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剑之约
小姑娘觉得这少年有些意思，估计刺激道：“我买了剑，怎么处置是我的事，这你也要管？”
谢风来见这小姑娘明明长得很可爱，偏偏这么蛮横，没由来一肚子气，立即针锋相对，“卖出的剑我管不着，但是现在剩下的我不打算卖了！”
小姑娘以前在上京的时候，人人对她都很恭敬，她觉得很没意思。
如今遇上的这个小少年，竟然拿话堵她。小姑娘觉得很有趣，便继续逗他：“你自己写的牌子，我也付了钱，这剑算我已经买了。剩下的钱也不用找了，我再拿几把。”
随即拿下一把剑，也学高阳台，一手震断！
谢风来骇然失色，他从没想过一个小姑娘拥有如此力量，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但是气势在前，输人不输阵！谢风来继续强装镇定，鼓起腮帮子，脱口而出：“虽然你在羞辱我的剑，但是坏的却是你的剑！”
这句话虽不是脏话，但是谢风来隐约中觉得会很伤人。因为换做别人对他这么说的话，他会觉得很难过。
高阳台眼中精光暴射，忽然厉声喝道：“臭小子，你说什么！把这话给我收回去！”
这番正是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小姑娘天赋极佳，不仅是火灵根天才，更是天生剑胚，是将来万中无一的女剑仙。如今谢风来下意识的一句话，却是直击小姑娘修剑的道心，甚至可能因此再也无法到达剑道至高峰！
果然小姑娘听了这话，一时间愣在原地，有些茫然。
不料高阳台越强势，谢风来越不依不饶，“怎么，我有说错么？你们自己不爱惜剑，以后剑也不会好好待你们的！”
这话更如晴天霹雳，雪上加霜！
“找死！”
高阳台见状，心中怒意更盛，举掌便欲拍死谢风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武境内，你竟敢无视律法，当街行凶？”谢风来正气凛然！
高阳台举掌停滞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少年竟会搬出大武律法！
高阳台要杀的人，恐怕没人劝得住。
但是大武律法可以！
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是高阳台的道理。看似死板，实则不然。
“违法必究”本身就很有学问，比如对上临沧城的郑太守，他就可以灵活多变，因为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贯彻大武律法，他依旧道心坚定！
可是如今谢风来堂堂正正搬出大武律法，正面对上高阳台，这让他无从下手！
君子可欺之以方，可惜高阳台师出无名。
一时间，高阳台竟也僵在原地！
本来要出手的谢灵钧，此时在里头笑开了花。
“这个武夫，我的评价是，好蠢！哈哈哈！”
赵灵湖面带微笑：“师弟，不要随便嘲笑别人。他不过是个跟师兄一样的老实人，老实人不欺负老实人。”
“师兄，你比我还幽默，哈哈哈！”谢灵钧好久没笑得这么痛快！
“不过话说回来，师兄你看到没，修道还是修己心。仰仗外物，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事虽万殊，理具于心，心即理也。那武夫在事事物物上求理，心外求理，就是心与理为二。所谓心中之理，方为至善，心即道，道即天！吾辈以此修道，方证大道！”
谢灵钧傲然道。
赵灵湖接连摇头，叹道：“无量天尊！师弟，不可胡说不可胡说！这一方修道有天地，见性有神明，师弟莫再如此离经叛道，胡言乱语！”
谢灵钧忍不住啐道：“我说你们真的是冥顽不灵。千年修道，喂与狗吃！”
赵灵湖只是不住摇头，嘴上念念有词“无量天尊”！
师弟谢灵钧向来如此胆大妄言，不敬神明。其他门派但凡见过自己这位师弟者，无不想将他踢出道门。以致后来师弟离开雪照山，天下道门竟无人容得下他。
但他赵灵湖心里清楚，自己这位师弟不过修道激进些罢了，并未作甚损人利己之事。自己与他修道向来不同，却不波及同门情谊。只是一谈起修道，自己难免为其感到遗憾，若是师弟能规规矩矩修道，以他天赋，或能将雪照山带上新的高度，可惜......
不过看到谢灵钧当下如此自在的样子，自己有时也会羡慕起他来，千年修道，隐约摇晃。
门外谢风来见到小姑娘一脸呆滞，以为自己话说得重了些，于心不忍，便要给她道歉。
不料原本茫然的小姑娘忽如春天般绽放笑脸，面朝谢风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甜甜道：“谢谢！”
声音似水如歌，清澈真诚。
谢风来顿时愣在原地，既不明白她为何要向自己道谢，明明自己方才还骂了她；也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方才斗嘴时怎么没有注意？
“为何谢我，我要跟你道歉才是。”谢风来讪讪道，问出了第一个疑问。至于第二个疑问，耻于人前......
