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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父子夜谈


周二虎定睛一看邓怀戚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面色也跟着变了。

        这东西他可太眼熟了,这红玉手串,他还曾经拿在手上近距离赏玩过呢。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公主之前在这里照顾的时候特意留下来放在都督大人怀里的。

        得,还能怎么办呢?老老实实跪下请罪吧,“大人恕罪。”

        “你一五一十全都给我说明白了。”邓怀戚厉声道,“不管是谁让你隐瞒,都想清楚你现在到底是谁,应该听从谁的命令!”

        这话说得相当直接又严厉,周二虎紧张地说:“都督大人,的确是少夫人她来过了,您的毒也是少夫人给出了药方替您解的。”

        果然不是自己做梦,他的确感受到了泠月抚摸自己的脸,还在自己的耳边说话。

        他迫不及待追问:“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被老大人喊去之后就一直没见到了,也是老大人命令我们不准透露,以免让您分神。”

        “荒唐!”邓怀戚忍不住说了一句,“父亲真是越……”他强忍怒火将话吞了回去。

        周二虎当然不敢跟着邓怀戚一起吐槽,人家是两父子,他说什么都不对,只说:“老大人也是担忧您。”

        邓怀戚叹气,“我知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每个细节都仔细告诉我,若再有隐瞒,我绝不轻饶。”

        周二虎遂把邓怀戚中毒后他们如何调度,如何误会泠月,泠月又如何找上门来指认真凶,如何替他解毒如何照顾他,事无巨细全都和邓怀戚说了。

        邓怀戚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她带着静影一路骑马从永州赶到这里?”

        周二虎点点头,“属下看到少夫人的时候也吓到了,这么远的路真么短的时间,大男人也没几个能坚持下来的。”

        “那她可好?”

        “挺好的,就是看着很疲惫,一身灰尘,这也是难免的。”周二虎说,“说起来如果不是少夫人当机立断及时赶过来,大人可能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邓怀戚没有说话,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在保护泠月,他将泠月小心仔细地呵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希望能让她免于一切辛劳悲伤,没想到最后却是泠月救了他。

        他不敢想象,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如何顶住恐惧,逃过歹人暗算,一路跨过山河险阻骑着马千里迢迢来到他身边的。

        不过,那曾经遥不可及的皎皎明月终于还是落入他的怀中了。

        邓怀戚的嘴角忍不住开始上扬起来。

        周二虎纳闷于上司的好心情,“大人,您在想什么?”

        邓怀戚笑而不语,只吩咐道:“把这段日子的军报都拿来,然后让父亲、闫峰、白守微、李老将军姚将军他们到我这里来,并让孙义之后来见我。”孙义是暗卫统领,直接听命于邓怀戚。

        邓怀戚摩挲着手中的红玉手串,他满满都是想说的话,他想要亲吻她,还想……总之他已经迫不及待见到泠月了,不过在这之前他会将一切都准备周全。

        周二虎有些担忧地说:“大人,您的身体吃得消么?”

        邓怀戚精神畅快极了,“你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好极了,那些下作手段伤不到我。”

        ……

        “你说诈死?”邓猛听清了邓怀戚的计划后吃惊地问。

        邓怀戚点点头,他环视帐中众人,“大家觉得如何呢?既然对方给我下毒,我们索性将计就计,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他们目前示弱,如果知道我死了定会趁火打劫,我们以逸待劳给他来个包抄。”

        此刻在这帐中的都是邓家军最核心的人物,听了邓怀戚的想法之后各个都有些跃跃欲试。

        “好主意,他们来阴的我们也来,这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是,妙啊!”李老将军拍手赞道,“憋屈好一阵了,不给他们点厉害真以为我们怕了。”

        邓怀戚看向白守微:“你觉得呢?”

        白守微沉思后缓缓点头,“我觉得此计可行,何家如今的前锋大将是何奎,他虽然勇猛善战,但性子一向刚愎自用气量狭小,之前他因为战事失利频频遭到何荣申斥,一直憋着,如今他以为看到机会定然会不顾一切抓住,好洗刷他的屈辱。”

        邓怀戚点点头,颇为自信道:“我也是如此想,既然何荣把何奎放在这里,就是老天爷在帮忙,不吃下这块肉都对不住老天厚爱。”

        他看着面前的沙盘,含笑道:“为我出殡吧,另外为了逼真一点,父亲你去传令把周二虎关起来,他是我的亲卫队长,迁怒到他头上很正常。”

        计策出乎意料的成功。

        何奎自从知道下毒成功的那一天就一直在等,等邓怀戚什么时候一命归西,当他终于看到情报上那个“卒”字的时候,简直按奈不住要立刻提刀跨马,带兵冲进邓家的营地了。

        他身边的军师劝住了他,让他先写信向何荣请示,他不情不愿送了封急信,说邓军已经开始低调发丧,周二虎被邓猛迁怒关押,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但没想到何荣不仅没有批准他进攻的要求,还说下毒之人的回信还没有送到,不够稳妥,严厉斥责了他鲁莽冒进,勒令他必须听令而为。

        这下何奎忍不了了,他觉得何荣就是太过谨慎,当年邓怀戚还没做大的时候直接在京城一刀砍了他,现在什么破事都没有。眼下又要让他何奎做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邓猛一众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安然撤走,等何大将军确认好消息无误,人家早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何奎没有听劝,如邓怀戚他们料想的那样一头栽进了为他进行准备的死亡牢笼,全军覆没。

