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朱大

顾容雅坐在主位之上，面前垂下一道珠帘。绿漪为她端上一盏茶。她看着碧绿的嫩芽在盏中滚沸的清泉中微微舒展开来，倒是别样的生机盎然。

        她端到唇畔前，浅呷一口，抬眸去扫视下去庭中负手而立的刘郎中，轻声道：“依照你的说法，其实这方子开药，一是治风寒，但是更主要的其实是让我调养身子，滋养温补。”

        厅下站在中央的刘郎中频频点头道：“没错，身为医者，治病救人。若是只能在病人病情最严重之时才施药，实在乃是最下等之选，真正好的的医者，应当是根据病因，对症下药，彻底的铲除病根，治愈顽疾……”

        眼见着刘郎中又开始絮叨，顾容雅连忙摆了摆手，瑛妈妈立即明白了示意，来在刘郎中跟前道：“得了，不用你继续说这些，我们容姐儿是想问你既然说这药房没有问题，煎水服用的药材你刚才也看过了，你就别啰嗦了，直接说倒是什么出了问题”

        刘郎中一看瑛妈妈此刻神色微怒，也不自觉的正色了几分，赶紧想着顾容雅的方向拱手一礼道：“娘子容禀，莫要责怪。”

        他后边跟着的两个小厮立马呈上了木质托盘，刘郎中从中拾起了两味药材，递给一旁的绿漪道：“且给娘子看看，到底有什么分别？”

        绿漪轻轻掀起来了珠帘，将那两味药材送到顾容雅手上，道：“容姐儿且过目看看。”

        顾容雅将那两味药材拿在手上，略微迟疑，细细看去，这两种草药形状大抵相似，约末两寸长短，叶片成锯齿状，花株生芯内为黄色。可是它现在被晒干了，全株入药。顾容雅单凭肉眼也难以分辨差距。

        她知道药材除了可以从形态颜色上观察差别，也可以去嗅香味去分辨。顾容雅想着，轻轻俯下身靠近，依次把两株草药凑近鼻前，轻嗅其香。

        可是顾容雅到底也不是大夫，嗅觉亦是与平常人没有分别，她饶是努力去区分，也是半天没能找到它们的差别。

        顾容雅摇头抬手叫绿漪过来，将手中的两味药转手又送了回去。

        瑛妈妈立刻会意道：“别打谜语，要你说就赶紧你说明白。”

        “这两个药材是同属于草药且形状相似，药效也有相同之处，可药性却大不相同。娘子气血虚亏，应当用温补之药，然而这药材里却混杂了大部分这种凉性之药，而且还带有微毒，身体虚弱之人，不易服用。”

        刘郎中语气渐急，显然是十分严肃之事，道：“虽然这种草药价格比较便宜，但是长此以往替换而用，不利于娘子的身体。而且刚才我去府库查验，发现所买的药材，尤其是名贵的，多以次充好，甚至选用已经没有药效的沉年之药代替。”

        “比如，贵府之中的党参、黄芪与茯苓，本该是选用上好的良才，可是里面大多都是次等，甚至还有假冒之物，混杂在其中。如此一来，娘子的病怎能大好呢。”

        刘郎中一席话说完，众人脸色一变。瑛妈妈好像已经知道了始末，刚想要发作。顾容雅轻咳了一声，赶紧拦下她。

        顾容雅端起手中的茶盏，左手掀起茶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正声道：“辛苦刘大夫了，绿漪，把酬劳给刘大夫送过去。”

        绿漪立刻拿出了早已备好的银票，刘郎中还有假意的在推辞一番，顾容雅也就顺势说了几句是他应得的。

        他这一离开，自然有人为他带路。

        可是刘郎中前脚刚一离开府上，房内一时间空气仿佛要凝制住一般，所有人都不敢开口一时，噤若寒蝉。

        瑛妈妈赶紧朝庭中的侍卫命令道:“把朱大那小子给我抓过来。”所谓侍为是盛怀安一手操练出来，在家宅负责维护安危，平常并不轻易动用，这一下用来抓人，看来是瑛妈妈当真动了怒气。

        顾容雅还没有来得及阻拦，瑛妈妈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纵横道：“造孽，造孽……是老奴有罪，不能识人，也不能教育好小辈，才让容姐儿遭了这一劫难。”

        绿漪在一旁不明所以，想要去把瑛妈妈掺扶起来，却迟迟不敢动身。

        顾容雅看着在面前跪下的瑛妈妈，于心不忍，想要勉力站起来，却是重心不稳，先接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了。

