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万人迷光环（十七）

陈朗敏锐地发现，他似乎在重复[听穆晨曦哭诉、帮穆晨曦报仇]这一怪径。

        他感到烦躁，又不想把这种躁郁发泄到穆晨曦身上，只好多喝一点自己爱喝的汤，试图压下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闷气。

        香甜柔和的液体一路滑过口腔、喉咙、食道，给陈朗带来一种暖洋洋的错觉，那股郁闷之气也平复了下来。他再次开口，语气丝毫没有异样：“晨曦，你很苦恼吗？”

        穆晨曦当然很苦恼，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温渺渺跌落尘埃再也爬不起来，但她不能表现得那么急迫，她斟酌着道：“我只是有点担心，因为学姐好像很在乎校花的事情，我又刚好……就像学姐以前说的那样，蝉联了两届校花……”

        华海大学的校花竞选每年一次，穆晨曦大一和大二都是校花，在她心里，接下来的两年校花之位也是唾手可得。

        她停顿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自傲：“学姐休学一年肯定受了很大的打击，回来之后又看到我做到了她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不想把学姐想得那么坏，但是她可能会被嫉妒冲昏头脑，万一她又来找我麻烦……”

        穆晨曦焦虑地咬住下唇，细细涂了晶莹的草莓色的嘴唇立刻陷下了一小块，凹陷处的光影迷离格外诱人。

        陈朗盯着她的嘴唇，一股邪火直冲小腹，可是还有另一股火气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燃烧，径直冲进了他的大脑。

        那团火焰在他的脑海里大喊大叫：【看吧，看吧，晨曦就是想利用你报复伤害过她的人！从杜非到学姐，她一直是这么干的，她诱惑你、操控你！】

        陈朗冷漠地反驳火焰：【闭嘴，晨曦只不过是和我说了几句话而已。】

        【哈哈哈哈哈，】火焰扭曲成一个丑陋的笑脸，【商场上无往不利的陈董，难道还不知道语言的威力吗？如果晨曦不想让你出手，她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和你说这些伤心事，还问你她应该怎么办？她根本就没有对付那个学姐的办法啊，她不过是在暗示你罢了！】

        【我不会相信你，】不知为何，陈朗没有正面回答火焰的问题，反而绕过了这个话题，【你只不过是我的多疑的劣根性，我不会让你占据我的理智。】

        火焰却有不同的看法：【我难道不是你的一部分吗？我怎么会对你——对我自己有恶意呢？我只是想问你，你在晨曦面前装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很累吧？】

        【你想说什么？】陈朗的声音紧绷起来。

        【你之所以要这么伪装自己，不过是因为误以为晨曦是纯洁无暇的羔羊，不想自己血腥的一面吓到她而已，但晨曦不是你脑海中那个完美的幻想，说不定她可以接受——甚至是乐于接受你的全部呢？】

        陈朗没有回答，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挥散这团无法无天的火焰，防止它说出更加恶劣的话，但他只是沉默着，没有马上行动。

        火焰似乎被陈朗的沉默鼓励到，说得更开心了：【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把一切和盘托出，你可以慢慢来，就从学姐开始，你问晨曦需不需要你出手把这个学姐赶出学校，看看晨曦能不能接受你那些恶毒的解决方案呗。】

        随着火焰的话语，它在陈朗的脑海里越烧越广，已经从一开始缩在一个小角落，占据了一小半地盘。可它还是不满意，继续低声哄劝：【想想吧，比起高贵却虚幻的女神，或许你可以把晨曦慢慢变成一个跟你无比合拍的、独属于你的知己爱人呢？】

        陈朗的视线从穆晨曦的嘴唇一寸寸上移，今天的穆晨曦依然化了精致的妆容，但再完美的妆容也是有妆感的。陈朗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绑架案发生的那一天，他第一次注意到了穆晨曦鼻翼处的脱妆，想起了她说自己不爱化妆。

        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陈朗大脑内的火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失落——穆晨曦连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化了妆都不愿意，她对他有多少坦诚呢？可笑他刚才竟然产生了把自己的一切剖开来给她看的想法！

