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纪元（一）

“嘿！你醒啦？”

        我在一片白朦朦的冷光中睁开了眼。

        意识先于身体，恢复了知觉。可我觉得自己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的，仿佛置身于迷雾，充满了飘渺的失重感。

        视线聚焦的地方，依稀能看见一个女生亚麻色的长发。她对我咧开一抹笑容，露出一双尖尖的小虎牙，既友善又甜美。

        长时间的沉睡让我很难适应视野中出现的景象，瞳孔生理性渴望得到泪水的滋润，却又因为身体缺乏水分，导致眼眶发出阵阵干涩的疼痛。

        于是我再次闭上眼，想抬起手，用手背遮住透过眼皮的强光。可手臂它显然有其他想法，并不听我指挥，纹丝不动，如同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仿佛不是我身体上的一部分。

        我再次听到了那个女生的声音。

        她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好奇而欢快地询问着：“顾博士，她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您还没替她安装翻译器么？”

        又有另外一个人走了过来，用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掀开我的眼皮，来探查我的身体状况。

        他的手指十分冰冷，仿若无机质的机械器材。但他的声音甚至比那双手指还更冰冷，不带丝毫个人情感，说话的语气客观到显得有些冷漠：“真幸运，居然还活着。”我并没听出任何庆幸的意味，反而听出了淡淡的嘲讽，“发个消息给迦南吧。他带回来的人，让他自己看着办。“

        “迦南不是去雅典学院进行结业考了么？不然他早就留在这里，等着这位睡美人小姐苏醒了。”那个甜甜的女声说。我凭借感觉，在脑海中猜测她的形象。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但她为什么会在迦南家的冰川下面？那里不是伊甸洋的一部分么？怎么还会有人类？”

        这个女生把手掌覆盖在我右手手背上。指关节处传递过来丝丝温热的人体体温，让我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晰了些——

        我还活着。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从指关节开始，尝试将它弯曲、伸直，然后是手臂，最后是躯干……就像渐渐融化一个冰块，到了某个临界点，会‘砰’的一下突然四分五裂。

        恢复知觉也是如此。

        在某个瞬间，我猛地张开眼，从躺着的地方径直坐起。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我的确还活着。

        明亮的色块在我眼中剧烈地摇晃着，耳朵里嗡嗡作响，脑海中传来连绵不绝的、针刺般的疼痛。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光是起身这一个动作，好像已经用尽我的全部力气。所以不到半分钟，我便眼前一黑，重新四肢无力地向床的方向瘫倒下去。

        “你没事儿吧？”我身边的女生急忙凑了过来，充满关切地问。她似乎想扶住我的肩膀，却被另一个人的呵斥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你别碰她！”冰冷的男声在我耳畔响起，他虽然斥责了那个女生，却用手臂撑住了我的身体，使我没有滚落到地上，“我还需要对她再多做一些检测。三百多年前的人类，除了癌细胞外，不知道体内还有没有携带其他需要被清理的病毒。她的失温症状将会在半小时之内逐渐消退，迦南最好在这半小时内给我考完试。我可不想收留一个麻烦。”

        那个人把我重新放回到之前躺着的地方，并替我重新盖上了一个轻而柔软的物品。感觉好像是被子，但因为没什么重量，所以我不太确定。

        头颅里眩晕的感觉消退了些。我微微睁开眼，从睫毛的缝隙中看到了他的样子——

        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人。黑头发黑眼睛，穿着类似白大褂似的防护服。他面无表情，额发柔顺地垂到眼睛上方，看起来有些瘦削，脸色有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感。

        这个黑发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注视，抬起眼，朝我瞥了一下。

        他的眼神冷漠而淡然，仿佛我并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路边的树，草丛里的花，或者客厅里摆放的装饰，又或是什么挂在墙上的油画。扫过来的视线虽不含轻蔑，却也不带任何感情波动。

        “闭目养神。”我听见他对我说，“半小时之内，你现在的各种不适症状都会逐渐缓解。所以不用急于一时。”他转身在操作台上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在退回到我身边时，拉下盖住我肩膀的被子，用针头把一种透明的液体注射进我的体内，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我只是科学实验的道具。

