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权臣的过去
“左相到底要说什么?直说便是。”顾容雅声音坚决,原本娇妍昳丽的容貌也染上了几分果毅与坚定。
谢敛一瞬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真美啊。记忆又在刹那间重叠,他想起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大小姐。
身为御史大夫唯一的女儿,却和她刻板守全拥有完全相反的气质。她从小被全家娇养着长大,养成了事事争强好胜的性子。
她的父亲顾况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有才学的寒门举子都已能拜入顾况师门为荣幸。彼时在顾家曾经设置过家塾,授课的夫子都是一方名师。江陵的权贵子第,或是受到顾况接近的贫寒同族后人都可以来这上学。
顾容雅虽为女子,却与他们同窗。她生得极美,却不是寻常女子的温婉柔情,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如秋水般的眸子灵动而有生气,白皙的几乎接近透明的双颊衬得绛红的朱唇更添娇媚。
容貌、才学、品行无一不是在江陵城贵女首屈一指的存在,更是被当时的圣人钦点了“江陵第一名姝”。
她却从来不愿意止步于此,就连投壶骑射这样的项目都不愿意输给男子。
虽然江陵大多数勋贵世家还都仅仅认为顾家这位大姑娘只是一朵的娇花。
可是谢敛那个时候对她的第一印象却是,明艳且张扬。事实证明,她的确是这样。
在那个街头,他被那些孩子欺负,被打得鼻青脸肿,还不敢还手。顾容雅扬着下巴问道:“你们凭什么打人?”
小女孩的声音娇嗔,却分明有一股子傲气。那些打他的孩子原本还想骂她多管闲事。
可是她撂下一句道:“信不信我去报官?”
原本欺负人的孩子,抬头看着她的一刻竟然都震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容貌太过出众,还是被奶凶奶凶的气势吓到了,亦或是她的穿着精致,一看就是官家小姐。
那个时候,她还小着呢,费力拉起他来,只能仰着头才看得到他的脸。
“我是这江陵顾家的长女,家父官拜御史大夫,最是公正无私,容不得你们在江陵为祸。”
她声音清脆,尤其是训斥人的时候,中气十足,有极强的震慑力。平时玩劣的那群孩子,在这样一个粉雕玉器的小女孩子面前却乖的很。
虽然没过多久,顾家的管家奶娘就找回了他们这位大姑娘。可是顾容雅还端着架子,用眼睛斜斜一瞥谢敛,将手帕递过了过去。
“擦擦脸吧,瞧你这副样子。”
他当时真的是狼狈极了,头发散乱被汗水浸湿粘黏在一起,由于打滚求饶,脸上,身上尽数沾满了泥土尘埃,嘴角还残余着血迹。
那方帕子是浅紫色的缎面精致的绣了几朵小芙蓉,似乎还沾染了面前女孩子特有的胭脂香气。
他知道自己本不配,可是那个刹那,他鬼使神差的接过了那方帕子,在她的注视下擦了擦脸。
谢敛本来想将帕子还给她的,顾容雅却已经一脸嫌弃的摆手道:“送你了,送你了。真是脏死了,赶紧拿走。”
明明是嫌弃似的语言。可是他甘之如饴,真好,今天遇见真的仙子,还送了我一方天宫中的手帕呢。
顾容雅被带走的时候,突然回了头,看到谢敛一脸木然,莫名的有些生气,朝着他大声喊道:“被人欺负了,你不会还手吗?不会是想办法吗?这么蠢,下次我可不想再看到你被欺负了。”
当然了,他们向他施加下的所有痛苦,他终将以千倍,万倍还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他,谢敛,终将爬到他们都无法到达的高位。
这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侮辱他的人,欺负他的人,最终都会向他俯首称臣,跪地求饶。
谢敛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弯起唇角,顾家的大姑娘,真的好美。
他轻嗅着那方绣帕上的余香,原本已经麻木的眸子里渐渐有了光。
飞蛾扑火,是因为越是在黑暗之处滋生的虫子,就会愈发的向往光与热。
他也算是出生于望族之家,南郡谢氏,可是自从前朝随成宗衣冠南渡之后,族中兴旺,早就不复当初。到达了靖朝,早已没落。更何况他家还只是一介旁支子弟。
可是他祖父却仍守着祖训,更希望家中恢复当初的荣光。他的大伯父被祖父逼着读书,年过四十才得中进士,一举就疯魔了。他的父亲不堪于祖父的压迫,开始赌钱甚至眠花宿柳,最终最死在街上。
他的祖父最后死在一个冬天,他们家都拿不出钱去购置炭火。可是祖父死的时候,还念叨着“有愧先祖。”
呵,真是可笑啊!
