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厚重的云层下漏出几缕暖阳,透过景阳宫的窗橼,将摆在牡丹雕花紫檀桌上的珍稀瓷器,照得件件可人。
“娘娘,御膳房的菜品,都按照您的吩咐打点好了,这是库房中寻出来的碗碟,您看今日用哪套合适。”
沈浓绮抬起葱白般的玉指,执起一看似普通的青花瓷碗,对着阳光照了照,白净的璧面间,隐现出副镂空的竹叶疏影图。
“首辅向来不喜奢华,这青花玲珑瓷碗,看似古朴大气,实则暗含巧思,便用这一套吧。”
沈浓绮本就生得瑰姿艳逸,在瓷器折射出的绚烂光晕下,凝脂肌肤上的细软绒毛都纤毫毕现,容颜愈发显得炫目了几分。
袖竹虽是从小贴身伺候的,不免也呆了半瞬,回过神后,又笑道,“娘娘往日里用的,都是琉璃牡丹镂空瓷,就算皇上来了也未曾换过,今日宴请首辅大人,倒是格外用心过呢。”
“救命之恩,外加问医求药,理应如此。”
二人身份有别,但校场一救,倒让沈浓绮有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设宴款待周沛胥。
救命之恩这样重要的由头,皇后一人出面,难免有些显得不诚心诚意,与外男见面也于礼不合,所以沈浓绮特意派人去禀告了刘元基一声。
原想着在饭局中,与周沛胥聊聊诗、书、画、史等话题,才疏学浅的刘元基定然不耐得听,也插不进嘴,这种情况下,自然会借口离去。
谁知勤政殿肯快就有人来回禀:陛下道政事繁忙,平日里又需温书听训,乏累不堪,便不来参宴了。还特意温情嘱咐,皇后正在服药,切勿饮酒,于凤体无益。
呵,以往刘元基对她可是无有不依的,今日竟然连个谢宴都懒得来了,许是觉得软骨散已下,连装也懒得装了。
也是,他向来暗自嫉恨周沛胥,除了公事,向来避之不及。
这倒更方便她与周沛胥独处说话。
“天下皆知首辅大人文才斐然,否则先帝临终前,也不会在遗诏中,命首辅大人监国辅政。”
“可奴婢却从未听闻过首辅会医,若是他医术不精,耽误了娘娘的病情可如何是好?”
弄竹一面收拾瓷器,一面担忧道。
沈浓绮淡笑着,轻握了握那块凤飞玉佩,“莫说是你未曾听说过,有许多事,本宫也是头次得知。”
她也是在重生的记忆中,才知道周沛胥医术超绝,赛比华佗。
更是头次得知,韵雅翩翩,才绝无双的“灰袍首辅”周沛胥,如此高洁正直,如月光般皎然遗世独立的麒麟才子……
竟,暗自痴恋于她。
勤政殿内蓦然传来一阵争论声,将正在金黄琉璃瓦上闲适踱步的乌鸦,惊地展翅朝远处飞去。
各地呈上来的奏章文稿,被分门别类整理在了层层叠叠的殿内的案架上。
刘元基坐在中心的小叶紫檀桌后,正眉头紧锁,瞧着桌前着或紫或朱的正襟官服的大臣们,激烈地争执不休。
文臣武臣各执一词,脸红脖子粗地口沫飞溅,寸步不让。
臣子们辩的,乃是云山王欺男霸女,侵占田地,任其手下的侍卫砍杀了十数条人命之事。
此事虽大,可古往今来倒也并不稀奇,本该因循旧例处理。
之所以放在朝堂上来论,皆因云山王身份特殊,他与当今皇上刘元基乃是表亲,且自幼相识,情谊深厚。
“百姓何其无辜?云山王应当严惩!”文臣御吏们愤愤不平。
“管教侍卫不严,云山王顶多一个失查之罪,何至让以命相偿?”武臣将士们则粗声维护。
文臣武将,左右分立而站。
由于立场不同,唇枪舌剑下,唾沫星子飞溅而出,使得平日里肃穆的勤政殿,现下却犹如闹市。
刘元基被搅扰得头疼,终是忍不住,将手中的折子,轻摔在了案桌上,“啪”地一声,这才让臣子们噤了声。
此事总要有个定论。刘元基扭头,朝站在右侧首位的一男子,带了几分讨教的意味,轻声问道,
“依帝师之意,应当如何处理?”
