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伯卿的出身其实并不差,他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命不好。
他出生于一个商贾之家,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虽算不上家大业大,至少也算生活富足,父母恩爱,他又是家里的长子,原本应该有一个幸福顺遂的人生,如果他的母亲没有因为生他难产死掉的话。
他的母亲死了,他的父亲立刻就找来神婆为这个克死他妻子的凶手算命,神婆只是看了一眼还未洗净身上血丝的婴孩,就说他是来讨债的,是克死父母兄弟的命,一辈子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谁靠近他谁就不顺,这对于做生意的人家来说简直就是犯了大忌,而且在伯卿出生后的两三年光景里,他们家的生意确实一年不如一年。
伯卿那时尚小,无法记得很多事情,为数不多关于父亲的记忆几乎都是对着他发火辱骂的,有很多词语他还不理解,但他能感觉得到父亲的情绪,小小的人经常无助地缩在角落里,听着父亲对他宣泄情绪,他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哭,以至于他们家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亲受够了这样一个只会给家里带来不幸的哑巴,把他带到了一个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地方,交给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很浓,浓到小小的伯卿忍不住直打喷嚏,他不愿意到女人身边去,于是死死拽住自己父亲的衣角,却被父亲无情地推了出去,摔到了地上。
伯卿对父亲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一个不带任何留恋和犹豫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决绝地走出了绚烂的光影,消失在黑暗中,也消失在他的人生中。
很多年后,他已经不记得父亲的音容样貌了,却还记得那一个冰冷的背影。
伯卿被带到的地方是花楼,那时的他太小了,又不说话,花楼里的人也以为他是个哑巴,只能让他干一些打杂的粗活,但他从小生得好看,很受花楼里的姑娘们喜欢,姑娘们闲暇之余都喜欢逗逗他,还会给他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当时的花魁苏胭发现了他对音律的天赋,便教他弹奏古琴,这也成了他日后在花楼谋生的主要手段。
如果只是每天弹奏古琴,他倒也乐意在花楼呆下去,毕竟除了这里他也无处可去,而且有花魁苏胭待他极好,像对待弟弟一样关照着他,苏胭的存在让他孤冷了很久的心渐渐暖了起来。
但好景不长,苏胭被一个富商赎了身买回家当了妾,苏胭离开花楼的那天,把自己弹奏了许久的古琴送给了伯卿,伯卿抱着古琴,看着苏胭高兴地登上马车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明明应该为苏胭感到高兴,心却慢慢冷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或许真如那个神婆所说,只是一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之人。
苏胭离开后,他托人打听到了自己的父亲,得知这几年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父亲又娶了一个妻子,有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伯卿面无表情地听完线人打探回来的消息,仿佛在听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的故事,直到线人提醒他讲完了,他才回过神来,把一锭银子塞到了线人手中,又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他早就没有家了,他只是单纯的好奇。
后来又过了几年,伯卿也渐渐长大了,他小的时候就漂亮,花楼里的人都断言他长大了就没有小时候这样的灵气了,未成想他越长越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样貌甚至盖过了花楼里的大部分姑娘。
伯卿原本对样貌没有多在意,他只是个弹琴的人,只是近段时间他确实感受到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听他弹琴的人变多了,点名要他弹琴的人也变多了,甚至开始出现一些在他弹完琴后,要他陪酒的客人,那些人名义上是要他陪酒,却都或多或少要动手动脚,伯卿本来嘴就不利索,在花楼里呆了那么多年,也还是没有学会应付客人的话术,摸得多了,他也只会笨拙地推脱,有时候还会显得生硬,拂了客人的面子,引得客人不高兴。
好在楼里的姑娘们都把他当作弟弟,都会帮他说说话,因此也不会闹得多不愉快。
但伯卿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他有不好的预感,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有一天,花楼的老鸨找到他,开门见山地要求他晚上接客。
伯卿的心里咯噔一声,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他在花楼多年,深知忤逆老鸨没有好下场,他曾经亲眼看过一个被卖到这里的女子因拒绝接客被残忍地折磨致死,这些在客人面前善解人意笑语晏晏的老鸨背地里都是没有感情的,他还没有傻到与她正面起冲突。
那晚,伯卿听话地洗漱干净去了客人的房间,点名要他的客人是当地最大的丝绸商,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他趁着倒酒的空当,在那人的酒里下了一颗药,那颗药是他从花魁那里偷来的,说是可以控制人心,他也是第一次下,不知药效如何。