        为了庆祝此战告捷,也是为了安抚军心,邓怀戚下令开一场盛大的庆功宴犒赏三军,连洗菜的伙头兵也能分到一碗猪肉两大块面饼,军中还办了摔跤、射箭、拔河等各种比赛,赢的人都能领到三十两银子的赏钱,整个军营都开始热闹欢腾起来。

        而邓猛的大帐内,此时只有邓猛和邓怀戚父子二人,相比外头的人声鼎沸,显得格外安静一些。

        两人坐在小桌边上,邓怀戚给邓猛倒了杯酒,“这酒清浅,对身体没有害处,父亲不妨尝一尝。”

        邓猛一杯闷下,畅快地说到:“果然没什么滋味,不过我心情好,我儿今日又大胜!这一场将来拿到史书上说,也是让后人夸赞的!”

        邓怀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浅浅喝了一口,“全仰赖父亲栽培,我敬父亲。”

        “都是你自己打拼,谁不知道我邓猛养了个好儿子啊哈哈。”

        “这一场大胜,之后便是论功行赏,军中按杀敌之数分赏,将军、校尉、队长、小兵,每一层级根据功劳大小又各有进封,这样想想,偏唯独我这个大都督一场仗下来,什么奖赏也没有指望,倒不如他们痛快。”

        邓猛笑话他,“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兵了,你是大都督,只有你封赏别人的,谁有资格封赏你!”

        邓怀戚认真地说到:“父亲自然是有资格的,不知父亲可否容孩儿讨这个赏?”

        “我有什么好赏给你的?说吧,你看上我身边什么了,不管是我的大宛神驹还是我的赤狐宝剑,只要我儿开口,统统都拿走——”说着说着邓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收敛了笑意,“你什么意思?”

        邓怀戚恭敬地一拱手,“父亲,我要泠月。”

        “合着在这儿等着老子。”邓猛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你都知道了?没错,她在我手上,你想怎么样?”

        “父亲,请把她还给我,她救了我的性命,您明明知道她是无辜的。”

        “她的确无辜,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有心人不就是看到了你对她的看中才寻到了机会么?你不能让她成为你的软肋。”

        邓猛略微缓和了语气说:“我不是一定要拆散你们小两口,只是她也应当为你考虑,不能一点退让都不愿意,你是没看到她牙尖嘴利的样子。”

        邓怀戚说:“父亲,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担心她的存在会令我分心会,影响到我,甚至操控我。可是——”

        “这些年来,您哪一次看到我误了正事?她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从来没有试图利用我对她的喜爱来影响政局。父亲,这还不够么?”

        “这一次我明明知道她在您这里,但我忍住了,直到这场胜利之后才和您谈,就是想让您知道,您儿子并非糊涂之人,知道轻重缓急,知道大局为重,您应当相信我。”

        邓猛接连给自己倒了几杯酒,一个劲地喝却并不说话。

        邓怀戚忍无可忍喊了一声:“父亲!您在听我说么?”

        “我怎么不在听?说来说去你就是喜欢她,放不下她,不惜付出更多的代价也要让她高兴!”

        邓猛怒道,“你明明有更简单更方便的路可以走,与那些向你示好的家族联姻表明态度,只需要娶几个女子,你可以轻松获得大笔好处,人家甚至没有强求正室之位,只要一个定心丸罢了,或者你当年就广纳姬妾,多生些儿子,过几年都能随你上战场了!这么多路,你通通放弃了。”

        “父亲,没有只有好处的事情,现在得到的所有好处,将来都会付出代价。”

        “你到底是因为顾虑公主,还是因为狗屁的深谋远虑,你比我清楚。”

        邓怀戚抿抿唇,沉默半晌坚定地说,“您说的没错,我就是顾虑泠月,为了她我愿意多走些弯路,哪怕走得慢些,也不要伤到她,父亲,我希望您也不要。”

        “你——”邓猛没想到邓怀戚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以后会后悔。”

        “父亲!我不会后悔。”邓怀戚却猛地打断他,“我已经快要而立之年了,不是那种毛头小子,我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也能自己做决定,我不会放弃泠月,她永远都只能是我妻子。”

        邓猛听到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像一下子老了许多,他神情有片刻怔愣,自言自语到:“是,你已经长大了……”

        邓怀戚看邓猛这样也有些不好受,他把酒杯放入邓猛手中,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碰,“父亲,您说我争天下是为了什么?为了报仇,为了保护你们,为了主宰别人而非被别人主宰,您或许觉得我委屈了为我不平,但我选择的就是我最想要的,若连自己的心意都要屈就,我辛辛苦苦拼杀又是为了什么呢?”

        邓猛沉默地喝下这口酒。

        邓怀戚注视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起身道:“军中还有事,我先去处理,父亲让您的人把泠月送回给我吧。”

        邓猛问:“如果我始终不答应你呢?”

        “西边十五里的杏林寺,孙义已经在门口了,我只是不想对父亲不敬。”

        邓猛自嘲地笑了笑:“儿大也不由父,你是长了个狗鼻子啊闻着她的味都能找到,你爱去便去吧。”不过,敢对他出手了,也许他应该欣慰才对,毕竟——王不该屈服于任何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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