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三郎

偏殿之内，盛怀安言辞激烈，直指谢敛道：“谢予白，你如今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朝堂之上可还有一个人看不出来。”

        “你是想学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也不知道谢予白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还请你考虑的清楚了。”

        盛怀安的拳重重的砸在了书案上，紫檀木做的案几都已经随之摇晃。顾容雅眉头紧紧蹙着，低声惊叫道：“盛琅！”

        盛怀安这才缓过神来，哄顾容雅道：“阿囡别怕，我在这就一定护你周全。”

        顾容雅微微眨了眨眼睛，有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煽动，在脸颊上投下几分阴影，她此刻都感觉要窒息了。

        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顾容雅冷静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对着谢敛深施一礼道：“左相，盛……夫君今日是醉了，还请左相不要动怒，他不是有意无理。对于北狄使臣，妾身一会就会前去道歉。”

        盛怀安听到顾容雅说的话，神色差异，刚想开口，却被谢敛打断。

        谢敛却仍旧神色自若，看着面前相互依偎的两个人，他语气轻柔道：“事已至此，北狄那些使臣肯定是不能留了，我已经下令将他们处死。至于弥诺和阿碧雅，我会将他们软禁起来，成为我手中的筹码。”

        顾容雅听完他又如此平静的语言，说出如此惊骇的话，不由得有些颤栗道：“你”

        盛怀安冷哼一声道：“现在没法去把你北狄人的主子供起来了”

        谢敛却不看他，直接向顾容雅敛襟一礼道：“敛为刚才的失礼而道歉，我想盛夫人或者说顾大姑娘应该是聪明人。”

        她听到那句“顾大姑娘”的瞬间感觉身体一直失重，险些后仰摔倒过去。盛怀安赶紧托住她的后腰，朝着谢敛怒斥道：“谢予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三郎，你真的觉得你如今的状态，被下了药又受了伤，还能护着你怀里的娇娘全身而退吗？”谢敛低头轻轻摆弄着手里的折扇，“三郎，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手握重兵，可是怎么有些方面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我是真的失望了。”

        “我也是，教会了你那么多，怎么如今还像个白痴呢？上位者的规则，你还不懂吗？”

        谢敛抬眸，他仍然有一副宛若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般的外貌，可是他此刻眼神里只有那种凌驾于人睥睨傲然。

        “就算在军权上，我还不能和枢密使相抗衡，可是起码禁中的御林军还归我的掌控，就你带的那些亲兵，三郎，你不会以为真的能闯出去吧？”

        盛怀安此刻如同被激怒的狮子，喉咙中发出低低的怒吼，做势就要往谢敛身上扑。

        可是谢敛躲也不躲，只是在原地静静立着，双眸紧紧盯着盛怀安。

        顾容雅赶紧死死拦住盛怀安，朝谢敛问道：“等等，盛琅是中了什么毒”

        “顾大姑娘别担心，倒也不是中毒了，只是被阿碧雅下了一味叫‘醉芙香’的药他只是浅抿了一口茶汤，不打紧的。”

        谢敛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些玩味似的去瞧顾容雅的反应。

        她此刻急的好像没有了思考能力，眉头紧紧皱着，神色焦急道：“到底是什么毒？可有解药吗？怎么没事呢？”

        谢敛眸光一下就暗了下来，笑容却更加肆意道：“也不是什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妾身请，不求左相明示。”

        “就是……顾大姑娘不就是解药吗”

        顾容雅还没有反应过来，掂着足尖去摸盛怀安的额头，想去摸他是否额头发烫？盛怀安却哑着声音低声道：“阿囡，别闹。”

        顾容雅一下子反应过来，登时脸颊涨的通红。

        谢敛却笑出了声音道：“三郎可是冒着雨就去找的顾大姑娘，可见真是情比金坚……”

        顾容雅大致知晓了事情发展的全貌，盛怀安去找谢敛理论为什么擅自同意北狄人的降表，结果却被阿碧雅设计饮下了添有迷药的茶，结果盛怀安当场同他们闹翻。

        顾容雅略微思考一下，怪不得他今晚这么反常，不过那不就是说，他……吻她的额头那一下难道是有意的

        “别说废话，你到底想要什么？”盛怀安双目赤红，缠着绷带的左手也因为他过度剧烈的动动作而导致伤口崩开，绷带之上重新染上血痕。

        “盛三郎，别动气啊！重始至终我只是想要一个盟友罢了，这些年你不都有知道吗？”

