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木心儿斟字酌句反复揣摩写了大半夜，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将写好的东西放进了建言箱中。
回来的路上正好赶上日出，昏黄的晨曦中，她改了主意，逆着朝阳又来到木府门口。
木府大门的大红灯笼还没来得及灭掉，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么早，父亲母亲都还在梦中吧。
成亲前她日日贪睡，下人怎么叫都不起床，以前大哥在每次都是哗啦一下将她的被子抱走，让她不得不起床。后来这招不管用了，大哥就拿锣鼓在她耳边敲，等到大哥入学以后，她倒是快活了一段日子，谁知大哥又授权绿荷也对她使这几招。没办法，她只能起来，眯着眼睛吃完早饭便回去躺，吃完午饭便一直睡到吃晚饭。大哥嫌她不学无术，每天天不亮就把她从被窝中拉起来，和他一起背着书去上学。课堂上，她总听地昏昏沉沉，每当这种时候，大哥便拿笔戳她的背，要是再犯，就叫先生罚站，害地她睡也睡不了，坐也坐不得。
虽然那时候觉得生不如死，倍感折磨。但如今一想起过往，竟然心生无限怀念。哎，现在大哥远在知州做官，她也要远离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轻轻摸摸门口的石狮子，她记得每年过年，都是她抢着过来给石狮子挂铜钱，因为母亲说谁挂上谁这一年就会心想事成。
门内响起了扫把扫地的声音，她走到一边，侧门打开，一个挎着个竹篮的妈妈和一个推着小车的小厮，应该是去赶早市去采买。
木心儿怕被看见，转身离开。
带着发间的露水的侯府夫人出现在侯府门口的时候，门卫在惊讶极了。夫人早上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们怎么不知道？
木心儿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回到了自己房间，正好绿荷在找她。
“小姐，你去哪了，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你没有猜错，早上我翻墙出去的”木心儿反而一脸轻松。
“呃……这种事，咱们还是少做的好，下次至少带上绿荷。好了，早上有晨露，衣服有点潮，快帮我换件衣服”
“绿荷，收拾收拾，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吗？”
“可以”
“离开这里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先看看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免得路上不方便”
“路上？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绿荷问道。
“嗯，去云州”
“云州地处偏远，生活艰苦，小姐为什么要去？奴婢不明白”绿荷问道。
木心儿坐在镜前。
“不明白什么？”
“留在京城，好歹是侯府正妻，该有的体面和风光还是有的。到底是夫妻，像小姐这么好的姑娘，时间长了，侯爷自会倾心于您。小姐会不会太急了些？”
“是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心中的良人，至少他心地善良，我不求他大富大贵，飞黄腾达，我只要他只爱我一人，尊重我，关心我。现在我很确定定远候不是，他戾气太重，刻薄寡恩，只重利益，是捂不热的。既如此，我还不如去塞外来个自在”木心儿转过脸来笑了笑，“你不是要给我换衣服吗？换个素净点的，头上这个最值钱的木簪就行”她是指放了她全部嫁妆的木簪。
绿荷觉得木心儿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打扮的异常素净不说，还满腹心思地安静坐在桌前，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似的，弄得她也紧张起来，时不时去院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来。
快到中午时候，竟真的来了不少人，浩浩荡荡的。说是要小姐入朝面圣，天啦！小姐竟能去见皇上！
一想到要面圣，不能太寒酸。绿荷眼疾手快，从花盆里摘下一朵盛开的小芍药花用发夹弄好，别在木心儿耳边。
木心儿被安排在太和殿在侯着，等了快两个时辰，等的口干舌燥。圣上估计是把所有正事都谈完了，才将她想了起来，才有人过来领她进殿。
按照刚才常公公教导的进殿的基本礼仪，木心儿目不斜视，低眉顺目快步跟着公公后面，公公停下她也停下行跪拜礼。
“抬起头来”皇帝威严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
文帝从早上看过京兆尹递来的东西，就是一件小事，外孙女想去给外公侍疾，但这个外孙女好像是刚赐婚给如日中天的定远候的夫人。小小的身体一身素净，发间别一点朵粉红的芍药，整个人也像朵屹立于寒风中的芍药花。
“你自己读一遍，给众爱卿听听”
“诺”木心儿接过自己写的表文，清清嗓子尽量大声地念了起来“臣女木心儿乃林云将军之外孙女，听闻将军缠绵病榻一月有余，京中家人闻后无不忧心忡忡，然臣女之父食君之禄，不敢丝毫懈怠，臣女之母膝下儿女众多，无不殚精竭虑，圣上英明，臣女斗胆恳求皇上恩准臣女代亲尽孝，吾皇万岁！”
“定远候夫人真是一片孝心”苏丞相感慨一句，讨论了一上午的边疆问题，头疼死了，现在来了一朵清新的小花，心里感觉亲近不少。
“是呀，我朝以孝治国，林老将军年事已高，如有至亲照料，对病情有益，新婚燕尔，定远候领命即刻去岭南平乱，王夫人又自请远赴塞外草原，当真是为国尽心尽力”丞相一定下基调，立马有人更进一步。
“嗯”皇帝开口“京城安逸，你为何要远去边关受苦呢？”
“回陛下，臣女小时候总听外公讲，人活一世，碌碌无为者居多，此等人中或奔波衣食，或奔波于名利，等到风烛残年，回首一生，有几人敢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君，无愧于民，造福百姓。男子能征战沙场为君分忧，臣女也不愿困死闺阁，愿去塞外草原为边境和平尽一份力”
