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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曼陀罗


江陵的整个夏秋都是多雨的时节,天色变化莫测,刚才一会是月色清朗。顷刻之间,便是暴雨如注。

        一只小巧的袖箭陡然擦破了窗棂纸飞射到屋内来,刚才揽月阁空气中安逸到几近凝滞的气氛被这只暗器所打破。

        那袖箭“嗖”得一声飞射进来。带着削金断玉般的力道,在夜色中泛起一道寒光,直直朝向谢敛的左侧脸颊射去。

        屋内的两人都是没有防备,谢敛一向做事谨慎,无论身处何方,总会有信得过的暗卫在私下里为他守着。可是谁又能想到如今皇宫之中竟然有了刺客,更可怕的是,那刺客似乎神通广大。

        谢敛眉头微蹙,侧身就要去躲那只袖箭,可是他到底是一个文人,身手并不算得利落,他偏头去躲,却还是在脸颊上擦出了一道血痕。

        但他到底还是摆出了几分临危不惧的气势,一边向门外隐藏着的暗卫吩咐道:“来人,把犯上作乱之人,拿下。”

        顾容雅却仔细的观察了那只袖箭,是精铜所制,数指长短而已,实在可算得上是小巧精致。可是她看那到袖箭直直钉入墙里三分,不由的心中暗惊,好霸道的力道。

        谢敛此刻分出神来去安慰顾容雅道:“娇娇,恐怕来人是要找我麻烦的,你留在这很危险,先去躲一会。”

        顾容雅险些嗤笑了出来,首先是她尤其反感谢敛叫她娇娇,更在让她想笑的是,谢敛这是在怕刺客拿她的性命去威胁他

        可笑之极,她好歹也在军中待过半年,谢敛他一届书生,到时候恐怕要先她被抓。

        先于他的所期待的暗卫出现的竟然是——盛怀安。

        “砰!”的一声,揽月阁正殿内室的的一扇雕花木窗被人从外面骤然用暴力打开,阴冷的风卷着细雨如针般被扫入屋内,地上也积了一滩水渍。

        窗外大雨犹如瓢泼,凤凰花树的树冠上,少年面色如玉,一袭白衣,长剑在手,双目却已经发红。

        夜色暗沉,灯火朦胧,顾容雅一时没有看清来人,却闻到了空气弥散的酒气。是江陵别客居的醉芙蓉,雨中的少年头发披散,显然一副疯癫之态。不知道饮了多少的酒,才醉成这个样子。

        窗子打开的一瞬间,他提着手中的长剑,踏风直接跃进屋中,身姿飞影如长虹一般。刹那,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借着这一道光,顾容雅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庞。

        “盛琅!”她不禁脱口而出,短短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久别重逢的喜悦,身陷囹圄的悲哀以及看到他瞬间的紧张。

        盛怀安剑眉倒竖,模样也是怒极,长剑出手,直接往谢敛的颈间刺去。

        谢敛不愧为大靖第一谋臣,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冷静思考,侧身赶紧躲过这致命一击,又直言道:“盛将军深夜到访宫闱,以武犯禁,难不成真的是要反了?”

        在他的厉声指责之下,盛怀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要笑意,致命的压迫器是排山倒海而来,让顾容雅都一时紧张的无法呼吸。

        “谢左相恣意废立新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盛某和您比起来,可真的是算不得什么。”盛怀安早已经被淋的湿漉漉,从头到脚都在往室内淋水,眼眸深邃犹如地狱归来的鬼魅,令人恐惧。

        “盛琅,快走!”顾容雅看到此刻神志有些不清的盛怀安,当真怕极了他会出些什么事情。

        盛怀安做事本就冲动,此刻恐怕又饮了烈酒,更是会不计后果。

        她知道谢敛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在问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他那些随身的暗卫过来救他。一旦到了那个时候,盛怀安虽然武功高深莫测,可面对群殴,以一敌十,又有何胜算?

        果然,在谢敛这番怒斥之下,他的暗卫悄无声息的从四面八方出现,以围攻之势,不断向盛怀安靠近。

        可是他却丝毫不惧,直接向顾容雅伸出手来。

        盛怀安看向顾容雅的眼眸还是温柔的,他的声音已经嘶哑的不行,道:“阿囡,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在她面前,盛怀安永远像一个温顺的会摇尾巴的大狗狗,他的脸颊此刻因为过度的饮酒,而泛起桃花般的红晕,眉目温朗,就像是在等待她摸头鼓励。

        还没有等顾容雅反应过来,谢敛去先盛怀安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轻声道:“娇娇,有他们处理,我们先走,别被伤到了。”

        谢敛此刻力气极大,在顾容雅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下把她拉了个趔趄,险些跌在他的怀中。