小姑娘嫣然一笑，“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些剑我都要了，以后我也会好好保管它们，你放心！”
小姑娘天生道体剑胚，无论道法还是剑法，她都远超同龄人。
唾手可得的东西自然不会让人格外珍惜，她骄傲地像只跃然世间的凤凰，她敬重国师师父，敬重神策高叔，但是却从无敬畏之心，因为她知道，她早晚会达到那样的高度，超越只是早晚的事，这是她的骄傲。
至于那些功法宝物，她都不放在眼里，她以玩弄的心态便可以轻易做到别人认真拼命都达不到的高度，而今，这个破陋剑摊的卖剑少年，竟然在用剑一事上结结实实给她上了一课！
她骄傲，但却不是盲目自大的蠢。
顷刻间的道心激荡，却让她生出了敬畏之心。她开始把剑当剑看。
此刻的她道心逐渐完善，剑意开始通明，只消回去闭关静修，修为自可立时突破！
没想到，一个卖剑的少年竟然能助她破境！
她收起了她的骄傲，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少年还蛮顺眼的，那些破剑也蛮可爱的！
谢风来没由来一阵脸红，糯糯道：“你要真喜欢的话，就都带走吧，我不要你钱！”
小姑娘咯咯一笑，道：“也是，那些铜臭怎么买得起这些，倒是我小气了。”
转而望向高阳台，乖乖的喊了声：“高叔叔！”
高阳台也早已收起了高举的巴掌，敏锐地知道了方才发生在小圣女身上的变化，也明白了小圣女的意思。
投桃报李！
高阳台此时心里也已不再怪罪这个少年，甚至还起了惜才之心。
一个卖剑的小少年，竟然开口闭口和自己谈大武律法，若是放在平时，必定甚合自己胃口。
况且眼前这个少年，灵根平凡，一眼便看出非修道之才。不过好在武道根骨倒还不错，日后若能跟着自己习武，必能有番成就。
可惜方才自己发怒欲打人在先，与这少年的师徒缘分也就此尽了。也罢，索性顺了圣女的道心，送他场造化，方对得起小圣女今日得到的造化。
高阳台手上绿光一闪，凭空多出了枚玉简，交给了小姑娘。
“高叔叔？”小姑娘略微诧异，但见高阳台还是点了点头，确认没拿错。
小姑娘诧异之余，更是开心地收下了，她没想到高叔叔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个！
别人送给她自己用，她都没这么开心！
“这是练武的功法，你好好练，可以强筋壮骨，延年益寿！就当做此番给你的谢礼！”
小姑娘第一次送人礼物，怕对方拒绝，连忙补上：“你不收下就是看不上我，”高阳台眉头一皱，小姑娘脸一红，登时改口：“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嗯...总之，无论如何你得收下！”
谢风来有些手足无措，怯兮兮地接过这枚玉简，握在手心，冰冰凉凉，沁人心扉，脑海中忽然浮现几个字—《玄武定碑功》。
“这个很值钱吧？我这些剑不值这么多钱。”
谢风来收下之后，忽然觉得心里很别扭。这种玉简跟师伯给的《碧海潮汐诀》玉简很像，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自己当不起这个情，但还是下意识地收下了。他觉得可以先行欠下，日后也有相还的一天。
小姑娘浅浅一笑：“不值钱不值钱，你放心好啦。”
高阳台脸上微微抽搐，无价之物换句话说就是不值钱？
谢风来小心翼翼取下所有的剑，明明一早才刚擦过，现在却又认认真真擦拭一遍，然后妥善包好，递给小姑娘。
“这些你先收着，回头我打把更好的给你！”谢风来脱口而出！
“好呀，那你先欠我一把，到时我再来找你要！”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收下，却没放进储物吊坠里，也没让高阳台代劳，自己小心抱着。
高阳台轻叹了一口气，便领着小圣女要离开。此间他也仔细查验过了，除了里头感觉有些朦朦胧胧，白虎阵眼并无异常。
小姑娘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谢风来喊道：“我叫杨舟慢，‘行舟绿水前，临流慢处深’的‘舟慢’！记得，你还欠我一把剑！”
谢风来用力挥手道别：“我叫谢风来，‘清风徐来’的‘风来’，我会一直记得！”
一大一小身影渐行渐远，谢风来仍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师兄，现在的小孩咋都这么会，我还想着给他掳来，他倒还自己上手了？”谢灵钧笑骂道。
赵灵湖轻轻捋了捋胡须，神情甚是欣慰，连声道：“哪像你哪像你。小风这孩子有出息咯！”
谢风来此时收摊走了进来，剑都卖完了，摊子也不再摆了。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人都走了。
方走至门口，便见到里头的师父师伯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谢风来忽觉一阵毛骨悚然，脸也不自觉红了，嗫着步子缓缓走进。
正是：羞涩面皮无处著，横拖布履过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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