧。”黎菁反倒是苦笑了一下。
纪许艰难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这桩案子的脉络格外简单。
替代了死人身份的女人混上了k9081次列车，传教未遂，对打断自己传教的张婶心怀不满，于是痛下杀手。
不过……
单单因为这个原因就以命换命，未免有些偏执了吧。
纪许只能请教黎箐。
“创世神的信徒都是疯子，不过，你对她的意图理解有些偏差。”黎箐平静地看向纪许。
纪许还没等来她的回答，就听见黎箐喊了一声：
“赵路，孽镜台。”
“好嘞。”赵路应和一声，手中的线装书飞出，书页无风自动，最后停留在一页勾勒着镜子图纹的篇章上。
纪许也看到了那本线装书的名字——
“功德簿。”
一面水银镜从书页里跃出，对着地上躺着的尸首一照，镜中吐息般氤氲起一层白雾。
白雾散去，镜中上演起一段人生。
纪许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上演的剧情。
女人姓杨，从来没有离开过出生的小镇。
那是一座位于边境悬崖上的镇子，镇上的人也少有和外界有交集。
闭塞蛮荒的镇子，有着最传统的信仰与习俗，他们祭拜山神，以家族谱系维系着生存。
像她这样的绝户女，在镇上是最不受重视，最边缘，最苟延残喘的存在。
直到十年前，灵气复苏，灾难席卷全球。
一伙年轻人避难逃到此地。
那是女人第一次认识到外面的人。
他们和村落里的人都截然不同，长相不同，语言不同，甚至是习俗文化都截然不同。
他们像是太阳一样。
她和其中一个年轻人互生爱慕，结婚生子。
但好景不长，灵气潮的来袭，导致了庄稼减产，而不要说是当地，就是放眼整个世界到处都是粮食危机。
当地人认为是神明降下的惩罚，她的丈夫不信这一出。
结果在一个雨天外出打猎的时候被雷劈死。
当地人更是觉得她们一家得罪了山神，因此拉了她的女儿献祭给山神，她垂死挣扎也护不住她的女儿。
她抱着她女儿的尸体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道白光降临。
神明降下指引。
让她用这个镇子上的人的性命换回她的女儿。
她如约履行。
果然，第二天，她的女儿又睁开了眼睛。
创世神救下了她的孩子，她也理所应当为创世神献上自己微不足道的忠诚。
因此，她成为了创世神最虔诚的信徒。
而这一次登上列车，就是为了将车上的所有人当做祭品献给创世神，让创世神能够摆脱封印，重新神降。
故事终结在满壁涂抹的血眼上。
纪许知道，这是她永远阖上了眼睛。
可止不住的凉气从她的脊椎骨窜了上来。
杨女士看不到，纪许看得到。
那缕白光里的身影，分明是她的丈夫。
而她复活的女儿，躯壳里装着的分明是怪物。
她的胃翻腾着。
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重生到的是一个与她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时空。
纪许看着躺在地上干瘪的骨肉。
不明白到底是多么深重的信仰，才能够让一个人违背生存的本能。
兴许，不是信仰，而是苦难。
“她最后的这个仪轨，果然是献祭的仪轨，不过……”
赵路摸了摸下巴。
“按理来说，这个仪轨应该会导致整趟列车上的人都像是张女士那样在挣扎中死去，为什么最后，只有她出了事情？”
特殊行动组的人对这种事情见得多了。
习以为常，也就不足为奇。
赵路的注意力也立刻放在了这个暗淡的血阵上。
“如果不是你发现了端倪，这一趟列车，也许目的地就成了地狱了。”黎菁揉了揉纪许的头发。“立了大功啊，纪同学。”
纪许愕然。
她？
她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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