谢敛的母亲被看中改嫁给一户姓季的贫寒举人做继室,他无人教养也随着母亲上门了。
哦,对,他原来不叫谢敛,叫谢功成,是他那个做梦都想着让自家子孙飞黄腾达的祖父取的名字。
季举人嫌他名字不好,挡了自己的运势,便给他改名为季敛。别说他这名字一改,自己那位继父当真沾染了一些好运,最后到了京城江陵做了一个小官,母亲也又有了身孕。
他到了江陵之后,又纳了几房姬妾。谢敛的境遇更加不好,连家中的小厮都可以欺负到他的头上。母亲却总是教他忍让。
对,忍让。曾几何时,谢敛在江陵唯一的盼头就是,这里是皇城,充满机遇。飞黄腾达,凌驾于人上。
他见到顾容雅之后,终于有了另一个愿望。他可以在她身边,看眉眼弯弯,面带笑颜,那一定是世间绝美的颜色。
三年之后,他终于有了机会。御史大夫设家塾为江陵幼子开蒙。谢敛因为在家表现的乖顺听话,终于也有机会进入学堂……
作为幼弟的书童……母亲竟对此事毫无异议,还特意嘱咐他,要幼弟年幼,让他多规劝着好好读书。
这些年,谢敛的母亲在季家也过得不好,她虽然颇有几分姿色,但如今操持家是劳累,又年老色衰。在宠爱上,如何敌的过父亲那些年轻的姬妾呢。
索性,母亲也为季家生了两女一子,虽然只是继室,却也算得上是正房。母亲天天念叨着,要让幼弟得个大功名,好给她加封诰命,扬眉吐气。
谢敛也跟母亲说过,他也可以状元及第,也可以让母亲封诰命,却屡屡被母亲嘲讽。那是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他仅存于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是,母亲的亲人却不只有他唯一。
少年那种仅有的骄傲也被碾的支离破碎,不剩分毫。
就像是谢敛再一次见到那个明艳骄傲如牡丹的女孩子。
她穿着浅紫色的长褙子绣着的白芙蓉栩栩如生,在日光下泛出光泽,足以见得绣娘的手艺和材质的精美。白玉的梳子斜插在发上,珠花摇曳,风姿绰约。
顾容雅身旁站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小郎君,他们时常斗嘴吵闹,却看起来亲昵非常。
面如冠玉的小郎君总是顶撞夫子,被罚站又逃了学,顾容雅骂他的时候,那个小郎君总是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些小玩意哄她。
糖葫芦、蜜枣糕、油酥饼……还有好多他见都没见过的。
谢敛暗中打听过,小郎君是盛家的嫡长子盛怀安,甚至还定过娃娃亲。
没错,他们才是一类人,连眉宇间散发的气度都那么相同,从容且骄傲,宛若锋芒毕露的玉石,从来不需要藏拙。
谢敛在学堂给幼弟当书童,却也学会了不少。比如夫子讲李太白的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多好啊,青梅竹马,和他这种人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近在咫尺,谢敛却终究也没有那种胆量上前一步。
直到那天,幼弟又没有背下来经文,不但当众出丑,还忍不住当众骂了夫子。季家焉能和盛家相比,夫子以不尊师重道为由,责令他不要再来。
谢敛知道,他可能没有再也没有了机会。于是他悄悄拿出藏了好久的随身携带的那方帕子,想问顾容雅还记不记得他?
可是帕子却被幼弟抢了去。谢敛第一次动手打了幼弟。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他们被逐出府外,最终幼弟不能进入学堂学习也算在了他的头上。
那方帕子也被撕成两半。
多年之后,谢敛掌权直接让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身首异处。
“左相要是实在没有事的话,妾身也不想再叨扰了。”
顾容雅见谢敛低头沉思,一双文人纤长的手在桌上十指交叠,却迟迟不发一言,她也有些恼火了。
谢敛垂下的眸子神色挣扎,忍不住自己也去嘲讽自己。
多少年了,直到如今。他们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已然位极人臣,她却是罪臣之女。
可是当面对她时,还是全然没有半分勇气。
沉默半晌,谢敛从袖中拿出那两个半截的帕子,声音微哑道:“敢问顾娘子还记得这方绣帕吗”
十年一梦,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年少时倾慕的女孩子吐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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