        清风拂过堂内，谢敛的转向窗旁，望向夜空之中的明月，声音也随之飘渺。

        盛怀安这些年能从一个纨绔子弟成长到如今的少年将军确实谢敛功不可没。

        对于当年盛家以及盛怀安外祖家一事，顾容雅听完只觉背后一凉。盛怀安外祖江氏一族曾经是整个大境靖最有威望的武将世家，盛母也是曾经是江大将军最宠爱的小女儿。

        然而靖朝一向重文轻武，名门士族的盛家不同意这门婚姻，最后还是江大将军为爱女求来的官家赐婚，而且一直流传为京中佳话。

        不过帝王之家到底猜忌之心过重，江氏一族手握重兵，怎能让他安心

        直到后来一场大战，盛怀安的舅舅表兄全都死在了战场上，也曾有人怀疑过□□武将世家，还一度有望收复失地，怎么就因为这样一场小战尽数折戟沉沙，满门男丁战死沙场了呢

        不过这些猜忌的声音最后也没了踪影。盛怀安外祖父得到消息之后，一夜白发，疯了，并且不到一年就也去了江氏一族没落。

        官家破例给江大将军追封为王，礼遇备至。可是人都死了，又能怎么样呢？江氏子弟的旧部全都寒了心，宁愿弃甲归田也在不入仕。北方的边防也就逐步的弱了下来。

        盛怀安受到的波及更大，母亲自从生产之后，就体弱多病，如今得到了这样一个重创，悲伤过度，就这么去了。

        他父亲娶了继室，继母又生下来两子一女。尤其是盛家嫡次子，从出生父亲就为他大摆宴席，被寄予厚望。而他就像是一个彻底被遗忘的孩子，就算做的再好，也得不到父亲一句夸奖。

        而那些弟妹闯下的祸，却往往需要他来承担。他盛琅并不成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人，那既然如此，不如就闯祸吧，起码还会得到一些关注。

        他与夫子对骂，和同窗斗殴，聚众赌钱，看着父亲为他奔走劳碌，指着他鼻子训斥他废物，盛琅却不知道为何，畅快极了。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顾容雅总是在旁边添油加醋，幸灾乐祸。

        可是最后……她也离开了。如果说一切这样过下去，倒也没什么。

        可是他继母竟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想将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继承人，设计除去，为他的儿女今后铺路。

        “盛三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若想涅槃重生，必经挫骨之痛。”

        盛琅消失的那三年，江陵人人拍手相庆，甚至一度成为笑料。

        京师第一纨绔子弟终于死了，醉酒死于陋巷中，竟然有一个朋友，连家人你都不愿意为他的失踪而报官。整整三日，夏季尸体都已腐烂，才被发现。

        三年，一连三年，盛父高升至参知政事，在左相谢敛的屡次谏言之下，官家终于同意重开武举，一时之间众多寒门子弟争相报名。

        盛怀安以江琅为名，自称容貌粗陋，恐惊吓了京中贵人为由，不以真面目示人，头戴鬼面。他白衣长剑，翩然若仙，江陵人称“鬼面郎君”。

        直到一举夺魁，金殿面圣，盛怀安才摘下鬼面，道明身份，成为先帝钦点的武状元，江陵全称震惊。后来又将继母押送至大理寺，被判处了流刑。

        谢敛眸色流转，煽动般的问向盛怀安道：“盛三郎，就说一个现在你比较想迫切的话题，你和顾大姑娘真的可能吗？盛大人会答允了你们吗？”

        “谢予白，你别叫我盛三郎！”三郎是盛家堂辈的大排行，盛怀安却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亲人如此亲昵的叫过他。

        现在他想要彻底脱离盛家，又怎么会像同意有这样一个名字呢？

        “那为什么不愿意答应我的提议呢？大靖如今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在先帝的手里被毁成什么的样子了，他不辩忠奸，满朝之上小人当道，为什么我不能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呢？”

        仿佛是要与他说的这句话映衬一般，原本安静无波的夜空，忽然掠过一道闪电，刹那之后，一声炸雷惊响。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

        谢敛无比激动打量着相互依偎的两人，阿碧雅也好，顾大姑娘也好，他需要一个筹码，一个可以把盛怀安手中兵权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中的筹码。

        他扶植赵承泽登基，不但因为他年幼且有些痴傻，更因为他把先帝那些子嗣杀的杀，贬的贬，可是枢密使那个老东西还想着让三皇子回来继位。

        谢敛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因为疯狂而眼神炙热的谢敛，盛怀安面色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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