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封书信
【映福公主亲启:】
久别重逢,愿殿下今后一切安好。
顺颂春祺
勉上
黛云举着信纸,将自己重重地扑进软塌中,迫不及待地拆开,指尖轻颤。
“江大人的部下,晨起时跑着送来的信儿,怎就说了一句。”幼香瞧着黛云欣喜地模样,放了怀里捧着的糕点,忍不住偷偷瞧了眼,惊奇这上面不过短短三行。
黛云却是心中溢满了欣喜,将这话低低咀嚼了数遍,这才面色含羞地佯怒道:“你这丫头懂什么。”
江勉的来信虽然着墨不多,同当日他部下带来的那份礼单中的字迹颇为相似。但当时他的字迹分外潇洒,不难叫人描摹出主人的意气风发。
反观这句,极为工整不说,落笔亦是苍劲有力。苏先生一眼便瞧出,定然是江弟子刻意所为。许还带着些紧张之情,鉴于落款时,江勉不小心在名字旁落下了个极小的黑点。
你这丫头懂什么呀,黛云又在心底轻声说了一遍,随即坐直了身子,将信搭在腿上,仰面含笑:“快替我铺些信纸。”
“奴婢遵命!”
黛云兴致勃勃地执笔,那些压抑在胸口的千言万语,竟瞬间消散了般。直到墨汁滴落,濡黑了月白色的纸章,她方才缓神,轻轻将笔又放回架上。
“公主不写了?”幼香见她如此,十分不解道,忽而想起方才捧来的东西,“那可要常常厨房新做的糕点,用桑葚入撰,甚为清甜,奴婢瞧着不错,便端了些。”
“拿来我瞧瞧。”黛云心不在焉,随口敷衍。
幼香献宝般将点心呈上。
酥皮橙黄饱满,甜香四溢,仿佛入口即化。黛云来了兴致,伸手捏起一块,正要往口中送时,余光瞥见了铜镜中自己略带模糊的样貌。
“拿下去罢,方才用过膳了。”又丢回盘中,复提起笔。
时下姑娘都追求苗条的身量,黛云虽然偏爱精巧可口的小食,但自知易胖,故而常有节制,少食甜点。
倒也羡慕过,幼香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快朵颐。
可只要蓦然间想起某次宴席,足下不慎踏空,失去控制地往后仰去。
江勉当时尚且瘦弱斯文,忙不迭要去扶她,奈何她当时生得珠圆玉润,又裹着厚重的冬衣,竟带累了江勉,叫他们摔作一团。
这幕正巧叫不少长辈们瞧了去,又都是知道二人有着婚约,当下笑呵呵地打趣起来。尤以燕乐公主为甚,她当年还是个开口毫无顾忌的主儿:“阿勉这般瘦弱,可背得我家云云?”
本朝风俗,婚嫁当日,需得夫君亲自背妻子下轿,方能彰显其尊重。
这是太后赐下的婚约,众人们自然也清楚这不过是句玩笑话,但当时却叫天真浪漫的黛云信以为真,当母亲是在笑她,坐在地上嚎啕了半晌。
虽然日后燕乐长公主不再提此事,但黛云却是每每想起,都自觉羞耻……
这些话她藏在心中,从未同旁人提起,虽然燕乐长公主曾多次不经意间暗示过,当年那番话,不过只是玩笑。可早已种在心底的认知,又怎能轻易改变了去。
干脆微微垂首,不再瞧。
但对着未落一字的信纸,她仍旧无从下笔。暗自责备江勉,怎先用了问候的话,她若也如此生硬地回去,岂不显得尴尬,实是辱没了苏先生文采艳艳的名声。
于是伏案冥思,直至幼香替她点了烛火,黛云这才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
纸上仍是空白。
“今日天色渐暗,左右也送不成书信,不若用了膳再写?”幼香小声劝道。黛云从方才抛了糕点后,便一直默不作声,叫她有些胆怯。
她这话道其实在理,未出阁的姑娘夜里给男子递信,纵使黛云同江勉身有婚约,叫有心之人听去,也是足以腹诽的。
“我光明磊落,如何送不成?”可黛云想起京城中那数不胜数的、自己的流言,心中更生烦乱,不知在同谁置气,竟撵了张白纸,塞进封中。
“去与德昌说,将信送至江勉手里。另带句话‘我要说的都在其中了’,命他快去快回,回来了尚他酒喝。”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心中所想,实难诉说。
幼香抿了抿嘴,将信收在怀中,不敢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黛云颓然地将头枕在胳膊,低声抽泣。
她心知幼香如此提点,也是怕她的名声再落两尺,可尤然觉得委屈。便连贴身婢女,明知事情真伪,都会有所顾忌,那叫江勉该作如何想?