        “大姑娘。”绿漪赶紧上前一把扶稳

        “容姐儿，你别！”瑛妈妈第一反应也是要上前去扶顾容雅，可是她摆了摆手制止。

        顾容雅一弯柳叶眉此时失去了生气，朱唇粉白，她乌发挽成成云鬓衬得白玉似的尖下巴愈发小巧，肤如凝脂，在日光之下，白的仿佛透明。

        她今日为了抬气色，特意穿了一身玫红缎云锦，腰上系的罗裙也是滚了金线，阳光一射，就泛着着亮光。

        可是，顾容雅强撑着开口，却是先咳了出来道：“咳咳咳……瑛妈妈，你先起来，你这并不是你的错。”

        瑛妈妈年老迟暮，满头乌发你早已夹杂了无数白丝，虽然平日里打扮的体面，但此刻却是衰老无异于农妇。

        她的脸上涕泪涟涟，顾容雅知道这是真心实意为她而流地眼泪。

        瑛妈妈面上只有悲色道：“朱大是老奴的家侄，此番做出来这等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事来，也是老奴的过错。”

        “老奴，老奴……是老奴对不起容姐儿，老奴愿意用这条贱命换容姐儿的安康。”

        瑛妈妈情绪越来越激烈，险些要触墙而亡。顾容雅拼着最后的力气，上前赶紧拦住道：“瑛妈妈万万不可，那朱大一人做出来的事和瑛妈妈又有什么关系？瑛妈妈是好人，是容雅的长辈，您要是这样做了，容雅会折寿的。”

        顾容雅神色慌张，好在如今屋内的丫鬟婆子多，才把她一下子给摁住。

        不多时，朱大被绑着推搡着进来，是个黑黝黝的大汉，嘴里还骂骂咧咧道：“绑我做什么，我又没……”

        话音未落，瑛妈妈直接就扑上去道：“朱大啊，朱大，你丧尽天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顾容雅也知道瑛妈妈为什么如此激动？

        瑛妈妈本姓朱，是一家农户的贫女，原本叫朱大娘。后来命不太好，正赶上天灾不测，农户一家也没有办法，就想着把大女儿卖了，得两银子，换成粮食勉强度日。

        朱大娘就到了人牙子手上，还好被盛怀安的母亲江氏看重，当时的江氏年纪小，心地善良，看到这个大姐姐被人牙子打骂，于心不忍，便出钱买一下，还给她重新取了个名，叫朱瑛儿。

        按照原本来说，朱瑛儿这种只能算作粗使丫鬟，但是朱瑛儿模样长得俊俏，又得江氏的喜欢，再加上武将家讲不了那么多规矩。这一遭便也是时来运转了，竟然成了江氏的贴身丫鬟。熬过这么多年，相互扶持有了情意。

        朱瑛儿得了恩典又找回本家，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父母早就去世了，家中只留下唯一的弟弟。朱瑛儿想要去帮衬着弟弟，他家这些年虽然还是农户，但是弟弟弟媳都勤劳肯干，家里的日子也就过得越来越红火。

        只是可惜，她弟媳第一次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家中膝下只留下了唯一一个侄子，这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当父母的自然也溺爱起来这家中唯一的独苗，从小就变是养得了娇惯些。

        朱瑛儿是一万个不同意的，若是女孩，娇惯着养活些也没有什么，但是放到男孩身上，就是一身的病态。她是从来看不惯的，当时人家才是正经父母，她平常想要管几句，弟弟弟媳也总是说，孩子还小。

        朱瑛儿犯了难，虽然这侄子从小就只怕他一个人，可无奈她不能时刻刻管教。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江氏因病去世了，朱瑛儿也成了瑛妈妈，侄子也长大，娶了一封媳妇。本来自己家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弟弟，弟媳却因为过度劳累而先后去世了。

        侄子两口子按理来说，家里有田地，手中有余粮。日子怎么说也能过得下去，可是朱大这回没有了父母的约束，反到更加的变本加厉，不但四体不勤，这还沾染上了好堵的坏毛病。

        十赌九输，没过几年，就不得不开始变卖家产。家业就被败的一般，盛怀安出来独立门户，瑛妈妈无力操心，直到她的侄子频频来信，只为用各种理由从她手里借钱。

        瑛妈妈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可是，却为时已晚。朱大不但把家中赔的一干二净，而且每天晚上醉酒而归，殴打媳妇和一双年幼的儿女。到最后，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落的一个妻离子散的结果。

        当时朱大是求着瑛妈妈给她找了个活计，哭的那叫一个悲惨。瑛妈妈打了他一顿，最终却还是一个于心不忍，想着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不会在热出大事来。

        而且这么多年了，也确实没有再次生出事端，瑛妈妈还以为他能改好。

        谁知道，反倒变本加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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