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大抵是习惯于在这种场合揩油年轻小姑娘,窦永根本顾不上怀里的人是何身份,噘着嘴拼命往前凑,丑态毕露:“……以后多出来跟大家交流交流感情,要什么广告资源,都好说!”
闻争强忍恶心,动了动肩。
可对方并不松手。
还没想出如何不撕破脸面摆脱纠缠,从暗处伸出的一只手,生生将她从窦永的臂膀间捞了出来,熟悉的声音如甘露降临,隐隐带着怒气:“闻总,时间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何恕不知何时来到了包厢外——也许,是早早便等在了这里。
闻争有些惊讶。
不等她说些什么,满脸不爽的窦永便拧起眉头,没好气地冲何恕嚷嚷:“你谁啊?”
何恕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飘向闻争,像是在求她的答案。
闻争回神,往前走了一小步挡在他身前:“他是我的秘书。”
窦永眼珠转了转,干笑两声,故意拉长尾音:“哦,男秘书……”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龌龊事。
不过“好事”被打扰,倒是叫窦永稍稍醒了酒,也没了继续的兴致,转身往包厢里走,还颇给面子地招呼了一声何恕:“时间还早嘛,小伙子要不要进来替你们闻总喝几杯啊?闻总很不错的,又年轻,又漂亮,又会赚钱,你跟着她,以后很有前途的!”
听得懂话外音,何恕绷着脸咬了下唇--他一向懂得察言观色,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给boss的“准合作方”甩脸子,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好在,窦永也没计较。
走廊里的光影在一瞬间变幻,包厢大门被重新虚掩上。
何恕望向身边人:“回去吧。”
闻争没吭声,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打算折返回包厢。
何恕终是忍不住了,抬手拽住她:“……闻争。”
闻争瞥他一眼:“就算要走,也得先和里面那些家伙打声招呼、敬杯酒——我不是来玩的。”
并不是每一个总裁都有资格霸道,至少,那时的闻争还没有做出成绩、背后的“闻家”也没办法支撑她无往不胜、所向披靡,她就像一株独自生长的树,偶尔无奈,偶尔无助,想要蓬勃向上,却做不到肆意妄为。
数秒死寂。
终于,何恕悻悻松开手。
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五分钟后才再度出现--身上的酒气似乎比先前更浓烈几分,想来,是处理好了一切。
话题人物离席,反倒给其他人留下一笔谈资,窦永大概是提到了那位苦等在外的男秘书,包厢里爆发出阵阵笑声。
闻争充耳不闻,随手将手提包递给何恕。
余光一落,却看见男人紧攥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显露。
直到被何恕扶进车里、喝下几口早早备好的柠檬水,闻争才缓过来。
为了能让她更舒服些,何恕特意将人安排在后座,又将车内空调度数降低了些许。
两人一路无言,寒意裹着沉默。
久久等不到那家伙开口,闻争心烦意乱地偏过脸,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和交相辉映的霓虹灯,暗自猜测此刻的何恕在纠结什么、在恼怒什么--她知道他生气了,只是碍于身份,表现得并不明显。
兴许是太过无聊,闻争甚至脑补了一出对话小剧场……
「何恕:不应酬行不行?」
「闻争:不应酬你养我啊?」
「何恕:我养你啊!」
「闻争:你先养好你自己吧--你工资还是我发的呢,何秘书。」
脑补至此,闻争忍不住唇角上扬,只是目光一定,却发现脑内剧场的男主角正从后视镜里观察自己。
薄唇紧抿,面露不悦。
她飞快敛起笑意,恢复一贯的清冷,切入主题:“我做事一向有分寸,我不会让自己在那种场合吃亏。”
何恕收回目光,许久才“嗯”了一声。
车厢内再度被沉默侵占。
等红灯时,男人用手撑着方向盘,幽幽道一句:“今晚是我多管闲事了。”
被人否定的滋味自然不好受。
特别是,被自己在意的人。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闻争。
如果两人仅仅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她或许会冷冰冰丢下一句“何秘书,注意你和上司说话的态度”。
可惜,他们并不是。
而她的身份,又不允许她像个恋爱脑的小姑娘一般依赖他、崇拜他,告诉全世界自己其实很需要他,也很感激他方才的挺身而出……
因为,只要还在这个行当里、只要还不够强大,像今天这样的应酬,她还会经历很多很多次。
她不能期盼着别人来保护她。
她只能依靠自己。
两人赌气般一路无言,回到紫悦华府。
按照眼下这种状况,何恕是不会离开的,之前他也有过几次彻夜照顾醉酒上司的经历,累了就在客厅沙发上躺一会儿,连客房都不进,第二天照常上班,变身无所不能的何秘书。闻争虽然心疼,可男方始终没有进一步表示,她也不好强迫他睡在哪里。思前想后,她将对门同户型的大平层给买了下来,打算找个恰当的时机,劝何恕搬进去住。