右端文臣首位,立有位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站在一众尨眉皓发的老臣中,格外显得清新俊逸。
这男子并未着官服,只穿了件身素净的灰袍,头顶的发髻一丝不苟地在润玉白冠间,腰间的青玉带钩,勾勒出他玉树般的身形。
只静静站在那儿,便给人种神韵独超、高贵清华之感。
他背脊竖直,剑眉星眸低低垂着,瞧不出什么情绪,方才议谈中也并未发言。
此时刘元基问起,他才微微低眉,上前一步,用缓慢且清朗的声音道,
“依臣愚见,云山王,理应当斩。”
理应当斩。
这四个字一出,殿中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在场臣子皆知,先帝思及皇上胸无点墨,所以才临终前留下遗训,命首辅周沛胥监国摄政。
可周沛胥这两年来从未因此持权弄政,怠慢君上,若刘元基未求教,他亦从不主动干预插手政事,与刘元基一副君臣相和之相。
可眼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有意保云山王无虞,周沛胥执意要将云山王斩首?
周沛胥乃文臣之首,又有督君之责,他这短短几个字,相当于敲定了云山王的命运。
连皇上也无回鹘的余地。
如此当众扫了皇帝的脸面,场面确是有些难堪。
刘元基闻言,手中的朱笔顿住,眼中的寒光稍纵即逝,并未搭话,只慢慢端起茶杯,吮了一口。
眼见僵持不下,兵部尚书刘子鹤出来打圆场道,“此事不得莽撞断议,想来去查探的差使也快回京了,届时再从长计议亦非不可。”
“此言有理!”
“臣附议!”
一时间,武臣附和声四起。
刘元基顺坡下驴,大手一挥,“那便容后再议吧。”
周沛胥表明了态度,倒也不执着于此时有定论,右脚向后,退了一步。
午歇时分至,群臣由勤政殿作鸟兽散。
周沛胥最后一个踏出殿门,矗立在街上,望着殿门口两只威武霸气的石狮子低头不语。
殿外等候的御史卫其允迎了上来,义愤填膺低声道,“首辅大人,皇上如此护短,如何做得了严明公正的明君?!”
云山王作恶多端,鱼肉百姓,手下人命岂止十数条?
卫其允乃贫苦出身,思及此处只觉与那些百姓感同身受,“批捕云山王一事,半月前就应有定论,皇上却借口差使未回,一直推脱。如此下去,晏朝危矣!”
卫其允越说越激愤,“卫国公沈家是劳苦功高,权势滔天。
可那些武痞子也不能仗着有卫国公、及皇后沈氏撑腰,便是非不分,黑白混淆吧?!今日若不是那些武将阻拦,此事又怎会……”
“此事事关朝堂,与后宫何干?皇后娘娘万金之躯,岂容尔等置喙指摘?”
周沛胥眸光骤沉,冷言打断了卫其允。
他身居高位,身侧一直不缺进谏良言之人,言多且杂,饶是有些臣使说错了话,他也向来耐心和顺。
但这话似乎触到了逆鳞,使得这位向来好性子的帝师,脸上现了愠怒之色。
卫其允忽感身周一阵寒气,心颤了几颤,立即拱手俯首,“微臣知错,今后定当慎言。”
过了少顷,阶上的男人似乎顺了气,用平缓的声音道,“你口中之事,我心中有数。”
“退下吧。”
卫其允原以为冲撞了帝师,这一世的前途算是毁了,眼下听得言中并无怪罪之一,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周沛胥这种不因私忘公的作为,也令卫其允愈发敬佩,端了颗心悦诚服的心,后退着朝廊间去了。
才将卫其允打发走,周沛胥正要撩袍踏下石阶,便瞧见一宫女从转角的殿堂朝他行来。
宫中的宫女如过江之鲫,周沛胥从未着意留心过,
可服侍沈浓绮的贴身婢女,他每一个都认得。
这婢女来过勤政殿多次,无不是听皇后吩咐,来给刘元基关照膳食。
“奴婢见过首辅大人。”袖竹屈膝请安。
周沛胥微颔了颔首,“皇上此时应在殿后的暖阁中用膳,皇后娘娘若是有炖品补汤,径直送去便是。”
“奴婢今日并非为皇上送汤食而来。
而是尊娘娘旨意,邀首辅大人而来。”
“皇后娘娘吩咐,那日校场全靠首辅大人舍命相救,娘娘没齿难忘,这才在景阳宫备了薄宴,命奴婢来请大人移步用膳。”
?
