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万人迷光环（十）

在穆晨曦和陈朗的感情更进一步的同时，温渺渺一家则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

        温渺渺的痛苦不仅是心灵上的，还是切切实实的来源于被硫酸毁掉的身体。泼硫酸是古早的小说中常见的报复手段，但当纸面上的寥寥数语幻化成现实世界，其惨烈远远超过别人的想象。

        凡是接触到硫酸的肌肤都被侵蚀，留下了宛如烈火烧过的、触目惊心的扭曲疤痕，这种化学伤痕不是靠人体自身能够痊愈的，有的伤疤甚至到了温渺渺难以动用那部分肌肉的程度，因为只要一牵扯到那些疤痕就会疼痛难忍。温渺渺失去了大部分视力，一些硫酸溅到了她的身体上留下厚重的痂，导致她的行动比普通人困难许多。

        被烧伤、被腐蚀的痛苦似乎永远地停留在她的身体上，每当她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从病床上起身，只要轻轻一动，疼痛就会从硫酸流淌过的地方席卷全身。温渺渺分不清这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硫酸给身体带来的后遗症。

        为了配合治疗，也为了减少痛苦，温渺渺总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模糊的视线里全是一片雪白，这是医院特有的冰冷的颜色。

        温父和温母没日没夜地照顾女儿，不仅给她喂饭、擦身、解决排泄问题，还强忍着内心的苦楚，在温渺渺面前装出一副乐观豁达的样子。

        父母越是照料，温渺渺越是难受，她的父母年纪都不小了，她却是这么一副样子，以后怎么回报父母，怎么给父母养老？

        硫酸带来的伤害是无法被抹平的，如果是普通的受伤，拥有自我修复能力的人体会长出新肉填补伤口，会结出新的皮肤褪去伤疤，但硫酸有它的恐怖之处——这种酸性物质造成的伤害是毁灭性的，温渺渺的视力难以恢复，以后也只能以被腐蚀、被扭曲的面目示人。

        女儿才二十多岁，余生即将一直处在硫酸的阴影之下，她以后该怎么办？温父温母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就忍不住落泪，却又不敢被温渺渺发现，只能躲在病房外面，生怕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本就脆弱不堪的女儿。

        温渺渺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哪里猜不到父母会躲着她偷偷哭泣呢？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成了一个丑陋的、扭曲的废物累赘，她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无数次萌生寻死的念头，却因为办不到而被迫放弃。

        多可笑啊，她看得不清楚，行动也吃力，连结束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只能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拖累父母！

        如果能一死了之也好，虽然还是没能报答父母，但是也能让父母及时止损，不要再把精力和金钱花在她身上了。温渺渺时常会想，她走之后，温父温母相互扶持也能过得下去，再怎么样也比现在好，背负着她这么一个受伤残缺的女儿，老两口能有多幸福的未来呢？

        温父温母同样的愁苦，他们已经老了，还能照顾女儿的时间不多了，他们走了之后，女儿会有怎么样的未来啊？

        以前温家不是这样的，温父温母都有体面稳定的工作和开朗温和的好性格，温渺渺成绩优秀长得还漂亮，是温家父母最大的骄傲……如果不是穆晨曦、陈朗和徐陆，他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温家人不知道穆晨曦和陈朗背后的小动作，甚至他们都不认识这两个人，所有的怨气、怒火和仇恨都冲着徐陆去了，但是徐陆早已被判无期徒刑，他们没有泄愤的对象，连恨意都显得空茫麻木。

        穆晨曦和陈朗快活逍遥，徐陆在监狱里规规矩矩，只有温家三口被困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怨气缠绕在万人迷光环上，浓郁到几乎要遮掩住光环的金色光芒。

        姬回不理解人的感情，他以为人会产生怨气是因为受到了迫害，比如杜非被污蔑又被枪打断了手，比如温渺渺被造谣还被泼硫酸。像杜非的妻子、温家父母这样没有直接被伤害的人，姬回从来不觉得他们也会产生怨念。

        在姬回眼中，温父温母和消除怨念、回收金手指没有关系，所以虽然注意到了万人迷光环好像没有让温家父母对温渺渺的态度发生变化，姬回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没有要调大光环效果的想法。

        只要在徐陆泼硫酸之前阻止徐陆就好了，姬回想得很简单。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在温渺渺体内躺平，默默等待原著中徐陆出手的那一天。