        盛怀安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怒火陡然被再次激起,有发狂的暴力野兽。

        寒光在空中一闪,他手中的剑一下子飞了出去,直接想去削谢敛的头。盛怀安剑势极快,暗卫也来不及上前对抗。

        谢敛终究还是怕长剑伤了他身旁的顾容雅,随机立刻就做了选择,他将顾容雅小心的护在怀中,背对着盛怀安,等那一剑落下。

        不过谢敛这些年养的那些安慰,不愧都是死士,这一件主人有难,有人暗器脱手,一枚飞镖击中了盛怀安的剑身,虽然力道不足以将他手中的常见弹飞,但却让剑尖偏了一寸。

        在这样的空隙之间,那个暗卫飞身上前,想要和盛怀安缠斗,却直接被刺进了心脉。鲜血喷发出来,他以身档剑为谢敛争取到了时间。

        谢敛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接将身旁的顾容雅半拉半推的带了出去。

        剩余的暗卫见主人已经不在战局之中,在彻底放下心来大展身手,他们一跃而上,把盛怀安团团围在中央,缠斗到一起。

        “真是个该死的疯子!”谢敛脱离了危难,开口就咒骂道,又安慰身旁的顾容雅,“没事了,娇娇,别怕。”

        谢敛用手去遮她的眼睛,好像是生怕让他看到如此血腥残暴的场景一般。顾容雅在心中腹诽,就好像典狱不是,他带着她去的一样。

        顾容雅一脸漠然,刚才趁乱之间,她早已经卸下了发髻上簪的金钗。她左手背后,食指的指腹划过锋利的钗头,指间就已经沁出了血珠来。

        不得不说,谢敛培养的那十位黑衣暗卫都是身手上成,顾容雅自知和他们其中任何一位都不是对手,况且现在身上没有兵器,如果贸然参与战局,恐怕不能帮忙,反而是给盛怀安增添麻烦。

        既然如此,就只能想另外的办法了。顾容雅为人处事从来都是谨慎,可是事到如今,盛怀安既然选择了这一番作为,他们便已经没有了退路可言。

        顾容雅心中打定主意,自然把手里的金钗握得更紧。

        谢敛此刻一直关注着屋中的战局,心中暗道不好,他自知刚才在盛怀安手中活下来其实也算得上是捡了一条性命了。

        如今他的那些暗卫和盛怀安缠斗正憨,虽然你表面上在人数上占了一些上风,盛怀安被围殴白衣之上见了点点血渍,宛若一朵朵血色的梅花。可是他大有种越战越勇之感,丝毫没有为身上的伤而动容,身法从容,长剑挽花甚至带了低低的啸气。

        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的蔓延开来。

        真是个疯子,谢敛不禁也有一些神色不安。

        那些暗卫有些被他直接击飞在地,削去了半边脑袋,血流如涌……人数不断减少。

        谢敛并不信任中宫中的侍卫,虽然御林军明面上受他的管制,但实际上却多有盘算。他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委托于这些人上。因此才组建了这些死士暗卫。

        但是谢敛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平日里让他最为信任的暗卫竟然会失败,甚至有可能全部折在一个人手里。

        他眸中神色忽明忽暗,却转瞬间想到了办法,他想派人赶紧叫御林军过来,盛怀安此刻能以一敌十,但是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难不成他还真能以一敌百,一人便横扫千军吗

        可是由于事发突然,宫娥与内侍都不顾主人的吩咐,逃命时的远离这里。

        谢敛心中着急,自他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之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如此狼狈的事情。气度全失,险些丧命于一个本该由掌控他手里的棋子手里。

        他此刻眼神暴戾异常,事到如今,盛怀安,恐怕是真的留不得了。可是盛怀安他毕竟执掌军权,如今突然死在宫闱之内,为了避免他那些部下□□,恐怕得让他费一般力气去想说辞。

        思量片刻,他已经做好了决断,对顾容雅轻声道:“娇娇,你先去偏殿躲一会,千万别被伤着了。”

        顾容雅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声音娇软道:“别走,我怕。”

        谢敛听到她如同小猫一般的声线,心中莫名的柔软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依赖于她,他不自觉就俯下身想要再去安抚她。

        然而下一刻,冰凉的金钗直接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谢敛不可置信般的对上顾容雅的眼睛

        “别动。”顾容雅声音冰冷,谢敛到底也是一个成年男人,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桎梏他。

        “都给我听着,要想你们的主人没事,就都给我放下兵器,否则我就算玉石俱焚,也不会放过他。”

        她从来不是需要依附于人的菟丝子,娇软无害的外表之下,藏着那颗心的是有毒的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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