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四）见见面

小白鸽和白仁德隆到底还是来了。小白鸽戴着一顶绯色宽檐帽子，穿一件月色的长裙，腰带是蓝色的缎带，裙裾在风中荡漾。她的脸像中学生，全然不像25岁的样子，她的身板高瘦，胸部很小，看起来像尚未充分发育的样子，只有她的皮肤和大眼睛是加分的，雪白的皮肤晶莹夺目。她那对长长的珍珠耳坠子吊在长长的脖子边，跟她的肤色很搭，跟她的大眼睛也搭。这对眼睛很灵活。

        小白鸽微笑示好地看着降央卓玛，称赞嫂嫂那件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裙多么漂亮。很明显，她是巴结她的。降央卓玛装出一副礼貌的笑容来回应，请他们坐在她旁边的石头椅子上，并让人送茶来。白仁德隆望着降央卓玛，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仿佛被一支牙签扎了一下。降央卓玛知道那是一颗曾经爱恋的心。她看着他的时候，脸上显现的也是这样。

        也就那么一会儿，之后，他们俩一起笑着，谈着事情，互相挑逗对方，小白鸽一直在摇头，笑着说白仁德隆的话是“胡说八道”，一连好几遍。白仁德隆却一直在发誓他说的是真的。白仁德隆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他只一味地跟小白鸽不停地说下去，同时小白鸽也一直爱恋地看着他，笑眯眯的。

        “这个男人真假。”降央卓玛心里说。她看见这个被小白鸽拉出了她的蜘蛛网的猎物，她便狠狠白了德隆一眼。

        “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心里说。她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将小白鸽的衣服扒个精光，也让她没脸见人。

        他们只是礼节上地过来探望她。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她感觉很伤心又难堪极了。

        昨天还有剩的猪肉、鸡肉、羊肉，降央卓玛嘱咐厨娘再烤些来招待客人，安静与平和的气氛掌控着整个聚会，虽然它下面潜伏着一些暴躁因素，随时有可能突然爆发。不过，她们都是表面的贵族，上等人，火爆的性情已经被驯服了一小部份。

        白仁德隆知道降央卓玛的性格，担心她会做出难堪的事，吃饱后，再喝杯奶茶，他们就主动起身告辞了。去掉吃饭的时间，他们坐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一个小时。

        “活见鬼，我为什么没有发火呢？我要跟这个小贱人和平解决吗？我已经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人了，怕耍流氓？我该开火的！要什么狗屁和平？我甚至应该以武力表明我的态度。凭什么让德隆这么轻松脱离我的爱，真让人屈辱呀，我太仁慈了，这个世界，仁慈是给自己的毒药呀”降央卓玛在两人走后，一直骂了自己二十来分钟。从始至终，她都找不到发火的机会，小白鸽嘴甜，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她找不到借口，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呀！当然，她也有点自卑。人自卑就没那个勇气发火了。

        接着，她又想了很多，想找些法子生出点事来，然后跟小白鸽大干一场。她还是没能找到办法，但已经想好了如何跟小白鸽干架。“哦，我先撕烂她的衣服，然后抓她的头发”降央卓玛独自想的这些都是泼妇型的，跟贵族一点儿也不沾边。想归想，只不过是发泄闷气的另一种形式，她一直坐到半夜还无法入睡。白仁德隆彻底离她而去了，她有一种被抛弃的屈辱感。

        当然，她还没到伤心欲绝的程度，这让她困惑，她觉得她是爱德隆的，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每天晚上偷偷哭泣呢？她已经被抛弃了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的感情是怎样的，因此感到有些茫然。

        “也许，我已经对爱情感到麻木了。也许我知道这事不可能。”降央卓玛想着，“算了，你就是个傻瓜。”

        拿出收藏起来的相片，看着，再看着，降央卓玛喃喃自语说：“真奇怪，我为什么没感觉到自己幸福呢？”

        后来，看着看着，她反而觉得这个相框碍眼了，于是把它倒过来，扣着。她又喃喃自语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降央卓玛的大堂兄是个和气的青年。他和他的夫人到这个庄园来看看，他们受到殷勤关照，乘着最新添置的一辆轻便双轮马车兜兜风，去欣赏庄园、牧草和羊群。饭后，他们说着庄园的事，也都认定长辈把庄园卖了有不妥的地方，可是不卖，他们就住不上现在城市里的房子。他们属于乡绅，到了城里之后，只是普通人，生活仍然过得紧巴巴的。

        降央卓玛是有两个叔叔的，这个庄园原先是三份的，但丹增这个家族，性格多样，再加上大嫂甲木嘉里的小性子和派头，兄弟三家互相间并不融洽。要不是这样，这个庄园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卖掉，降央卓玛也不会那么随便就嫁出去。在成都科技学院教书的二叔是一个书呆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卖了地，在西大街买了房子和几间店面，并开个便利店的小叔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平常跟甲木嘉里闹得最凶，但那只是因为他的利益受损问题。只有她的阿爸还眷恋这块土地，其他人都看不起农村的土地。可惜他一直生闷气，很快得了肝癌，死了。

        现在他们都逃离了子耳坡村，正好，降央卓玛也不喜欢他们。

        降央卓玛站在那个原来有小木屋的小山丘上，看着她的新土地，对她来说，这个所有权是独立自主的物质基础，她家曾经失去了它，现在它又被她抢回来了，这种喜悦之情是无法用感谢佛祖来表达了。那条伸向子耳坡路的林荫小道是她的；这个山谷两侧的草地，连同草地上那些梨树、小松林也是她的；山脚的田地也是她的，只要是跟她的农田毗连的农田都被收购了，农场和牧场一样，扩大了；农田上方的东面山坡上那栋古老的文成庄园也是她的；还有文成庄园后头四栋刷白的砖房和带着栅栏里的牲口棚；甚至她觉得流经这块土地的太平渠也是她的。大片的玉米地在阳光下闪耀绿色的光芒！降央卓玛独有的产业从此便起飞了。

        “土地是世界上唯一最值钱的东西啊！”降央卓玛记得阿爸曾经这么跟阿妈囔囔，他对瞧不上农庄的甲木嘉里甩了胳膊，表示非常气愤的意思，“别忘了，你们祖上曾经为拥有它进行过不止一场战争，很多人把鲜血喷洒在这块土地上”

        过去的降央卓玛的一部分回来了，她不再是那个有灰姑娘情怀的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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