周沛胥直觉自己听错了,正要踏下台阶的脚步收了回来。
“什么?你可听真切了?他居然说不来?”
景阳宫内,沈浓绮蹙着眉尖,眸光微阔,满眼的不可思议,蹭然从织金满绣垫上站起,头上的珠翠晃动地厉害。
云杉闻言,头颅埋得更低了些,“奴婢未曾听错。首辅大人先是道那日救驾,本就是为人臣子分内之事,万不敢当娘娘的谢。”
“至于这宴席,一来娘娘此时合该好好休养,实在不该为这点小事费心打点。二来,他实在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无法赴宴,还望娘娘海涵。”
此言说得合情合理,又体面周到,可沈浓绮却只觉得心中浊气一片,吐不出又咽不下。
皇后赐宴!旁人求都求不来恩典。
周沛胥倒好,竟是想也不想,给推辞了?
莫非在他眼中,这真的只是顿耽误时间、需费神应对的便饭而已么?
不行,那软骨散已经倒了三日了,若长此以往,刘元基的眼线定然是要有所察觉。
更何况,今生能不能让刘元基付出代价,周沛胥这监国帝师,乃其中的关窍。
沈浓绮抬手扶了扶发髻的凤钗,深呼吸一口,
“无妨。他若不来,本宫亲自去请便是。”
朝会常常议至午时,为了不耽误大臣们用膳,宫中特意在金銮殿的廊庑下设了公厨,有些臣子亦会自带家中的合口饭食。
周沛胥却与寻常大臣们不同,自有专门的堂厨为他料理膳食,送至专门处理事务的成华殿供他享用,无需与旁人挤在一处。
思及还积压了许多政务,周沛胥脚下的步履,如往日一样生风,只心境却有些纷杂。
这份纷杂中,除了公事,也有私事。
晏朝以往向来是重文轻武,许多在沙场搏命的老臣,顶头上官往往是个才考科举几载不过的文臣。
可卫国公沈嵘跟着先帝四处征战,本就威望如日中天,再加上刘元基登基之后,总是有意无意间推举武臣,这几年,竟隐隐有文武并立的势头。
文臣,自是由周沛胥一手掌控。
武臣,却是唯卫国公府沈家马首是瞻。
因着刘元基当今圣上,及沈家女婿的身份,武臣们便渐渐偏帮偏信,不可掌控起来。
方才卫其允指摘沈家的话,他又何尝不知?
可这与沈浓绮又有何干?她在深闺中娇养着长大,又未曾见过何风浪,生得那般心思单纯,不谙世故,怎懂朝堂的风云莫测?
今日沈浓绮邀他赴宴,他婉拒了。
因私,他盼着她好好修养,不必讲究那些报答救命之恩的虚礼。
因公,云山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实在担心,沈浓绮因听了刘元基的片面之词,借宴请之名,实则是来说项求情。
毕竟,她若在哀求流泪,那他也不知,能不能真狠下心来拒绝……
周沛胥脑中思绪万千,顺着红墙黄瓦朝成华殿踱步走去,才跨过一道垂花门,便瞧见了廊间,有一身着粉衣的姑娘在朝门廊张望。
这女子乃是贵妃张曦月之妹,张银星。
她生得清秀,可额头处尖窄,眼神有些许飘忽不定,不免让人觉得她有些难以亲近。
张银星本正双腮含粉,不断捋着额间散落的发缕整理仪容,望见周沛胥的刹那,立即含笑迎了上来。
她身姿偏侧展露曲线,规矩行了个礼,掐住嗓子娇声道,“帝师怎得现在才回成华殿用膳?想必定是饿了吧?”
