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王翎羽在学校的生活有着微妙的改变，比如开大会的时候，常会有莫名其妙的人跑出来，想帮她搬椅子，走路的时候，大家总是给她让一条很宽的路，似乎她很胖，路窄了过不去，如果她在那些站在楼道里吞云吐雾的人中间走过，他们都立正敬礼，有一次放学的时候下雪，竟然有人给她送来一把伞。

        王翎羽并不在意这些，她比较在意的是月考又没有考过张赫。不过这次是意料之中的，她最近每个周末都会和李彦见面，虽然有时候她也会抱着书包去的，但是总是会被一些事情耽误不能做完一张试卷。比如天气数九，气温大降，小水塘已经结冰，她和李彦就在冰面上到处走，走走敲敲，找一个可以冰钓的地方，然后凿坑钓鱼。

        他们还自制了冰鞋。王翎羽的老家冬天长，他们那里的小孩子都喜欢滑冰，搬家就没有带来。于是他们俩就研究着弄一双可以滑起来的鞋。

        鱼塘周围架起了挡风的棉被，为鱼们挡风。有一次王翎羽看见一些人抬着大筐往鱼塘里扔东西，驻足看了半天，一个人说，“扔的是粪肥，给鱼塘升温的。你以为是什么呢？要不过来闻闻。”

        有一次六叔来了，绕着鱼塘看了好几圈，又嘱咐，“这几天太冷了，可要小心，别把我的鱼冻死。”看见李彦和王翎羽在水塘冰面上折腾着试冰鞋，说，“你们俩几岁了？就玩这些。”

        所以月考没考好，又是第二，而且只和第三名差一分，和第一名是差了十一分。张赫那不屑一顾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

        这天小宁来找王翎羽，“晚上我哥矿上请客，有好吃的，我们下课去吧。咱们在后院厨房里吃，看不见他们的。”

        二奶奶高兴地说，“有什么好吃的。”

        “螃蟹啊，大虾啊。”离海这么远的小镇，那个时候要吃到海鲜真的不容易的。二奶奶说，“好孩子，去了给二奶奶也拿几个来呀。”

        下午放学，王翎羽和小宁就直接到了村头矿上，穿过前院到了后院，钻进厨房。厨房里几个大灶同时烧着火，火上坐着锅，一位头戴白帽子身穿白衣服的大厨正在备菜，婶子，小云，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都在忙活。

        王翎羽也要上去帮忙，被小宁一把拉住，说，“咱们不用干活，咱们只管吃。”婶子说，“你就懒吧，看我们忙活也不帮忙。”小宁笑着说，“你们都是拿我哥钱的，我们又不拿。”婶子说，“哎，吃了还有理了。你看小苗也不给她钱啊，人家不也帮忙？”

        那个年轻的女人害羞的撩了撩头发，抬起头来。她虽然不算那种绝色的美人，但是眼角眉梢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柔情，身段柔软，即便是厚重的棉衣仍旧挡不住的体态。小苗害羞的说，“婶子别打趣我。”

        大厨说，“小苗姑娘温柔能干。”

        婶子说，“我们这位大厨是大松市里松鹤楼的主厨，今晚专门请来的。对了，今晚到底请谁呀？”婶子问小宁。小宁已经去挑那些拌好的凉菜去吃，说着，“我哪知道，我只管吃的。”

        婶子对小苗说，“二郎神肯定过来对不对？”小苗低头不说话。

        小宁说，“二郎神总拉着一条狗去我们家蹭饭，请他做什么？”婶子说，“二郎神就爱养狗，你看那些狗都放咱们这儿，我天天的还要替他喂狗。”说着，婶子在热腾腾的大锅里拎出两个大螃蟹，说，“给你们先吃去。”

        小宁和王翎羽捧着螃蟹到靠窗子的一个桌旁，悉悉索索的吃了起来。“这螃蟹运来还活的呢，都是海螃蟹，我看不如咱们的河螃蟹好吃。”婶子还在那边说着。

        小宁俯下身，一边剥着螃蟹一边笑嘻嘻的对王翎羽说，“你知道现在他们叫你什么？”王翎羽问，“什么叫我什么？”小宁说，“他们叫你红姑。”

