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误撞
翌日。
许宁和容穗换水路前往淮州主城九堰。
淮州围河,走陆路反而蹉跎时间更久,衢遥城东有一条篮益运河,蜿蜒向外,绕过淮州其他八城,直达主城九堰。是以,许宁和容穗才决定改走水路。
临行前,廖家又携着一大批在衢遥排得上名号的名门望族来送行,看的许宁好一阵扶额。
“廖大人不必再送,”许宁挽着虚虚的笑道,“本宫瞧廖大人将这衢州打理得十分好,待回京后定替廖大人美言几句。”
廖简河乐开了花,“殿下谬赞,都是陛下天泽庇佑我衢州。”
许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转身上了客船。
容穗含着温润的笑,眸色沉沉地看了眼廖简河,道:“如此,诸位便请回吧。”
说罢,转身就要跟上许宁的步子。
“国公爷!”廖娇突然上前一步,急急道。
容穗侧身,一半眉目隐在暗处,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臣女……”廖娇咬着唇,犹犹豫豫道。
“错了,”容穗懒散道,“对殿下你该自称‘臣女’,对我,你该称‘小女’。”
也不去看廖娇的面色如何,便是往船内而去。
廖娇定定地站在原地。
什么自称不自称的,无非是在警告她,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想不该想的事。
可是许宁不过一介病秧子,还能活几年都是未知数,但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陪你。
廖娇阴沉地想。
淮州,许宁还是很期待的,至少比在衢州应该会舒心很多。
许宁倚着栏杆,晒着冬日里柔和的阳光,试图缓解一下晕船。
千算万算没算到,原身晕船啊!
雀云担忧地扶着她,心疼道:“殿下,实在不行便改陆路吧,多费几日又何妨。”
许宁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忍一忍就好了。”
雀云端着一小碟儿果脯走近,道:“殿下,这是山楂,酸的很,您吃些说不定能解解头晕。”
山楂的清香悠悠飘进许宁鼻子里,闻着确实让人精神一振,便伸手拿了颗塞进嘴里。
山楂本酸,做成了果脯后表面洒了糖,倒也不难入口。
吃了两颗,许宁便放下手,道:“国公爷在做什么?”
“在屋内与肖神医说话。”雀雨道。
许宁道:“走,咱们去看看。”
行至容穗屋前,正巧碰到肖锦出来。一身松青色云纹锦袍,端的是风流公子的好相貌,眉目间含着轻佻。见到许宁,也并未行礼,挑着眉笑道:“哟,殿下来找国公爷?”
“是,容穗可在屋中?”许宁也不计较,道。
“在呢在呢,他方才还在念叨殿下,您快进去吧。”肖锦说完,便理了理宽袖,笑眯眯地往另一边去了。
说她?准没好事儿。许宁面无表情地想。
但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却猝不及防地入眼一片雪白肌肤。
容穗背对着她,长发未绾,墨色在身后荡开,衬得那腰侧越发白皙。这人穿衣时瞧着瘦,脱了衣却看见肌肤之上那一层有力的肌肉。
这在原世界,就是妥妥的男模身材啊。
容穗手上还捏着白色里衣,听见动静,侧头往许宁看去,却见许宁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竟不知,殿下还有看别人更衣的癖好?”容穗慢条斯理道。
许宁眨眨眼,飞快地走近屋内,反手关上了门。
“好了。”
顿了顿,她又匪夷所思道:“肖神医前脚才走,你后脚就更衣?”
容穗立刻明白她所想,扫了她一眼,道:“我无龙阳之好。”
“奥。”许宁随意地应了一声,看他背对着自己把衣衫穿好,突然道,“你与肖神医,是如何相识的?”
容穗套上宽大的黑色外袍,斜斜地往小榻上一靠,那黑色便如泻水般从榻上铺到地上。眉眼精致漂亮的妖精懒懒地用手撑着下巴,戏谑地看着许宁。
“殿下这是要查情史?”
许宁走到另一边的宽椅上坐下,笑眯眯道:“那国公爷给不给查?”
容穗无所谓道:“告诉你也无妨。肖锦是我从边疆救回来的,那会儿他和他夫人被人追杀,途中遇上我,便顺手救了他一命。”
“他?”许宁敏感地捕捉到先前是“他和他的夫人”,而后却只有“他”。
“嗯,”容穗道,“他夫人死了。”
“我命人修了坟,安葬了他夫人,他在他夫人坟前立誓,会一直在我身边助我,直到一切结束。”
一切结束?