周沛胥下意识微蹙了蹙眉尖,可他从来不是个喜让人难堪之人,只应对道,“公事繁忙耽搁了。”
“不知云阳县主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世人皆道贵妃张曦月气运好,本是一九品官家女,当初嫁给藩王刘元基已是高攀,可在潜邸不过陪刘元基过了几年苦日子,就一跃成为当世宠妃,连带着姊妹张银星也被封县主,得享俸禄。
“长姐说,帝师日日俯首案牍,闲暇时还要辅导皇上功课,实属劳苦功高,所以今日特命我送几碟小菜,及些自制的糕点来,给大人添餐。哪知还未走到成华殿,便在此处撞见帝师了。”张银星边说,还不忘边含羞抬眼望他。
她分明是蓄意在此地等候,却将其说成了偶遇。
寻常女子若帮外男送餐,大多会顾忌男女大防,哪怕不让侍卫转交,也定要站在偏僻处等候,免得惹上诸多麻烦。
可二人现下所处的门廊,乃人来人往之地。
周围着甲胄的持刀卫兵便有十数人之多。大多侍卫面上不表,彼此的眉眼间,却纷纷搭起了戏台子。
张银星确是特意如此。
她自小生在穷苦之地,缺衣少食长大,好不容易托了张曦月的福,乍见富贵得封县主,如今唯一需要操心的事儿,便是她的婚姻大事。
可寻常男子,论才貌品性,哪儿比得上眼前的周沛胥?
可张银星心中更是清楚,周沛胥此等神仙公子,身周的爱慕他的贵女如天上繁星,几时轮得上她?
矜持婉转?那是大家闺秀玩的把戏,从来不是她这夹缝中野花的处事之道。
所以她巴不得旁人误会,左右只要与周沛旭扯上些许关系,她便觉得胜算多几分。旁人若是乱嚼舌根,去皇上姐夫那儿请道圣旨拔了舌头便是。
“如此,便多谢贵妃美意了。”周沛胥不知她心中这些弯弯绕绕,推来阻去难免费神,他没有这么多闲功夫,命阿清接过食盒,便要朝殿中走去。
这几道餐食,就当是留给下人加餐了。
张银星怎会错过如此绝佳时机,眼瞅着周沛胥从她身侧行过,她“哎呀”一声,佯装脚底一滑,整个身子朝周沛胥倾压而去。
在张银星跌倒的一霎那…
…只觉后背有股力道将她稳稳托住。
他果真接住了她!
素来听闻周沛胥谦谦君子,对女子更是温柔体贴,果真她没有赌错!
张银星心跳如鼓,脸上红光一片,正想着该如何致谢时……
却暗暗觉得蹊跷起来,抵住她后背的不像是手掌,不仅硌背,且半分温度也无!她鸡皮疙瘩瞬起,猛然回头张望。
竟是周沛胥抽出了身侧侍卫的剑鞘,用剑柄的力道稳稳撑住了她!
周沛胥语调低沉,又略带凉意狠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县主今后还需当心脚下,否则下次,
若是佩剑另一端对着县主,便得不偿失了。”
剑柄的另一端,不就是锋利的剑刃么?!
他这话面上看是提示,实为□□裸的警告!
张银星心中一紧。
她忘了周沛胥虽温文儒雅,可他是权倾朝野的首辅!
