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墨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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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上课的路上,夏禹就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告诉姚心烛。
姚叔叔以前提过不要和他闺女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因为她“思维有些跳脱”。而姚叔叔字典里的“有些”和夏禹概念里的“有些”显然不在同一个量级。
“当时你是不是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非常躁动,醒来之后又怎么都睡不着?”姚心烛说话的同时肢体动作也十分丰富。
夏禹耸肩:“前几天我也总失眠,不止是今天。”
“那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偏偏今天早上去了阳台呢?”
“想去就去了,我哪知道为什么啊。”
“你没懂。”她停下脚步,拉住他急切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就是因为你感觉到今天会发生点什么,所以才会跑去阳台上啊!”
夏禹企图用看傻子的目光阻止姚心烛说下去。
“你别这么看我,我想打人。”
“祖宗,您真的真的想多了。”
“那个标志肯定是只给你一个人看的。”她的口吻认真得像在阐述事实,“就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有些东西如果只有你看到,就说明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有单人任务了。”
“你还能说得再离谱一点吗?”
两个人就这么吵吵嚷嚷地走到了画室所在的那栋楼。
上学期他们每周都来这里学水墨画,教课的是一个老先生。老先生就住在画室里,钟爱绿植却不喜欢花,整屋子都是绿色,有时候桌子上还会爬虫,常常在他们画画时跑到画卷上捣乱。他们跟这个老先生上课有大半年了,他学识渊博,人还亲切和蔼,好端端的突然换了个新老师,夏禹心里多少有些抗拒。
电梯门打开,他立马发现画室门口的那一大盆文竹不见了,换成了好几大盆花,还都是些他不知名字的漂亮花儿。白的,淡粉的,鲜红的,长得相当茂盛,香了整条走廊。
夏禹伸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随即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姚同学和夏同学?请进,请进。”
新老师身材纤瘦,相比之前那位留着八字胡的老先生,他没有一丁点儿大隐于市的气质。他穿着蓝色条纹衬衫,看上去就像公司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拘谨的新入职员工。他说话时两手扣在一起,左手的指甲盖一直在刮着右手的虎口,比两个孩子还要紧张。
“你们来得挺早呀。”
姚心烛点头:“我们下了课就来了,学校离画室不远。”
“坐,先坐。”新老师转身去饮水机打水,拿着两只纸杯走过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俩的父母是朋友吧?”
“我爸爸和他爸爸是同学,很小就认识了。我妈妈”
姚心烛这个不长心眼的跟谁都自来熟,刚见第一面就要把家底都翻出来给人家看了。夏禹及时岔开话题:“老师,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姓什么呢?”
“哎。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新老师清了清嗓子,“老师姓毛,教画画也有五年了。我已经和之前的老先生了解过了,你们俩都有素描和油画的基础,从他提供给我的作业来看,水墨画的基本功打得不错。”
夏禹打量着全新的室内装潢:“老先生为什么不教我们了?”
“他回老家了,但又舍不得把画室关掉,就在网上发布转让信息。我刚来这个城市不久,正好就接上了。”
“请问,门口的花是您自己种的吗?”姚心烛指着身后,“我爸爸就很喜欢去花市买花,但他从来买不到门口开得那么好、那么香的花。”
“这个,怎么说呢——是,又不是。”他腼腆地回答,“我先卖个关子,很多东西都要靠你们自己观察。”
从“卖个关子”这句话开始夏禹就暗暗不爽。他最不喜欢没什么资历还要故作神秘的人了,且不说这位毛老师太过年轻,他的教学作风也是莫名其妙,在第一堂课上居然说今天自己什么也不教,只提供笔墨纸砚,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这是哪门子教法?