        “什么意思？”王翎羽说。

        未说话，小宁先笑出声，“说你长得像钟楚红，把小鞋匠迷的不知道东南西北，整天魂不守舍。”王翎羽笑着去推小宁，捶着她的背说，“胡说八道，看我打你。”笑完了，王翎羽低声问，“你和那个人怎么样？”小宁抿着嘴笑，有点害羞的说，“我今天刚收到他一封信，等他周末回家了，约我见面。”

        两个人正窃窃私语着，忽然听见婶子喊，“小云，你给我回来！”见小云被她妈扯着袖子拉进来屋里，小云手里还端着一大盘子新炒出来的菜，“妈，你干嘛，菜都要撒了。”

        婶子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过盘子来说，“我没给你说吗，我去上菜，不用你去。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好人？万一哪个打你歪主意，你怎么办？”又朝小云头上狠狠的点一点，自己出去了。

        小宁低声跟王翎羽说，“她们娘俩也可怜。婶子就是五百里的，她男人死的早，她拉扯一儿一女长大。儿子十七岁那一年，来我哥这里上班，第一次下井就死在下头了。”王翎羽吸了一口凉气，听小宁接着说，“那次井下出事故，死了八个。”小宁也叹了一口气。

        “赔了几万块钱，又都让她公公婆婆拿走了，一分钱也没给她们娘俩留。我哥看她太可怜，就让她来矿里上班，给做个饭打扫个卫生什么的。”

        前面灯火通明，一片人声嘈杂，笑语欢声，渐入佳境。菜都上完了，婶子把螃蟹大虾也都端上去了，又有人来找酒，婶子说，“在前面放着，没在我这里。”那人自己也醉醺醺的，走了。

        小苗说，“婶子，我先回去了。”然后就出去，从窗口可以看见她进了对面的一间房子，那屋里灯就亮起来，窗帘也拉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喧嚣声慢慢小了。婶子收拾碗筷回来，说，“他们走了，又去别的地方玩了。”果然听见很多辆摩托车远去的声音，前面慢慢安静了下来。

        一会儿，对面小苗屋子的灯也灭了。

        婶子和小云收拾厨房碗筷，小宁说，“真讨厌，这群人，又把我哥拽走了。”婶子哼了一声，指指对面，“那个现在心里才难受呢。”

        小宁说，“要是我早走了，外面天大地大，在这儿呆着干什么？”

        婶子叹道，“谁都像你有本事，她一个女人家，什么都不会，出去干什么？”小宁怒道，“女人怎么了？”

        婶子跟王翎羽说，“你不知道，小苗是外省哪个山里的人，她十几岁就嫁人了，几年没生孩子，婆家往死里打她，她就跑出来了，结果，不知道怎么被孙老六的人拐来这里了。孙老六干的那些损阴丧德的事情，哎，她在火坑呆了几年，可巧儿遇见二郎神了，二郎神动了恻隐心，把她弄出来就放这里了。”

        婶子的话把屋里浇的凉凉的，此时大厨已经走了，只有几个女人都默不做声。婶子又说道，“二郎神给她钱让她走，她不走。”

        小宁说，“我说她就是笨，二郎神又不能娶她。”

        婶子说道，“二郎神的媳妇是大松医院的护士长，孩子都上小学了，他对老婆孩子都好着呢。小苗有什么指望。”说罢叹了口气，“如今二郎神也不怎么找她，这不，好不容易来了，屋都没进，又出去玩了。”

        从村头矿上回村很近，不过几百米的路，王翎羽和小宁并肩回去。“糟了，忘了给二奶奶带大螃蟹了。”王翎羽说。小宁笑道，“没事儿，你管她。”

        第二天早上，王翎羽出门上学，打开门，正好遇见王健康回家。王翎羽心想，不是说不烟不酒不嫖不赌的五好青年么，就这么也嫖宿了一宿？不由得背地里白了他一眼，想退回家去，等他走了再出来。没想到王健康步子却快，转眼已经到了面前了，再回去已不能够，王翎羽只好规规矩矩的站住，叫了一声，“康哥早。”

        王健康白了一眼她，冷冷说，“我还以为你搬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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