性子好,不代表没脾气。
若他真想了结她,她估计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这般左手翻云,右手覆雨的人物,就算是想要皇位,费费力也能坐得到。
长姐张曦月尚且费尽心思想要拉拢,她却如此不识好歹惹他厌烦。
巨大的惊惧扑面而来,张银星浑身止不住地战栗打颤,正想着要如何分辨解释…
此时,却从廊亭处传来一甜美女声。
“本宫说怎得帝师不肯移步谢宴,原是与佳人有约了。”
二人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垂花门前不知何时停了一软轿。
所谓“千工床,万工轿”,这通体金丝楠木的轿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轿上浮雕了数百个花鸟虫兽,又有珠翠、流苏、彩绘作为装点,由八个轿夫稳稳托着。
轿内伸出一只嫩白如葱的玉手,将窗边的帷幔轻轻撩起,露出张美撼凡尘的容颜来。
“参见皇后娘娘!”周围的侍卫再也顾不上看热闹,尽数膝盖一弯,跪了满地。
周沛胥神色一顿,立即将身后的剑柄撤入侍卫的剑鞘之中是,拱手问安。
后背的力道迅速消失,张银星重心不稳,踉跄着差点真摔在地上,立稳身子之后,这才屈膝躬身请安。
只是瞥着一旁毕恭毕敬的周沛胥,张银星心中生出几分怪疑来。
先帝早有遗命,在摄政期间,周沛胥出入各种场合,皆可对皇帝免行跪拜参见之礼,周沛胥也确是如此做的。
可眼下瞧着,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倒是拱手作安,礼数周全守规矩得很。
“免礼。”
沈浓绮丝毫未料到周沛胥会拒绝谢宴,便想着亲来相邀。
火急火燎赶来成华殿后,竟瞧见在光天化日之下,周沛胥在大庭广众中,当着诸多卫兵的面,竟将张银星紧紧搂在怀中,且还咬耳私语了起来?!
沈浓绮心下便生了几分恼意。可再恼,她也不能表露分毫。
毕竟堂堂皇后,自然是不可能轻易让个外男左右情绪的。
身为皇后,处事更要文雅从容。
思及此处,她勉力扯出了几分笑。
“只是帝师还应明说才是,也免得本宫来请了。”
周沛胥虽知她误会了,但不知为何,只觉得居然在这话中,咂摸了丝微不可见的酸意。
他并未直接解释,而是掀起眼皮,瞧了张银星一眼。
张银星只觉背脊传来一阵凉意,忙不迭出来说道,“娘娘,小女不过是听从贵妃吩咐,顺道来给帝师送糕点加餐而已,并未与帝师有约。”
“既餐食已经送到,小女还需回去复命,还请娘娘恕小女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去了。
沈浓绮望着张银星远去的背影,只当她是被偶然撞见,才臊然离去的。
周沛胥无论出现在何处,总是有众多莺莺燕燕相随,甚至有痴情烈女放言,若今后嫁的夫婿不是周沛胥,宁愿终身不嫁。
她重生前,充其量将他视为臣子,可重生后,瞧他的视角便不一样了。
饶是知道他心中深藏的是自己,绝不可能与旁人生出情愫,可免不了还是会生出些许不快出来。
沈浓绮轻呼了口气,将窗帷再往高撩了撩,“既然未与人相约,首辅大人不如同本宫移步景阳宫用膳?人常道滴水之恩,需涌泉相报,更何况那日在马场,本宫受的可是救命之恩。若是草草揭过,实在心中有愧,还望大人成全本宫这副诚意才好。”
周沛胥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原以为沈浓绮的谢宴说辞,不过是走个过场,彰显皇后恩泽而已,着实没有料到她会亲自来请。
“娘娘本该静养,却因此等区区小事,而惊动娘娘大驾,若令娘娘凤体不宁,臣实在万死难辞其咎。”
“咳咳……为表本宫诚意,应当如此。”
沈浓绮见他身姿挺立,未动分毫,一时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是愿不愿意移步赴宴,干脆下轿,准备亲自上前去请。
周沛胥抬眼一望,便瞧见沈浓绮那张原本白皙的脸蛋,因咳嗽而映出了几丝红晕,如骤雨砸过的娇柔花瓣,脆弱不已又娇媚万分。
她镶了硕大南珠的绣鞋,一脚踏在了轿凳上,正要下辇,准备朝廊间踏去。
朝廊口望去,却发现周沛胥正大步朝她走来。
此时一阵穿廊风掠过,她只觉得腰下的裙摆,被风飞速扬起,又迅然落下。
待整理好裙摆抬眼,才发觉周沛胥不知何时已站在垂花门风口,将披在肩上的氅子伸展而开,替她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凉风。
“此地风大,不宜娘娘久留。娘娘还请先行上轿,微臣稍后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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