        “不用紧张。”仿佛察觉到了我的警惕，男人居然一本正经地讲了个冷笑话，“放心，你不会变成克苏鲁的。再说了，即使会，你也做不了什么。反正你现在就像只待宰的羔羊，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倒不如信任我。我是顾vue，是名……科学家？你很幸运，苏醒在了‘人类联盟’，所以还不至于一睁开眼，就又得重新投胎。”

        我的大脑逐渐恢复运转。人类联盟？他在说什么？

        “顾……律？"我尝试着开口，可声音嘶哑到几乎低不可闻。

        “是v-u-e,vue。"那个年轻的黑发男人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有恃无恐地抬起我的手臂，从我的上臂处抽了几管血液：“我不擅长解释，所以之后你可以去找青青或者arya详细了解。简单来说，你的冷冻仓被一个叫迦南埃森的人在自家后花园里发现，迦南把解冻后还拥有生命体征的你送到了我这里。”

        “这里是？”我询问他。

        “我的实验室。”黑发男人把手中的血液拿到实验台上，带上一个防护镜模样的设备，开始操作起面前投射着电子数据代码的科学仪器，“位于人类联盟的边缘，靠近白夜街。与真空地带很近。所以我才说，你很幸运，没一觉醒在人类与人工智能的交战场上，也没醒在白夜街，稀里糊涂地被人卖了器官。”

        白色实验仪器的前方出现一排排基因序列的投影，黑发男人用手指飞快地在投影上调整了几下，另一旁的打印机自动运转，巨大的机械手臂从远处给他递来了几张刚刚打印出的检测结果。

        他看了那个报告几眼，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稀有的无污染基因序列。”他转向我，露出一个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头疼的笑容，“要是把你上交给联盟，估计明天我就可以得到你的切片来做研究了……”

        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询问什么，我身旁的女生就一脸不满地打断了黑发男性的话：“顾博士，她才刚醒，您可别吓唬她。”

        那个姓顾的黑发男性把手中的报告扔到一旁的实验台上，轻轻抿了抿薄唇，不屑地笑着说：“这就害怕了？那不如让她不要醒来。”顾vue摘下防护镜，再次走到我的身侧。他刻意将嘴角向上扬了一下，大概是为了表示客套的问候，却显得他整个人更不近人情，“你体内癌细胞已经通过基因治疗被彻底消除，而且我并没监测到其他病毒或污染物，所以，你只是缺乏这个时代的基础常识而已。看你的反应，你的大脑应该并没因为冷冻而失去基本认知功能。许青青可以帮你了解现在的社会。我还有事处理，就不奉陪了。祝你们聊得开心。"

        然后，他转向我身侧的亚麻色长发的女生：“青青，你来替她讲述一下有关人类联盟和人工智能的事情。我去继续处理arya整理出来的实验报告。有需要，随时来我的办公室叫我。”

        “好的，没问题的，顾博士。”那个亚麻色长发的女生调皮地眨了眨眼，笑着答应了。除了一对儿尖尖的小虎牙，在笑的时候，她脸上还会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就像邻家女孩那般乖巧，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揉揉她的脸蛋儿。

        可那个黑发的年轻男人却不为所动。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对这个长相甜美的女生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了这个房间的玻璃门。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那个亚麻色长发、长相甜美的女生。

        顾vue的身影刚在走廊里消失，她便立刻转向我，微笑着伸出手，迫不及待地向我打招呼：“嗨！你好，我叫许青青，纯种人类。今年23岁，很高兴遇见你！”

        我并没因此而打消警惕。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词汇，陌生的科技。

        即使这个女生表现得再友善，我也无法判断她的举动是否出自真心。

        “别过来！”我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双手暗中在身体四周摸索着，试图找到些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后，那个亚麻色长发的女生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她举着手，以此示意她并不会伤害我：“别怕，别怕。”她直视着我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如同温暖甜蜜的焦糖。“我不会伤害你的——瞧，我只是个旧人类而已。和你一样。”

        “旧人类？”又是一个我听不懂的词语。但看着亚麻色长发的女生小心翼翼的举动和乖巧的面容，我很难再继续说出恐吓她的话，“那是…什么？”

        女孩儿偏了偏头，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配着甜甜的小酒窝，显得既俏皮又可爱：“简单来说，就是没经历过基因编辑和机械改造的人类。身娇体软易推倒的那种无公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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