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树下交心
几日忽而过,转眼便到了三月十六,准提菩萨圣诞。
宣朝敬佛者颇多,是以今日城外白云寺内,着实是人声鼎沸。
黛云同母亲坐在禅房中茗茶,自有两分怡然的味道。
燕乐长公主瞧着她微微眯起双眸,凝视撒入屋内的几缕春光,有些好笑道:“我瞧着寺内好些花开得正盛,可想出去凑个热闹。”
黛云摇头,又起身在母亲身旁坐下,替她添了盏茶水道:“本是来陪母亲礼佛的,哪有自己出去玩的道理。”
燕乐长公主颇为怜爱地望向独女,伸手抚摸她鬓角。
“禀公主,江尚书的夫人来访。”门外忽然传来了宋嬷嬷的声音。
燕乐长公主当即回道:“快请进来。”
黛云往外望去,便见着了位面容枯槁的夫人。她骨架生得便不似寻常柔弱女子那般纤细,却由于常年患病而几乎挂不住什么肉。
在江杏白的搀扶下,她缓步行至燕乐长公主身旁。
这些年江夫人深入简出,几乎没再出现于众人的视线中,黛云也是因见了江杏白,这才依稀能在对方身上,回忆起当年那位将门虎女的轮廓,以及她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来。
“你病中艰难,在我这处礼节便免了。”燕乐长公主似乎也没料到她今日竟到了这般光景,忙轻声安抚道。她二人素来要好,见对方如此,燕乐长公主心中自是不大好受。
“礼数还是要的。”江夫人绵软无力地开口道,“这次前来叨扰,是想同您商量些事情。”
说着她面色慈祥和蔼地望着黛云,微微笑了一下。
“不若叫杏白和云云先出去。”见她如此,燕乐长公主当即会意,明白她是想同自己商谈江勉和黛云的婚事。但这其中还藏着不少利害关系,自然不能给两个小辈徒增烦恼。
“公主殿下明鉴,母亲体弱,请让杏白随侍。”江杏白却当即对燕乐长公主行了个大礼,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轻颤,似是下定了决心般。
“既是如此,那便留下罢。”燕乐长公主蹙了一下眉,随即又很快松开,再开口却是带着两分催促的意味,“云云。”
原本也想留在屋内的黛云,只得起身向母亲行了个礼,默默退了出去。虽然心中对她们将谈之事好奇至极,可也清楚燕乐长公主素来聪慧机敏,自是有她的道理。
心中五味杂陈,黛云无意识地迈上了条小径,两旁的地涌金莲开得正好看,黄灿灿地连成一大片,却不能叫她生出两分喜悦。
正分神之际,却看见了两位俊逸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似是起了些争执,便干脆在一树桃花下撂了狠话,分道扬镳。
黛云瞧着他们面熟,却一时间想不出是何时见过,不自觉踩着了块圆滑些的石头,就要往后仰去。记忆中那尴尬无比的一幕,瞬间涌现在她脑海中。
于是黛云放弃抵抗般闭上了双目,但意料之中的灾难却并未如期而至——她的后背正抵着某人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明显而快速的心跳声!
“云云!”江勉有些紧张的声音在耳畔炸开,“可有伤着?”
竟然是江勉。
这一回,他总算稳稳地接住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黛云只闻得股清冽的梅香,便被江勉虚扶一把,堪堪站稳了身子,二人当下拉开距离。
“臣方才一时情急,唐突了公主。”江勉抱拳行礼,由于紧张,不自觉抬高了声音。
“无妨。”黛云将刚才撞歪了的发簪整理妥当,轻声道,“你……是跟着杏白姐姐来的?”