夏禹心有异议,姚心烛看起来却高兴得不得了,麻利地研墨、铺卷,提笔作势。
他侧过头低声说:“要真像他这么教就能开班,还不如让你妈支棱个画室起来教我们。”
“你没听他刚才说吗,第一堂课就要看看我们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才能‘因材施教’。别讲小话了,赶紧画吧。”
夏禹不情愿地将宣纸推开,又顺势瞥了一眼毛老师。
他正坐在窗下的那把红木雕花椅子上,全神贯注地阅读一本藏青色封皮的线装书。
夜幕深沉,街对面的那栋楼只有零星几扇窗是亮着灯的。恰好在夏禹望过去的时候,某扇窗内的人将灯熄灭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夏禹闭上眼,早上看到的那个图案在他的脑海里沉沉浮浮。即便在他下笔勾勒时,他看不见眼前的宣纸,思绪依然浸在那片深蓝之中。
画一条河吧。不过河得在天上,河里要添几颗星星当作卵石,那些肥瘦不一的云当作锦鲤,一支弯弯的月亮当作落入河底的弓。
当然了,蛇与乌龟都要在这条河里。
那条蛇是什么样子的?它应该在游动,如同湖海的波纹,仙娥的披帛。
而那只乌龟呢?它的背上应该镌刻着古老的铭文,等待某个能读懂的人前去阅览。
可是它们的来路无人知晓,它们的去处无人追寻。
墨与宣纸的味道盖过了门口的花香。画室如此安静,只能听到微型山水盆景上滴落的水声,还有毛老师偶尔的翻书声。
夏禹勾了最后一笔,“我画完了。”
毛老师放下了书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他身边扫了一眼:“《天河》。”
接着又踱到姚心烛身边,“这幅叫《灯谜》。你们俩都很会起名字啊。”
夏禹撑着桌子凑过去看,姚心烛正在给自己的画落款“灯谜”二字,在后面写下谜语的内容。她画的是一个提着灯的小人儿,小人儿站在一溜挂着谜语的灯笼下,疑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灯。
姚心烛把笔搁下,介绍道:“这幅画画的是元宵节,有一个小女孩在猜灯谜。诶,正好你们猜猜这个谜语吧——大小参差,打一字。”
夏禹想了想,答:“奈。”
“不对不对。中间多了两横呢。”
他皱着眉头左看右看,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站在他身后的毛老师却替他回答道:“灯。”
“对了。”姚心烛雀跃道,“‘大’的那一横和‘小’的那两点交换位置,合在一起就是灯了。”
他点头:“灯谜,打一字却是‘灯’。谜语本身便是答案,所以这个小女孩会觉得疑惑。是这个意思吗?”
“好厉害,这就是我想说的!”
“这寓意挺有意思,你怎么想到的?”
“今年元宵节我们全家一起去看了花灯,所有的灯谜我爸爸都能猜中,只有这一个想不出来。我觉得这肯定是最难的一个谜语了,没想到您这么快就猜到啦。”
“原来是这样。”毛老师说着,又把旁边那幅《天河》拿起来,“夏同学,你这幅又有什么寓意?”
夏禹的毛笔正在他手指间旋转,几粒墨点飞到了姚心烛的围裙没覆盖到的白色袖子上。“啊——哥你能不能别转笔了!”
他把笔放下,抽了张餐巾纸递过去:“没什么寓意,就是想到了一个画面,觉得好看就画了。”
“河里有鱼,有乌龟,有蛇,还有星星月亮和云。”老师仔细端详了一番,“你想画河里的东西飞到天上,还是想画天上的东西掉进河里?”
姚心烛评价道:“正着放就是飞到天上,倒着放就是掉进河里,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幅真不错,画得好啊夏同学。”毛老师赞赏地点头。
这种过度解读嘛,大可不必。他也只是稀里糊涂画了出来,哪有那么多想法。他又不像姚心烛,做什么事都要有个理由,写什么东西非得有点寓意。这个毛老师能出来开班带课,不会就是靠他吹学生马屁吹出来的吧?
最后下课时老师把两个人的画卷好,分别用一根细细的麻绳捆起来,说这是他们的全靠自己想象完成的第一个作品,要带回家好好收藏。姚心烛对自己的画爱不释手,没想到回家的路上忽然下了场雨,把她的画淋湿了,反倒是夏禹装在包里的画安然无恙。
她拿着那卷湿漉漉的画欲哭无泪:“也就十几分钟的路,天要下雨,就不能等我回了家再下吗?”
“说实话,你那副画的墨太重了,不好看,洒点水挺好的。”
“你站住!”
夏禹幸灾乐祸地在前面喊:“姚心烛——你要练练短跑了!每次都打不到我,怎么回事啊?”
两个人又这么吵吵着到了各自的家门口。姚心烛进家门的时候脸还是气鼓鼓的,哐当一下把门关上,留给他一个“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的背影。夏禹从小以逗姚心烛为乐,心情十分愉悦,哼着歌回到卧室,洗了个澡转头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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