今夜注定不太平静。
闻争刚走至玄关,连高跟鞋还没来得及脱,便被何恕抵在墙上亲吻。
男人身材高大,如同一棵舒展枝叶的劲松,将她整个人罩在阴影中,半点动惮不得;那个吻热烈而霸道,像是要汲取闻争身体里的所有氧气,要她身上的酒香将他彻底侵染……
在闻争的记忆里,何恕鲜有这般肆意妄为的时候,两人大多数亲近,都是她先撩起火,譬如,趁没人时在办公室悄悄用鞋面蹭他的腿,譬如,带他出去吃饭顺便在地下车库扯住他的领带……
那家伙起初总是疏离的,不敢过分亲近她,如今,终是渐渐沦陷。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绵长的吻才结束。
何恕却像贪得无厌的兽,依旧不放人,低着头,垂着眼,一下一下轻轻啄她的唇。
他的手搂着她的腰。
片刻后,指尖越过丝滑的布料,探向从未前往的区域。
闻争眼神迷离,胸口起伏不定,借着玄关处昏黄的光线,捧住他的脸:“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对我主动。”
何恕屏住呼吸,一字一顿:“闻争,是你逼我的。”
这锅甩的不错……
她便笑了,抬手摘掉他的金丝边眼镜,仰着脸又去亲他--她并没有打听过何恕的近视度数,只觉得很少看见他不戴眼镜的样子,那双眼睛其实很漂亮,像是带着钩子,又像盛满融化的蜜糖,哪怕只是短暂的视线相触,也会被钩住、缠住,深陷其中。
闻争认栽,那一刻只想溺死其中。
理智蒸发,何恕只能更加疯狂地回应。
享受着何秘书难得的“反客为主”,两人从客厅纠缠到主卧,衣服、配饰撒落一地……
那不是何恕第一次进闻争的卧室,却是他第一次睡在她的床上。
*
从小养成了良好习惯,闻争的生物钟一向准时,即便昨晚被折腾得厉害,胃里也如同翻江倒海般难受,她还是赶在闹钟响之前睁开了眼。
何恕比她醒的更早。
床头柜上已经放好了一杯温水。
闻争支起身子,一边喝水,一边坏心眼地逗弄起正在帮她挑选今日上班穿搭的男秘书:“……以前有工作经验?”
何恕半晌才琢磨明白眼前这位“面试官”究竟在问什么,不禁反问:“闻总不是一向喜欢履历干净的员工吗?”
不仅履历干净,连情史也很干净。
被某人的自证清白给逗乐了,闻争冲他勾勾手指:“表现不错。”
什么表现?
当然是昨晚的表现。
明明是很寻常的语气,还透着点刚起床时的懒倦,愣是叫何恕听得失神,片刻后才瞥开目光,违心地称道一句:“……是领导□□有方。”
闻争努力憋笑,心道,明明是他在教她。
不过,何恕入职clc这大半年来,自己确实教了他不少除了本职工作以外的东西,她有时甚至在想,若是何恕改天跳槽去了别家公司,凭着在clc积攒的经验,混上主管级别的小领导,应该不成问题。
但她赌他对clc忠心耿耿。
不光因为那份远高于市场价的薪水,更因为她的器重与偏爱。
那一晚过后,两人的关系急剧升温,闻争也终于能在时南欣怂恿她参加各种联谊酒会、结识优质男青年时,摇头说自己不需要--办公室恋情不香吗?工作恋爱两手抓,谁能有她玩得转?
唯一伤脑筋的是,她的何秘书似乎变得不那么听话了。
每每夜幕降临,那个男人,便想着占据主导权。
白天,她将不尽如人意的资料扔给何恕,故意在人前摆出对他严厉苛责的模样:“不是都教过你了吗,怎么还做不好?”
晚上,她便被何恕抵在墙角,他的指腹自她唇上碾过,学她白日里的语气神情:“不是都教过你了吗,怎么还做不好?”
郁闷归郁闷,却拿他没有办法。
闻争觉得,何恕这男人大概是千年的狐狸修出了人形,找她来报恩了,起初只是为她的事业、为她的生活操碎了心,如今,却是找到了更好的报恩方式、暴露本性了。
但她好像,并不讨厌。
然而,就在闻争暗中规划两人的未来之际,却非常意外地收到了何恕递交的辞职信。
官方用语,礼貌疏离,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此后,她便和那个男人失联了。
何恕消失得彻底,宛如人间蒸发。
彼时,clc正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关危机,何恕也身陷漩涡中心,为了摆平外界舆论,闻争每天忙到焦头烂额,她不求身为秘书的男朋友能帮自己分担压力,但没想到何恕居然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离开自己……
说是背叛也不为过。
而何恕的一走了之,无疑也印证了公司上下的某些猜测。
闻争撕掉了那封辞呈,三思过后,让人事部发了封辞退通知书。
至此,clc再无人见过那位聪慧能干、任劳任怨的何秘书。
……
回忆至此,闻争觉得自己已经借着酒精为由头,任性过度。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本不该任性的。
都是慕长铭的错。
她磨了磨后槽牙,将那条很久都没有再穿过的南瓜裤重新挂回衣架,走出房间,默不作声,锁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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