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隐瞒还是坦白

　　“这种时候，出了这样的事……”
　　远远地传来一道男声，她听不太真切，好像有人拉扯着她的神经强迫她听，又好像捂着她耳朵，不想她听清。
　　小腿仿佛被烈焰反复炙烤着，火势似乎会蔓延，从脚踝到头顶，每一寸肌肤都滚烫灼热，单薄的短衫被浸湿，风一吹整个人都陷入了冰火两重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厚重的钟声随着灵风潜入殿内，将她从似真似假的幻境中惊醒。
　　钟声？
　　路浮笙捂着头昏脑涨的脑袋撑起身，首先映入视线的是窗明几净的大殿，青色的窗纱将强烈的日光隔在外头，不时吹来的凉风里，漂浮着熹微的尘埃，她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晰，就连伸出的手都能看清上面细微的毛绒。
　　这地儿眼熟。
　　她一个激灵，低头看向白玉做成的地板，一张素净的小脸吃惊的看着地上映照的自己。
　　这是师尊的床榻，她怎么在这儿？她睡了多久？师尊呢？
　　小小的眼睛里一长串的疑惑，尤其是她醒来却没有一个人在，那刚刚那道熟悉的男声是谁？她的幻觉？
　　从床架上取下外衫，她扶着门沿轻手轻脚的摸到书房外。
　　“如今看来，息遇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道合的声音从书房里隐隐约约的传来，他们好似并未察觉到书房外有人在偷听，以至于说话也都毫不避讳。
　　“此事不宜声张，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道合眉头紧皱，连日来发生的变故叫他头疼不已，“前去虚泽的弟子不少出身仙门家臣，听说里面还有与山的堂弟……”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仲墨打断他的话，儒雅的脸上有几分不赞同，“他们都是扶桑弟子，遑论这其中不少弟子都是你我从小看到大的！师兄……”
　　这几日道合先是按下灵灯骤灭了十几盏的消息，后是查找潜入云川魔化灵兽的幕后之人，怒火压了好几日，终是脾气暴躁的吼道：“我如何不知他们都是扶桑弟子！那你要我如何交待？探访虚泽是大家商议好的历练之行，如今三个月不到便全军覆没，说出去扶桑该如何自处？”
　　“是承认你我做下的决定有误？”
　　“还是宣告天下扶桑罔顾弟子性命，不自量力？”
　　三连问下来，仲墨脸上血色尽退，握着折花扇的手因用力而血管微凸。
　　一旁不多言的季无明开口道：“既然是我们共同做的决定，自然是我们共同承担。”
　　“首先，若息遇他们当真已经遭遇不测，尸首必须带回扶桑安葬，其次，是要给扶桑上下乃至天下人一个交待，”他说着，自嘲似的笑了笑，“要他们探访虚泽，是我季无明一意孤行的错。”
　　“无明你……”
　　仲墨一脸惊诧的盯着他，想说话却被季无明抬手示意他安静听完，“我要离开扶桑了，临走前做一回恶人也无妨，可扶桑不能因此背上骂名，那么这一切推到我身上再合适不过。”
　　“尊上你是再清楚不过了，我对世人的赞誉与否向来不放在心上，这些年在扶桑也未尽到长老该有的责任，”他抬头看向高位上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桑陌尘，玩世不恭的脸上罕见的认真，“当初尊上并不赞同将虚泽定为试炼之地，是我与师兄弟合力说服的您，但执法长老与藏剑长老不能有污点，我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于情于理，他这番话都叫人挑不出错反驳，一时间书房里安静地鸦雀无声。
　　“所以……我师兄他们就白白牺牲了吗？”
　　蓦然的女声让众人心下一惊，纷纷朝门口看去。
　　门外站着的少女一身如雪的白袍，袖口处绣着金色云纹，搭在门框上的手死死用力，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高位上的男人，希冀着他能阻止这场荒诞的善后。
　　桑陌尘看着她右腿上渗出的鲜血打湿了衣袍，狭长的眸子望着她，淡然开腔：“浮笙，你听话。”
　　“所以师尊也认同了师叔的提议吗？”路浮笙看着他精致的眉眼，想从上面找出一丝否认的苗头。
　　他好看的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冰冷的语句：“注意你的态度。”
　　仍旧是那张清俊温润的脸，甚至那双眼睛也还那么从容镇定，澄澈的映着她的影子，好像映入了他心里。
　　但她知道那都是假的，就连将他视为信仰的师兄，因为他们错误的决定而丧了命，他也能冷静地做出最利于扶桑名声的决定，没有丝毫悲伤。
　　路浮笙思绪紊乱，摇着头往后退：“你们不在意师兄，我在意！我要去找他！”
　　“放肆！”道合拍桌而起，吹胡子瞪眼的怒视道：“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师重道这回事了！”
　　他就知道，这人完全没有大局意识，只知道儿女情长！
　　“那是你们不配！罔顾弟子性命，甚至还想瞒天过海！”燃烧的怒火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烧了个干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们的所作所为根本配不上这四个字！”
　　“你！”道合疾步上前，执法长老的威严被他抛到了脑后，只想将这大逆不道的恶徒关上几天禁闭！
　　但桑陌尘的动作比他还快，几乎是瞬移到她面前，攥着她的手腕头也不回的往偏殿走。
　　“此事容后再议。”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将满腔怒火的道合硬生生拦了下来，他能做什么？最出色的徒弟因为他们决策的失误丢了性命，再将这仅剩的徒弟打死？
　　哪怕怒火攻心了，他也只能看着桑陌尘将人带走。
　　路浮笙被他按到椅子上坐好，不由分说的蹲下身检查起她裂开的伤口。
　　“我不要你管！”她一想到他在对待师兄身亡这事上的冷漠，忍不住就想怪他，怪他不拦住师兄，怪他事到如今还在想着开脱。
　　“不要我管？”桑陌尘一字一顿地重复她的话，声音低沉嘶哑，“路浮笙，你再说一遍。”
　　“我……”她还想硬气的说一遍，低头却看见了他眼里细碎的哀伤，脆弱得像一块即将碎掉的琥珀，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师傅，把师兄带回来好不好？不要……不要让他孤零零的在外面……”
　　她竖起来的利刺被软化，拉着桑陌尘的衣角仿佛最后一根稻草，滚烫的泪珠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底阵阵抽痛。
　　“好。”
　　他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擦去，认真的向她保证，“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题外话－－－－－－
　　100章了，默默无闻的为自己的毅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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