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惊
泠月坐在窗前,面对着纸笔,迟迟提不起手腕子。
给林脩写信报平安这件事情被她一拖再拖,信纸上的开头问好已经是半个月前写好的了,但后面的内容她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写。
可是不好再拖延下去了,她走之前说好会写信报平安的,若是迟迟没有消息,万一他们担心怎么办?
然而在临别的那一瞬间,林脩所说的话实在是太过诚挚,以至于让她有些难以承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一直没有对他说过实话,光这份欺骗就不值得林脩对她如此好,况且她的身份背后牵扯太多,泠月自觉她没有资格拉着旁人一同陷入这混乱的泥潭。
林脩的感情越是诚挚,就越是衬托出她的狼狈不堪。
泠月知道自己始终拖延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下去只会伤害他。
情之一道唯真字最可贵,就算是她没有办法拥有的东西,她也愿意好好呵护,不希望打碎它。
可是该怎么写呢?
泠月无声地叹息,其实无论怎么写,她的拒绝都会伤害到他吧。
明明他是那么优秀耀眼的存在,又如此正直,应该得到最温柔的爱意,和心爱之人过着志趣相投的快乐日子才对。
如果不是自己而是任何其他姑娘,他的倾慕应该都可以得到等同的回应。
不能再犹豫了泠月嘴里小声默念:“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提笔,飞速写就一封简短的信,将信交给了守门的侍卫,给他塞了一两银子托他帮忙带去驿站寄到陆州。
……
过了几日,小院的平静被打破。
邓怀戚突然回来了。
他进院子的时候泠月正在研究脉案,突然听到院门有动静,抬头看,一个高大的人影逆着光走入,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仍然是战场上的打扮,铠甲还未卸下,随着他的走动发出震慑人心的冰冷声响。
泠月立刻起身,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您回来了。”
邓怀戚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目光很是柔和,泠月觉得她甚至从中看到了一丝温柔之意。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邓怀戚现在的确很愉悦,泠月寄给林脩的那封信在当天晚上就直接到了他的手上。
他原本是怀着怒意拆开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泠月在心中的措辞格外礼貌疏离,除了报平安并告诉他自己无意再回陆州,请他不必等待以外别无他话。
这让邓怀戚的心好受了不少,得了空闲,他立刻便想回来看她一眼。
如今推开门,泠月便坐在院子中,乖巧地起身迎接他,竟叫他有一种错觉,恍惚回到了他们刚刚成婚的时候,那时候泠月也总是这样在家中等待他回来。
邓怀戚走进卧室,在屏风前停下脚步,他张开双手,佯装不悦地问站在一旁的泠月:“傻站着干什么?”
原本想装傻的泠月装不下去了,她走近几步,先替他拿下头盔,然后站在他身前从脖子处开始一一解开外面铁甲的系扣。
邓怀戚没有提醒她,一个普通的婢女是不应该对铠甲的构造真么熟悉的。
铁甲有些沉,泠月抱着它们有些吃力,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把铁甲从她怀里提走。
“我来吧。”邓怀戚把铁甲随手往桌上一搁。
他不着急坐下休息,而是在房间里四处走走看看,还时不时伸手摸一摸角落,“做的不错,很干净。”
接着他转悠到了另一头的窗子边上,抬头打量挂在那里的画,“画也没有落灰。”
泠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当她在卧室中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这幅画一直被邓怀戚保存着,她以为他早就气得把画给烧了。
每次打扫屋子的时候,她都忍不住会盯着这幅画发一会呆。
画上的情景宛若昨日,但两个人却已经相对不相识了,如何不叫人怅惘呢?
“这是我夫人永庆公主。”邓怀戚背对着她突然开口,“你觉得我们看起来相配么?”
泠月说:“她已经离开了。”她忍不住说了真心话,“都督大人,也许您应该把画拿下来,还有更多更好的女子在等待您。”
邓怀戚转头看过来,泠月总觉得他的目光中似乎有种讥讽的味道。
他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是么?比如说你么?你的确不错,又会医术,又乖巧懂事,的确比她强多了。”
泠月以为他误会自己想要攀高枝所以出言讽刺,立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无意于此。”
“那你有意于谁?林脩么?”
泠月有些生气了,“大人,女人不是一定要对哪个男人有意思的,不倾慕这个就必须是那个,我对自己有意可以么?”