江勉想不出。
手里捏着黛云送来了的,还特意提点过的……空白信纸,江勉一点也没想出是何原由。
一旁的卫炎小声同弟弟幸灾乐祸:“我就说咱们主子,写得太少了。”
真是我写少了?回想起自己的那甚至算不上三言两语的话,江勉额前冒汗,有些心虚地瞪了二人一眼,但却莫名坚信黛云并非是在同他开玩笑。
那信中可是藏了些秘密?
的确,女孩儿家的心思,总是要缜密些的。
曾听闻以白醋书写,晾干后字迹便会隐去,须得放在火上炙烤。江勉如此想,便如此做,伸手将纸凑近了烛火。
奈何春夜微凉,凑巧吹过阵清风,惹得烛火偏了一厘,猛地攀上纸张,野蛮生长。
江勉本能地抖了两下,却见它烧得愈发迅速,只能无奈松开。
桌上多了层飞灰。
“末将胡说的。”卫炎也是粗惯了,哪里会在意绵绵无力的春风,还当他是生了气,这才怒而烧了信纸,连忙上前讨饶。
江勉还未反驳,就被坐实了罪证,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指着卫炎,准备找话骂他两句,开口却是:“这、这怎么办啊。”
“您、您不是故意的啊。”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磕巴也是一脉相承。
“主子昨夜不知如何写,踟蹰半夜,也不过落下数字,想必映福公主更是如此,这才差人送了张白纸来。”卫阳想着昨夜江勉的模样,不太确定地推测道。
江勉和卫炎同时扭头,一个十分期待、一个充满疑惑,问道:“真的?”
卫阳只能硬着头皮,麻木地嗯了一声。
江勉低头傻笑,虽然压抑着声音,但卫炎和卫阳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如果你在这事上骗主子的话,他真的会杀了你的。”卫炎用唇语说道,“别以为我看不来。”
卫阳并不擅长说谎,总会装得有些刻意,奈何江勉听了他的话实在高兴,这才没有细想。
“如果你敢说出来,主子也会知道你的‘小秘密’。”卫阳看了一眼不曾发现他们小动作的江勉,难得笑道,“同伙。”
卫炎简直想为他们的兄友弟恭鼓掌。
其实二人虽然关系要好,但并非亲兄弟,只是同为江勉麾下亲信,这才以卫作姓。拢共有十六人,两人分别排名一、二。卫炎不过是占着先到先得的巧,早卫阳一步结实江勉罢了。
“殿下当日穿的衣服瞧着素净。”江勉忽然开口,叫二人正了神色,“卫阳,抽个时间去探探京中可有合适的成衣店。”
“这个我倒是知道。”卫炎卖了个关子,“毕竟我在京中也待了小半年。”
江勉自然要为回京早做打算,故而命他带着几个兄弟提前归来,不仅是为着送些物什,兼有探清京中军队的局势,免得日后带着大部队回来时,显得束手束脚。
“听闻京城罗家有两位绣娘,技艺超凡,许多贵女都争相购买,而产量却不高,如今快到了一衣难求的程度了。”
“你莫要说得这般夸张。”卫阳咂舌。江勉也是狐疑地瞧了他一眼。
“这次可不是我夸大。”卫炎见他们不信,急道,“就前段日子,他们家的成衣公然竞价,最终叫首富王家的嫡女买去了。统共一百两黄金,分毫不差,当面结清。”
卫阳咂舌。
江勉皱眉,对他们奇货可居的态度并不赞同道:“此等铺张浪费之举着实不妥,可还有别家。”
“不曾有了,原先好像还有几家,不过要么并入了罗家,要么销声匿迹。总归眼下京中上的台面的铺子,只此一家。”卫炎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说服了自己,“罗家的小罗娘的确有些能耐。”
卫阳却颇为警觉地开口道:“想要垄断京城的生意,怕是背后有人撑着。”
“不错。”江勉也赞同地颔首。
卫炎仗着自己在京中待的时间,较二人长久许多,啧了声,反驳道:“罗家可是得了圣上亲笔写的匾额,自然有人趋之若鹜。况且小罗娘、罗映夏的本事,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你喜欢那姑娘?”卫阳见他处处维护,打趣了句。
卫炎哽住,接着小声道:“就那样罢。”
“嗯,长大了。”卫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偏头忍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卫炎不知他为何做此反映,十分奇怪地开口,接着反应过来,低声骂道,“等等,我才是哥哥!”
“主子,眼下该怎么做?”卫阳却是问向江勉。
“去替卫炎哥哥打打眼。”江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互动,同时在心中补充了句,顺便物色几身换季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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