好在几杯酒下肚,富商便开始对他言听计从,不仅不再对伯卿动手动脚,甚至听话地把身上所有的财物都拿了出来,伯卿不敢要银票,他只拿了一些钱,便告诉富商安静地到床上睡觉,如果明天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自己。
富商果然乖乖地爬到床上躺了下来。
伯卿看着富商不再动作,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的顺利得多。
夜半时分,花楼里到处充斥着□□,伯卿趁着走廊空无一人,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摸黑打包行李,其实东西他白天都已经收拾好了,他没有多少东西,除了几件衣服,就是之前花楼的姐姐们送给他的一些小玩意,还有一把苏胭给他的古琴。
他背起了行囊和古琴,趁着夜色离开了花楼。
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真正离开花楼,跑了一段距离,他就迷失了方向,但他又不敢问人,他的这张脸极具辨识度,而且见过他的人很多,很容易就被认出来,他只能避着人靠直觉跑路。
第二天,花楼里的人自然发现了伯卿逃跑,那可是花楼里的一大摇钱树,老鸨自然不可能放过他,她派了很多人去追捕伯卿。
伯卿很快便被发现了,他慌不择路地逃跑,跑进了杳无人烟的深山,虽说暂时甩开了追捕,但也迷失在了山中。
他又累又怕,又不幸碰上了邪祟,被逼入了绝境,正在绝望的时刻,白重山出现了。
伯卿看着白重山御剑从天而降,以为看到了神仙下凡,白重山斩不仅斩掉了邪祟,还温柔地问他是否受伤,在得知他无处可去后,还大发善心将他带回了白府。
直到入住白府,伯卿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他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假的,其实他早就被邪祟吃掉了,现在的一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不然怎么会这么美好。
他看着白重山给自己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冷掉了的心再次燃起了一丝火苗,但这一丝火苗只是闪动了一下就被掐灭了。
他得知白重山有妻室,而且他很爱自己的妻子,他见过白重山的妻子,是一个温婉有礼的女子,叫灵月,伯卿觉得自己站在她的旁边宛如一个粗鄙的山村野夫,生平第一次,伯卿觉得自己长得丑,他在花楼的时候从不施粉黛,但来到白府后,他开始疯狂打扮自己,他不是不会化妆,看了那么多年,如何描眉画眼他早就熟记于心,他去买了最贵的胭脂,买了最艳丽的衣服,他觉得男人应该都喜欢这些,不然花楼里的姑娘们为何要天天这样打扮自己?
但他这样做,除了引起流言蜚语,并没有得到白重山的关注,他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甚至并不在意白府其他人当着他的面喊他小官,出来卖的,甚至更难听的话语,他只担心白重山听了这些会开始讨厌自己。
他慌了,他知道名门大家最注重声誉,他怕白重山有一天会把他赶出白府,他不想离开白府,更不想离开白重山,他没有办法了,只能拿出了那颗药丸。
这种药是花楼的秘药,药效很好,可惜所剩不多了,他知道停药后白重山会渐渐忘了他,他必须在用药控制住白重山的这段时间里排除所有能威胁自己离开白府的因素,就算之后没有药了,也要给自己留下充足的时间让白重山彻底接纳自己。
而这些威胁中,最大的莫过于白重山的妻子,只要灵月在一天,他就生活在随时被赶出白府的危机中,他开始疯狂排挤灵月,使劲了各种手段,这时伯卿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呆,也不是不会说话,当人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很多之前以为做不到的事情也可以做得游刃有余,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起了自己的演技。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成功把灵月和她的儿子赶出了白府,他也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他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看在他苦了那么久的份上,终于给了他一颗糖,他迫不及待地抢占了灵月的房间,毁掉了灵月和她的儿子生活过的痕迹,替代了灵月的位置,成为了白府有实无名的主人,看着白府的人从对自己冷嘲热讽到毕恭毕敬,他觉得自己成功了,他的日子终于苦尽甘来。
但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灵月死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伯卿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杞升再次重复了一遍。
灵月是被白府的追兵逼得跳了崖,等白府的人在崖底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伯卿愣愣地听着,他是想让灵月离开,但也只是离开白府,他没想过让灵月离开人世。
伯卿呆愣了半晌,才问道,“那,她的孩子呢?”
杞升回答道,“还活着,被我们抓住了。”
伯卿打发走了杞升,他想了很久,灵月彻底离开了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没有后顾之忧了,也不用担心之后节外生枝,如果白岄再彻底消失,那就更完美了,再也没有人能威胁让他离开白府,他觉得自己应该下令让杞升杀掉白岄,让他和他娘一起走,也正好黄泉路上有个照应,省得他娘担心独留他一个饱受人间苦难。
但第二天,伯卿还是让人把白岄带了回来。
https://www.biqivge.cc/book/26532103/2369852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