“正是,阿姐说今日庙中热闹,便选了今日来探望母亲。”江勉行至她身侧,“阿闻和阿齐本也来了,只是方才起了些小争执,眼下倒不知去了何处。”
“殿下、此刻日头毒辣,不若……去那旁的桃树下小叙?”江勉一咬牙,说出了心底话。
尽管周围人潮汹涌,但此刻他们眼里却只有彼此。饶是江勉于情爱再过迟钝,现下也是一派清明,许此刻该是他同黛云,不可多得的、解除误会的好时机了。
黛云自也是藏着一箩筐的话,不知从何说去,故而答应下来,柔声道:“却之不恭。”
二人一前一后、目不斜视地坐在树下长长的石凳之上,中间隔着好些距离。
短暂的沉默。
江勉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但心境却是出乎意料的平稳:“当日殿下在信中表达的含义,勉亦深有体会。”
“你果真瞧出来了?”黛云讶然,之后便是阵阵雀跃,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欢快。
江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心虚地应了一声:“当日在茶楼,原是卫炎那厮在门口呼喊,唐突了您。”
“卫炎?”黛云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是我麾下亲卫,自幼以兄弟相称,故而少了些规矩。”江勉决定今日回去后,就请卫炎上京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那你待如何?”他的小动作,哪里能逃出苏先生的法眼。就像面对着,企图蒙混过关的学子,黛云内心忽然有了底气,放下先前的种种担忧,笑得自然而带着些狡黠,
“我……”
“我当也是如此。”这话虽叫江勉面红耳赤,可也另他说出了真实想法。
“当日本是想着去落雨阁为您添两身衣裳。”江勉怕她误会,连忙开始解释自己为何那时会出现,“正巧去了那家茶楼。”
“原是无意听了殿下的谈话,不过勉心中倒有些庆幸,倘若贸然将那些衣物赠与公主,怕是要招您不悦。”这倒也算是将面当时脑海之中,最先冒出来的想法。
黛云瞧着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你既是巧合之下,听了我不少秘密,怎想的却是这般问题。”
许是准提佛母见怜,她今日才算是走出了误区,恍然间发现自己其实只需要多些信心,便能发现原来江勉从未轻信了那些毫无根据的流言。
“想来您自有考量,江勉不才,便只能有此考量。”江勉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咧嘴笑开,配上他今日穿的玉红色袍子,着实惹眼。
黛云对他表现出的尊重很是满意。
“此事牵连颇多,待来日寻个机会再与你细说。”黛云微微颔首,又捡了别的话题问道“你今日可是和杏白一同来的?”
“正是。阿姐念着今日庙中热闹,便邀我们兄弟三人,前来探望母亲。”江勉说起此,声音中带着些担忧,“只是母亲道自己终年卧病,不愿叫我们靠前,只留阿姐陪在身侧。”
“我家那两个小子,眼下也不知去何处玩闹了。”
江勉早已察觉到了江闻和江齐对他的态度,只当是他离家时,二人尚未出世,这才难免不甚亲厚。许再过些时日,便能有所改观。
“既是喜欢玩闹,也到了年纪,不若下月京中诗会,叫他二人来参加可好。”黛云忆起方才那两个翩翩少年郎,仿佛见着了幼年时的江勉,“届时流觞曲水,自是有些趣味。”
黛云说的正是四月时节,设在城郊溯溪山上的诗会,操办者乃是新上任的年轻大学士阮唐,为了吸引与会者,倒不曾设些门槛。
黛云和章禾作为苗先生的高足,同阮唐也算是同门,故而都在受邀之列。只是想要喝上几盏美酒,可得各凭本事了。
“这事我听安儿提过。”江勉虽入了军营,但却不曾荒废了学业,自也对他们文人的活动,心生向往,“确也想跟着凑个热闹。”
没想到江勉竟也愿来,黛云心中自然是高兴的,故而一口应下:“届时阮大人那几坛美酒,莫不是都要叫江家的公子饮了去。”
……
二人的谈话渐入佳境,不知不觉拉进了距离,直到江勉因常年握剑而布满薄茧的手指,轻轻搭在黛云的指尖旁边,他们都恍若未闻。
清风扬过,卷着漫漫桃花,落在黛云和江勉身上,时光正好。
江勉言笑晏晏地同黛云描绘着边陲的黄沙,一如黛云谈起端午竞舟时的热烈。待说到漠北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强盗猖獗时,黛云又忍不住为当地百姓扼腕。
好在听闻楚瑜公主远嫁后,同甘遂单于感情甚笃,三年来修生养息,加之两国协议,边陲已是安宁了不少后。她紧锁的蛾眉,又缓缓舒展开来。
直到江杏白左顾右盼地寻着了他二人的身影,快步走至树下时。
黛云和江勉,这才意识到暖阳不知何时隐了下去,山间傍晚也催生了些凉意。
“殿下、阿勉,你们倒叫我和罗先生寻了好一阵子。”江杏白松了口气,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竟然是在这儿坐着。”
“可是结束了?”黛云有些恋恋不舍。
“罗先生?”江勉多了两分警觉。
“是了,燕乐长公主命我来唤您回禅房。”江杏白见他们相处融洽,暗自庆幸自己选了个极好的日子,将江勉带至白云寺内。
“是罗家的少爷,罗霁。”江杏白不疾不徐回答了二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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