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胡辣汤
姜归夷思索了半晌，也没想出来除此之外在哪见过此人，只好凑过去问阿裴：“方才那位郎君，你见过吗？”
阿裴摇首，微微眯起眼瞳，见倒是未曾见过，但他身上的味道他却是嗅过，小巷里的那群汉子身上也曾沾染到，是一股极淡的熏香，带着微微的辛味。
是夜。
云水天潮，临近夏日到了晚上也会夜露深重，燥风褪去，于处处增添了挠骨的凉。
榻上人睁开双目，漆黑眼眸透过窗子映入月色，于浓墨中泛起微微的光，他起身着了黑衣，素影于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色，清冽峻然。
修长手掌探入屉内，指骨微勾，玄色护腕随之暴露在月光下，他按上护腕内侧，下一瞬，锋锐冰凉的薄刃落入掌心，他垂眸看了片刻，最终将薄刃又置回护腕，放进屉中。
随后颀长身子轻跃，融入冷寂的墨色之中。
逐水楼。
云水夜市灯火通明，哪怕是深夜也热闹非凡，直到三更才息。
阿裴一路偏行至逐水楼外，身形一侧，翻入窗内，抬眼打量起楼内装设。
这个时候热闹的通常是街上的摊子小店，分茶则是安静许多，鲜无行客走动，昏黄烛火摇晃，给他苍白的容颜染上一抹暖调。
阿裴大略寻视片刻，便摸出目标，走到楼上一扇门前。
熏香丝丝缕缕地透过门窗渗出，熟悉无比，就是那中年郎君和那群汉子身上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听到房内传出陌生的声音。
“我留你多年，除却因为你的本事，还有你当年的那番作为，现如今你连一个贫家的小娘子都比不过，留你还有何用处？”
“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厨子，你这铛头，不然也别当了吧。”
对面的人始终沉默着。
又有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出，语调恭敬，或许是方才出声的人的小厮：“不然我们再去绑一次她，女人家家的，最惊不住吓，能让她为我们所用也行。”
阿裴陡然蹙眉，指骨微蜷，眸中浮现冷意。
其实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杀掉他们就可以，只是……他眼前闪过他钉穿那三条鲩鱼时少女讶然的眸子，松开了蜷起的手指。
“可以，让他们再去一次。”
阿裴闭了闭眼，转身轻跃，再待下去他可能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便一路离开了逐水楼。
“不可。”一直沉默着的阿许终于开口，“上回他们就说过，姜记的娘子身边跟了个练家子，手段很是狠辣，再去怕是保不住他们的性命。”
锦衣郎君：“一个渔家，怎么会出练家子？”
小厮忙道：“小的打听过，这人原先不是姜家的，近些月份才出现，似乎唤作阿裴。”
锦衣郎君自红木摇椅上坐直身子：“姓裴？”
“不知。”小厮摇摇头，“也有可能是名字，瞧着像是姜记招来的帮工，每日干些端菜烧柴的活。”
锦衣郎君闻言微微笑起：“别盯姜记的小娘子了，留意一下这位阿裴郎君吧。”
阿裴回到姜家，褪去黑袍，露出寻常的中衣，蓦地，他听到厨房传来一声响，便前去察看。
“阿裴？”姜归夷见到他还没睡，也是颇为讶然，“你怎么起了？”
阿裴答非所问：“还未至三更，你怎么就来这里了？”
姜归夷笑了笑：“想出来一个新品，准备做上几锅，今早上市。”
目前的朝食铺子卖的都是干食，所以她打算再加上胡辣汤，这样就能吃喝齐全了，胡辣汤步骤繁多，她昨日睡得很早，就是为了今个儿早起，眼下精神得很。
姜归夷的目光落到他的中衣上：“夜里天寒着呢，你不冷吗？”
月光打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将整个人衬得愈加清冷。
阿裴垂眸，稍瞬后低声道：“冷。”
姜归夷心中更为讶然，以前他可都是说“不冷”“不必”“还好”的，于是倒了碗热茶，递在他的手中：“你捂着吧，暖暖，快些回房。”
阿裴摇了摇头，回房披了件衣服：“给你烧个火。”
姜归夷不再阻拦，去做自个儿的准备工作。
胡辣汤的一大亮点就是里头的面筋，面筋可算得上是重头戏，需得软弹滑溜才能得到她的喜爱。
她取了一大盆面粉，倒进凉水和面，将它搅成了湿润的絮状，而后上劲揉成了光滑圆润的面团，置其饧发。
趁着阿裴出门抱柴，她从手机的app里兑出了一把花生，花生也是这个朝代没有的食材，逐水楼若是想要仿出她的原汁原味，也得颇费周折。
阿裴回来时，就看到她唇边勾勒着小狐狸般的微笑。
方才他不在之时，姜归夷顺手把他身上的二维码打开了，此刻厨房被白光照耀，亮堂得很。
行走的电灯就是好，姜归夷很是满意，若不是她还有点良心，真就想每天把阿裴拽起来到厨房当灯泡，比那暗黄的油灯好使多了。
有时冷风拂过，油灯忽明忽灭，晃眼得很，哪比得上二十一世纪的闪耀光芒。
思及此，她唇边笑意更甚，阿裴瞥了她一眼，没明白她在高兴什么。
约莫一刻钟多，盆中的面团已然饧好，她又着手揉了揉，开始倒入凉水洗面。
清澈的凉水随着双手揉捏，逐渐变成浓稠的纯白，这些面水需要留在最后勾芡，而面团则是渐渐被捏去浑圆的形状，化为软软的絮状，再将面水留出。
此刻的面筋已经初具雏形，她不断换水，重复以上的步骤，大约洗了八遍才停手，终于将面筋洗好，轻轻一扯，便能看到薄薄的面筋，筋道顺滑。
先前泡好的海带登场，被她细细切成了短丝，木耳和黄花菜也切成了碎子，深绿乌色和浅黄混合，色彩丰富。
由于律法对耕牛的保护，这个朝代并不能随意吃牛肉，姜归夷便将胡辣汤要用的牛肉换成了熟羊肉，切成了嫩嫩的肉丁。
她看向灶台，阿裴已经将火升好了，锅中清水微沸，随着它逐渐烧开，满满一盆的海带、木耳和黄花菜被下进锅中焯水，弥漫出染着湿漉漉的自然清香。
做胡辣汤所需的香料也很重要，她弄了桂皮、香叶、八角、花椒和小茴香，置入油中炸出其间的香味，随着油泡微起，浓郁的辛香也四散开来，充斥了整间厨房，顺着窗子飘荡而出。
各自酣睡的弟妹翻了个身，在梦乡中抹了抹不存在的口水。
葱花炒香，锅内顿时泛起了噼里啪啦的响声，连绵不绝，而后加水待其烧开。
等锅中的水变得滚烫沸腾，先前洗好的面筋便派上了用场，薄薄的面筋拉扯成小片，落入水中，铺满了喷香的水面。
姜归夷示意阿裴将泡着的花生端来，他垂目瞧了一眼，又是他未曾见过的食材。
花生和各式素菜入锅，浓厚的醇香徐徐熬出，同房中的辛味混合，更加勾人，尚在梦乡的弟妹又翻了个身。
熟羊肉和各种配料也倾进了丰富的汤中，待它们煮熟之后面水勾芡，随着搅拌，汤汁慢慢浓稠，白茫茫的雾气充斥在上方，给寒凉的夜增添了烟火气息。
胡辣汤，出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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