        不是说对化妆有意见，陈朗有时候接受财经杂志的采访也会化妆，他只是对两人之间付出的心意差距之大感到无奈。

        他自认为自己对穆晨曦非常上心，物质上的赠与和精神上的体贴都足够到位，如果不是怕吓到她，陈朗愿意把自己的秘密全部交给穆晨曦；但她呢，她连素颜都瞒着他！

        陈朗这会儿倒是忘了，他根本没有资格要求穆晨曦对他掏心掏肺，毕竟是他自己选择了追求者这个位置。

        他稳了稳心神，看着穆晨曦脸上的泪痕，淡淡地分析：穆晨曦可能有一些小心思，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能证明她有着完全理解他的潜质。她终究是个普通的学生，和他这样半只脚踏入黑暗的人不一样，他还是想要追到她，那就不能现在暴露自己的本性，承担吓跑她的风险。

        从完全理性的角度分析，好像就能忘记他刚才的失落和孤独。

        他的脑子里经历了一场酣战，但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沉思了一会儿，便对穆晨曦说：“晨曦，你也说她已经休学一年，想必她现在根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你只要小心不和她单独相处就没什么问题。”

        这可不是穆晨曦想听的回答，她转转眼睛说：“可是……万一呢……”

        “晨曦，”陈朗温和地注视着她，“没有万一，但万一有万一，你还有我。”

        得了这个承诺的穆晨曦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娇羞地低下头，睫毛轻颤：“陈朗，你、我……”

        陈朗风度翩翩地一笑，牵起了穆晨曦的手。

        穆晨曦面上羞涩，心里却飞快地思索：陈朗这意思是他要先下手为强，还是说要等温渺渺真的伤害到了她才会动手？他说什么“没有万一”，那应该是前者；可他还说“万一有万一”，好像又是后者。

        过段时间，要是温渺渺没出任何事，她就再编一些话来诓骗陈朗。穆晨曦下了决定。

        她其实还想让陈朗去把杜非给解决了，但是上次提到杜非时，陈朗的表现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机，她就不敢再提杜非这个人。

        杜非不仅摆脱了性骚扰的疑云，还从绑匪手中全身而退，导致穆晨曦都有点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只好暂时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报复心，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等以后钓到了更厉害的鱼，或者哄得陈朗更爱她，她定要把在杜非身上吃的亏一一讨回来！

        也不知道这次陈朗打算怎么办，该不会像绑架案那次一样莫名其妙地失败吧……穆晨曦一直到被陈朗护着走出餐厅，都忍不住胡思乱想。

        餐厅经理恭敬地送两人出了餐厅，回头就锁了门，终于敢放心地和同事吐槽：“真是的……以为自己在演戏剧吗？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哭起来？”

        他说的显然是穆晨曦，为了保证客人的隐私，除了端菜的服务员之外，其他餐厅员工都不会靠近两人。毕竟陈朗可是专门包了场，想必这两位客人都偏向于隐秘性高的用餐环境，餐厅自然要全力迎合富豪客人的喜好。

        所以整顿饭吃下来，也没人听清穆晨曦和陈朗在谈论些什么，员工们只能看到穆晨曦盯着汤看了一会儿就哭起来……然后陈朗就把两碗汤一个人喝掉了。

        经理看到穆晨曦哭的时候简直是心惊肉跳，难道客人不喜欢南瓜汤？但是这位女士没说她有什么忌口啊。

        后来陈朗把汤喝了，虽然不太符合用餐礼仪，但经理反而放下心来——不是汤的问题就好，至于女士为什么哭泣，那就不是他们一家餐厅应该探究的了。

        钢琴家忍不住附和：“就是嘛，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接着弹吧也不是个事儿，不弹吧又对不起我拿的薪水，我都在犹豫要不要为那位女士配一个悲伤的背景音乐了。”

        当然他只是口头抱怨，没有真的这么做。很懂分寸的钢琴家当时就停下了弹琴的手，直到穆晨曦恢复笑容才重新演奏。

        其他员工也纷纷吐槽，主要是穆晨曦一哭，一头雾水的他们就不敢动，生怕做了什么把情况变得更糟，个个都成了石化的人像。他们平时接待过的上流人士也不少，说起今晚两位不守规矩的客人那真是满腹苦水。

        送完穆晨曦回到家的陈朗完全不知道餐厅众人的吐槽，他对侍立一旁的新助理说：“你去查一下，华海大学在穆晨曦之前的那一任校花是谁，三天内，把她的资料给我。”

        新助理：“陈董，不用三天，我现在就可以给您。”

        陈朗起了些兴趣：“哦？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还能提前猜到我要查谁——”

        陈朗的话戛然而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新助理在噼里啪啦地一通操作后递给他的平板。

        平板的屏幕上赫然正是华海大学的校园论坛，他的新助理刚刚披马甲发了个帖子：《求助，华海大学的校花在穆晨曦之前是谁当的？》。

        陈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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