        过了几天，温渺渺复学的申请批复了下来，不过需要她本人去华海大学办理后续的手续。温渺渺翻着日历看了好久，选了距离当下最近的一个小长假去学校，那时学生都回家了，只有辅导员还兢兢业业地守在岗位上等她。

        辅导员倒也不是专门在等温渺渺，主要是假期前后辅导员的工作都会增加，她留在学校是在加班，顺便给温渺渺办一下手续而已。

        辅导员是名三十出头的女性，她看过徐陆在校园论坛上的爆料，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后来见徐陆拿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也就相信了他。虽然对温渺渺没有好感，但是辅导员认为温渺渺只不过是私人生活比较混乱，远远没到伤天害理的程度，毕竟辅导员见过的大风大浪比普通学生多多了，不像很多学生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考虑到万一温渺渺被流言蜚语影响到最终退学，辅导员就不得不在她的教学生涯里记录下这一事件，还会失去一个成绩相当不错的优质学生，辅导员就深感不值得，对温渺渺的复学也多了几分欢迎。

        当然欢迎归欢迎，她也不可能对温渺渺多热情，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原本这么想的辅导员在见到温渺渺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儿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还多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温渺渺曾经当过校花，可见她的外形条件之优越。辅导员之前和温渺渺接触不多，但对她的美也是印象深刻，而现在，温渺渺似乎更美了。

        辅导员仔细打量起温渺渺，女孩儿被谣言逼到休学，花了一年时间才从抑郁中走出来，身材消瘦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样的窈窕，脸上也多了几分憔悴，可是在万人迷光环的效果下，温渺渺的变化全都变成了楚楚可怜。

        当温渺渺察觉到辅导员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过长时间，而轻轻偏过头注视着辅导员的双眼时，已经结婚生子的辅导员竟然看痴了。

        眼前的温渺渺仿佛是一朵半开的昙花，花瓣上凝结了圆润的露珠，花蕊在深夜寒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让人忍不住想要为这朵花挡去寒风，期待花儿能够一层层地盛放开来。

        辅导员稳了稳心神，暗道今天她可算知道什么叫“我见犹怜”了，如此美人，本就该是被人捧在心尖上的。

        姬回没有调整施展万人迷光环的力度，毕竟还没见到徐陆呢，所以辅导员晃神归晃神，却也没有当即断定网上的言论都是空穴来风。

        只是……温渺渺已经休学了一年，被抑郁折磨了一年，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过于沉重的代价，辅导员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应该再用过去的事情苛责温渺渺，看看她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多么让人心疼啊！

        温渺渺看到原本表情严肃的辅导员柔和了面孔，还轻声细语地询问她：“温同学回到学校是大好事，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和我说。”

        类似的话辅导员说过上千遍，只有这一次格外真心实意，她是真的不忍心这个已经付出过代价的美人再次因为以前的事情受到伤害。

        温渺渺愣住了，她知道辅导员肯定也相信了徐陆的话，她不怪她，除了她的父母之外，谁也不相信她的辩解。她原本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自己的会是辅导员的冷脸甚至刁难，唯独没想到辅导员会真诚地关心她。

        自从徐陆造谣以来，头一次感受到来自学校的善意的温渺渺，鼻子有点酸酸涨涨的，正想回答说自己一切都好，嗓子里却像堵了团棉花一样发不出声音。

        在温父温母面前，温渺渺总是强装坚强，父母照顾她已经很辛苦了，她怎么好意思再让父母为了她的情绪操心呢？可是看到那些糟糕留言后的委屈和愤怒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温渺渺压到了心底，辅导员的关心就像是在她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小块石头，深埋湖底的负面情绪被石头扰动后接二连三地泛了上来，在湖面上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水泡。

        辅导员的眼神因为温渺渺的沉默而逐渐变得担忧，温渺渺终于开口，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哭腔：“我、我的校园网上，有很多留言……”

        她说不下去了，下意识咬住了嘴唇，拼命眨眼试图把眼眶中凝聚的泪水眨回去。

        辅导员见她居然哭了，不免吃了一惊，连忙登陆校园网查看温渺渺的账号，嘴里不忘安慰着：“没事儿啊没事儿，校园网的话我是很熟悉的，还有一点小权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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