许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说,肖神医很爱他夫人?”
容穗道:“是,很爱。他夫人在逃亡途中染疾而死,于是他便拼命学医。我第一次碰见他时,他浑身一股颓唐之气,怀里抱着已经冰冷的尸身,连下葬都是他亲自抱去的。”
许宁感叹:“现在肖神医的样子,可是一点都瞧不出来。”
容穗别有深意道:“不掩饰的好一点,怎么避过别人的眼呢。”
言外之意是什么呢?
许宁琢磨不透,也懒得琢磨。
“听闻殿下晕船,可要肖锦给你开些药方子?”容穗转开话题。
许宁眉眼弯弯:“见到国公爷就好很多了。”
容穗这次却没接话,眉眼含笑却冷淡地看着她:“从前听闻安阳长公主端庄淑仪,是盛京贵女的典范。怎么如今在我面前,却并非如此呢?”
很明显的试探了。
许宁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依然自若,疑惑道:“国公爷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容穗悠悠道,“狸猫换太子啊。”
许宁眉眼微敛,蓦然散发出一股天家气场,她微挑着眉看向容穗:“国公爷是怀疑本宫并非安阳?”
气势很足,但内心虚的要死。
在容穗这个仿佛无所不知的朝廷大反派面前,许宁一个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小姑娘,根本不懂如何装心机。
容穗微眯着眼看了她半天。
良久,才道:“是我唐突了。既晕船,殿下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求之不得。许宁忙起身道:“那本宫就先走了。”
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容穗撑着头看了许久。
没有易容,嗓音亦未变,耳后的痣也在。
可莫名给他一种怪异感。
安阳……真的是安阳么?
离开容穗的屋子,许宁松了口气。这人太敏感了,一点不对劲都能发觉出来,但至少他应该查不到穿书这种荒谬的事。如今这副身体也是安阳的身体,无可辩驳的,只要她不承认,她就是真正的安阳。
一阵寒风吹起,水波微动,晃的许宁有些头晕,雀云和雀雨忙扶着她回了屋子。
屋内陈设已是尽量在短时间内做到最好,雀雨有些不满道:“这般简陋,下头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雀雨,”许宁道,“左右不过只在船上待几日,何须再大费周章。且这两日里能布置成这样,已是不错。”
漾着水波,船身轻轻摇晃。许宁含了颗山楂便上了榻,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极不踏实。她梦到了贺南复。
梦到了她拒绝贺南复的告白,梦到了突然驶出来的汽车,还有一把推开她后倒在地上的贺南复。
浑身是血。
从梦中惊醒时,许宁浑身是汗。
“殿下,怎么了?”雀云候在一旁,忙过来道。
许宁吐了口浊气,埋进被褥里,瓮声瓮气道:“做噩梦了。”
“梦罢了,不怕,殿下,奴婢在这儿。”雀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雀雨呢?”趴了一会儿,许宁没了睡意,起身道。
雀云服侍她更衣,“她去为殿下煎药了。”
正说着,雀雨就端了药进来。
“殿下醒了?”雀雨笑道,“正好,原还担心这药凉了,药效会减几分。如今趁热喝,正好。”
许宁已经见怪不怪,接过碗就闷声喝了。
喝完药,又塞了颗山楂才觉好些。许宁蔫蔫地靠在小榻上,问:“现在几时了?”
“回殿下,这会儿已经申时过半了,再过会儿便可用晚膳了。”雀云道。
“殿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许宁抬眸:“何事?”
“主子命属下来请殿下去一同用膳。”那男子回。
“好像是……惊巷?”雀雨疑惑道。
容穗身边的人。许宁起身道:“来了。”
开了门,果然是惊巷,眉目清秀但毫无波澜道:“主子已经命人摆了膳,听闻殿下尚且未用,便请属下过来请殿下一同用膳。”
“好,走吧。”许宁颔首。
雀雨闲不住,小声问他:“惊空也在么?”
惊巷点点头。
雀云无奈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过礼。
许宁弯了弯唇,只觉这小姑娘倒是可爱。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人人平等是已经刻在骨子离的了,所以许宁也并不觉得这虚无的身份能框住什么,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姑娘也是,爱说什么爱做什么,由着她们去就是了。
但是惊巷却不这么想,这公主性子这么好说话,能管的住主子吗?
他有点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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