邓怀戚打量她一眼,才慢吞吞说:“当然可以。”
他伸手碰了碰画上人的脸:“天下虽大,美人虽多,但唯独只有泠月我第一眼见了就想将她娶回家做我的妻子,对于她我志在必得。”
“可您和老大人说——”
“那是敷衍父亲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他看了泠月一眼,“所以,之后不准说什么把画拿下来之类的话,她肯定会被我抓回来的。倘若再犯,我会重重地罚你。”
虽然邓怀戚摸的是画,但泠月没来由地觉得自己浑身发紧,好像那双手正从自己身上抚摸而过一般。
回到自己房间的泠月,第一件事就是把田元给她的东西翻出来,仔仔细细上了一层伪装,而后再带上面纱。
如此这般之后,她才稍稍安心一些。
晚上,邓猛派人来传话,要和邓怀戚一同用饭,邓怀戚带着周二虎和泠月便去了。
邓猛将晚饭设在水榭边上,现在天气已经转暖,夜间的晚风从湖面上轻轻吹拂过来,清爽又宜人。
看见邓怀戚,邓猛很是开怀,握住他的肩膀看了几圈才道:“我儿比之前又俊朗不少,我们父子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几天你一定要陪我多喝几杯。”
他拉着邓怀戚坐下,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今日城里有一个新的歌舞班子,听说技艺超群,我特意叫来给你松快松快。”
他拍拍手,一队舞姬袅袅而上,丝竹管弦之声响起。
邓怀戚端起酒杯朝邓猛祝酒,“敬父亲,愿父亲康健安泰。”
邓猛回敬:“祝我儿旗开得胜。”仰头将酒灌下。
父子二人一边吃菜一边闲谈,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
酒喝了了一轮,菜也吃了大半,邓猛突然露出一个打趣的神情,他凑近邓怀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儿啊,还有个节目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李员外家有个女儿,德才兼备,尤其擅琴,她啊对你一直是仰慕非常,她长得漂亮性子又好,你母亲也很喜欢,特意邀请她一展歌喉,为你庆功呢。”
一直侍立在身后的泠月自然也听见了,她忍不住向舞台的角落看去,果然那里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身穿嫩黄裙衫,面容姣好,眉眼含羞。
这是邓家为他物色的美人吧,果然是极好的。
泠月偷偷瞥了邓怀戚一眼,却没想到竟然和他的视线直接撞上。
邓猛问:“儿啊,不如现在就让她展示一二?”
邓怀戚勾了勾唇角不再看泠月,略带笑意地说,“好啊。”
李姑娘得了指示上前来,柔柔一福身,便拨了拨琵琶弦,开嗓唱了起来。
声音清丽婉约,配合着琵琶的三两脆响,悠悠扬扬在湖面上飘荡着传开。
一曲唱毕,邓怀戚拍了拍手,“果然妙音。”
李姑娘娇羞一笑,“都督大人谬赞,此时正是良辰美景,娇娘不过是心有所感罢了。”
泠月觉得心里闷闷的堵得慌,索性扭过头不再看她,娇娘真是人如其名。
泠月暗骂自己,到底在郁闷什么呢,他要迎娶新的美人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么,现在矫情个什么劲,自己都不在了,还要邓大都督给自己守活寡不成?
一定都是因为那副画,还有邓怀戚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扰了自己心绪的缘故,等自己离开这里眼不见心为净,他哪怕把整个永州的美人都抬进家,都与自己没有半分半毫的相干。
抱定主意,泠月不再搭理场上这些人,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婢女侍卫,观察他们的衣服配饰打发时间。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正是那天在走廊上遇到而她又没有想起来的那个侍卫。此刻他正低头站在邓猛身侧一堆侍卫中,十分不显眼。
她不由又仔细看了他两眼,到底是谁呢?
他的袖子里看着有些怪怪的,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泠月眉心微蹙,定神眯了眯眼睛,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那个侍卫这时候微微抬起了头,不过他看的不是泠月而是他不远处的邓怀戚,也正是这时,他的面容完全显露在灯光之下。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片段在泠月脑海中一闪而过。
狰狞的面容、河水、匕首是当时跳入河中刺杀她的那个刺客!在水中的时候他的面巾掉落,在挣扎间她曾经瞥见过他的面容。
泠月不由绷直了身子,眼看他袖子中的银光微闪向邓怀戚扑去,她随手抄起一个摆件砸过去,大叫一声“小心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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