“说的好”君心大悦“小小年纪，竟有此报国之志，朕心甚慰，你既然有心，朕就封你为使，三日后与与云州代职的韩将军随行”
林云四十年的威望不是一般人能替代的，若是送他的外孙女和韩将军同去说不定能起些作用，文皇帝心里如此打算。
木心儿走出殿外的时候，父亲快走几步追上了她，“心儿，你怎么如此鲁莽，不与为父商议就擅自上书，此事如果惹怒圣上～”
“父亲”木心儿打断他“这不是没事吗？”
木明脸有些阴沉“你从小鬼点子多，但这里不是你耍小聪明的地方，小心把自己搭进去，无法脱身”
“您说的都是以后的事了，心儿现在只想去看看外公”
其他朝臣都要经过此地出宫，他们也只好压低声音“定远候前脚刚走，你就自作主张，怕是会惹他不高兴，到时候迁怒于人怎么办？”
“眼不见为净，反正我都走了，管不着！”父亲过来训她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一想到父亲是怎么骂母亲的，木心儿心火就上涌！
“你！好啊，为父管不了你了是吧”木御史在朝廷里受气，面对家人那都是说一不二，哪里受得了女儿顶嘴，“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木心儿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父亲的渐行渐远气呼呼的背影。
终了，叹了口气。
从朝堂上出来，木心儿就直接去了韩将军府上。此番圣上有不少赏赐，还有一些物资要带去慰问边疆战士，木心儿觉得圣上此举应该是想帮韩将军一把，从户部拨出来的物资全都在城东城门边的驿站集结和清点。
现在她的身份可是朝廷的使者，虽然皇上只给了名头，没有给任何权利，但也比什么都没有管用，唯恐生变，木心儿拜托韩将军差人去侯府将绿荷接了出来，自己也去买了些补身子的人参之类，接着还得回木府和祖母，母亲告别。
木府的人看她的眼神很是微妙，更多的是不理解和嘲讽，看着一直高高在上的木心儿不讨夫君喜欢，如今夫家呆不住，只得远去草原苦寒之地受苦，几个庶出的姐姐妹妹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庶出的姐妹会怎么想，她之前真的没有在意或者说没有想的那么深过，从前在家的时候，一家人都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她还真以为自己美丽可爱，大家都喜欢她呢。
可如今的家里，为何就开始让她感觉不自在了呢？为何她看别人，感觉每个人都戴上了面具，言不由衷地活着了吗？恐怕，变得不是别人，只有她而已。
出发的日子到了，一大清早韩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是十六车武器，棉衣棉被，军装，还有各种干制肉类，锦缎钱财类的赏赐物，反正种类还挺多。上百个看起来很壮实的护卫队走在物资两边，木心儿和绿荷作为唯一的女眷坐在队伍中间地马车上，马车外立着使节。
除了韩将军的亲友有来相送地，木心儿这边非常清静，除了表哥告假给她送来一些生活用品便没有别人了。
难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吗？
想来他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虽然彼此陌生，但在称谓上却如此亲密，如果他能在乎她一些，起码尊重她一些，也许她也会和其他女人一样，苦等在一间屋子里，等待时间赐给她机会，夫君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心转意，对她好点。
可是她不是别的女子。她绝对不要让自己变成母亲那样，在美丽地如花般的年纪被关在方寸大点的地方，哪也去不了，也没了勇气，只能随着岁月慢慢枯萎，知道最后化成泥土无人所知。
远远地，她看见一行人骑着马狂奔而来。
她们一行又是带辎重，又是带粮草走的慢，所以他们很快便追上了。
“木姑娘何在？”有人在外叫她。
木心儿对队伍中出来，“这里姓木，又是姑娘的只有我”
“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是谁？抱歉，我们要赶路”
“是我”李祤一身青衣踏马而来，“吁~~”今日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发端只戴一个简单的青玉束发，丹凤眼角有些微微上翘，只着一身青衣，薄唇轻抿，清新飘逸，风尘仆仆而来。
他对她笑笑，那笑很温暖，“我要去铜州，刚好听说你们要去塞外，便来送你”
“对，我与韩申将军同行去云州戍边，那里刚打完仗，百废待兴，我外公林老将军又病了，需要帮忙”
“嗯，朝堂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总能让我感到意外”
“意外？”
“你有自己想法，想做什么便去做，这样很好”
“你是在夸我吗？”
“算是吧”他笑着从自己腰间取出一把略带弧度的匕首递给她“草原那边吃饭生活应该离不开刀，你拿着用吧，这刀平时切瓜切菜，切肉割草的应该能应付”
他说的随意，但这匕首手柄的地方雕文精致高雅，匕首套上面也有动物图案，上面还嵌了不少闪闪发光的彩色宝石，应该很珍贵。
“可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
李祤起胳膊露出她送的念珠。笑了笑。
“主子，咱们该走了”
“木姑娘，后会有期~”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普通的离别。
“后会有期”木心儿却郑重对他拱拱手。
队伍快走远了，木心儿拉进缰绳调转马头追上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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